第76章(1 / 2)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阿执是此间独一无二的少年,而自己不过是他命里的一抹剪影。

记得此前沈执过生辰,顾青辞笑着祝愿他永远少年风姿,鲜衣怒马。

当时沈执笑得弯下腰,伏在他的肩头,说他是个小书呆子。

现如今,沈执真的永远鲜衣怒马了。死时正值年少。

原来年少情深这般撕心裂肺,还未开始,已至结局。

沈执抱着谢陵睡了一晚,翌日收拾一番,准备回京溪。临行前把那盆谢陵养的君子兰带走了,还将谢陵曾经盖过的被子,枕过的枕头,甚至是素日用的毛笔一并搜刮得干干净净。

之后又怕人会擅闯此处,命人找了把锁,咔嚓一声把门锁

了。又怕谢陵身体不适,回程的路上坐了马车。一路上虽不说如何体贴周道,但相处也算融洽。

沈执不是那等心思精巧的人,笨手笨脚的,根本侍弄不好花花草草,可他就是喜欢这盆君子兰,每天不厌其烦地浇水,施肥,生怕把花养死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谢陵便打趣道:沈公子好生有闲情逸致,大战在即,竟侍弄起花草了。有这闲情逸致,不如想想下一步攻打哪座城池?

沈执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放在一旁,掏出手帕擦拭着手指:谢军师有何高见?

高见倒是不敢,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沈公子可听?

你且说来听听。

如今正值严冬,即便我们有了这批棉花,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将所有士兵的防寒之物做出来,此为其一。谢陵披着一件大氅,将沈执圈在怀里,宁王被你囚禁,小郡主又受你欺辱,即便底下的人不敢造次,可终究心有不服,军心不稳,此为第二。

沈执道:那依军师的意思是?

我先前粗略地算过了,若是在民间重金找些妇人制棉衣,不眠不休最快得八日时间。此地距离京城来回得有半月路程,一时半会儿不必担心有人打上门来。

嗯,那第二条呢?

善待小郡主,安抚军心。谢陵敛眸正色道:你既扯着宁王府的虎皮引起战火,最起码表面功夫要做到位,你监禁小郡主之事,那些个将领并非不知,也许背地里暗暗谋划,如何将她救走。你若肯善待小郡主,利用她来安抚军心,远比你杀一百个人还要有用。

沈执一听,谢陵拐弯抹角地,竟然还是让他饶过元吟。当即怒道:绝无可能!

阿执,军心若是不稳,你何谈统一天下?

不行就是不行!沈执从他怀里出来,冷着脸道:你别说这是为了我好,我不接受这种善意!

男人之间的事情,同一位姑娘并无干系。我并非让你收手,可你要顾全大局。谢陵如此道,拍了拍沈执的肩膀,低声安抚,军心不稳,何谈其他?你既然起兵造反了,不管你怎么想的,最后终是要弑君夺位的。原本就不顺民意,若再失了

军心,终究要一败涂地。

沈执并非不知谢陵都是为了自己考虑,可就是不愿意放过元吟,一听此话,反问道:姑娘家怎么了?我是抽她耳光了,还是脱她衣服了?我怎么她了?江姐姐难道就不是姑娘家了么?元吟十六岁,江姐姐也没多大,大婚之日受那等欺辱,还断了双腿!江姐姐不疼的么?

我并非此意。

你替元吟说话,就是大错特错!沈执恼火起来,想扑过去将人按倒,又怕谢陵身体吃不消,只好跟自己生闷气,她跪下来替我洗脚,你就觉得她受了奇耻大辱。想当初在官道口,我赤脚在雪地里跪行。你怎么不觉得我受奇耻大辱了?

我不过言语上恶劣了些,你便觉得我冷血无情。可能世间的人就是这样,好人做了九十九件好事,唯独做错了一件事,就要受人嘲讽指责。坏人做了九十九件恶事,唯独做了一件好事,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沈执抬眸看他,目光灼灼地质问,既然如此,我何必当个烂好人?谢陵,你也不是个好人,你没有引我走上正途。

谢陵道:我的确难辞其咎,正想方设法地弥补。

你受四十杖,我就听你的,怎么样?

好,这有何难,但罚无妨。

沈执却又不愿意了,赶紧将人抱住,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谢陵哥哥,哪怕是癫狂疯魔的阿执。

待回到营地,底下的士兵说,元吟逃跑了。沈执当即震怒,立马派人去找,终究在一处废弃的战壕里,将人提溜回来。

沈执恼怒至极,将人提出来之后,命人将之绑在木架上,不给吃喝,直接在外头冻着。转身就回了帐篷里烤火。

手里翻看着兵书,火盆里噼里啪啦地烧得正旺。

谢陵裹着一身寒气进来,沈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随手丢了个小手炉过去:暖暖手,别冻伤了,回头手指冻肿了,行起事来就不灵巧了。

阿执,将元吟放了吧。

你别管,同你不相干。

那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如此欺辱折磨她,让天底下的人怎么看待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老百姓怎么能信服

你会成为一位明君?

她不是我妹妹,我可高攀不起郡主。沈执蹙紧眉头,显得很不耐烦了,你别管,有胆子逃跑,就有勇气承担后果。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宁王府!

谢陵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了,转身就出了帐篷,没多久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慌忙道:不好了,谢公子将人放下来了!

什么?他怎么敢?!

沈执霍然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果见谢陵站在上风口,手里攥着绳索,元吟已经不知去向。

见他出来了,谢陵解释道:我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了,她的身体太弱,需要好好调养一阵。姑娘家体弱,若是不好好调养,怕是要留下病根。

谁让你放她下来的?大胆!沈执暴怒起来,像是被人当场踩中了尾巴,连声音都尖锐起来,谁准你擅作主张的?谁让你护着她的!

阿执,我此前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让我饶了她也行,但军纪就是军纪,叛逃者杀无赦,看在她是姑娘家的份上,我罚她在外受一夜风雪,现如今连半个时辰都未过,难不成你替她?

好,我替她。谢陵语气平静。

你凭什么替她?你以为你是谁啊,天上的神明吗?以为能渡世间上所有的百姓?你那么有能耐,你怎么不渡我?

凭我是你哥哥。

沈执一瞬间烦躁起来,道了句这是你自己说的,之后就命人将谢陵绑在木架上,甩着衣袖扬长而去。

外头风雪交加,谢陵的风寒还未好利索,一身薄衫置身于茫茫天地之间,明明同帐篷仅差十步之遥,可却如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