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俯身把怀里的胖猫放在了地上,她蹲在那儿摸了摸它的脑袋。
“胖胖,不要再回村子里了,如果你能离开这座山,那是最好不过了。”她静默良久,忽然说了一句。
胖猫蹭蹭她的手指,忍不住一直喵喵叫。
从逐星遇见慕云殊的那天起,他就说他没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或许,被献祭就是她永远无法挣脱开的宿命。
就连身为神明的他,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情。
从逐星记事起,她就在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更害怕那天池水刺骨的凉。
但是此刻,当他说,“逐星,我们一起跳下去。”
逐星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她忽然牵起他的手,望着他,问,“大人,我会死吗?”
“不会。”
他答得毫不犹豫,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逐星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也回握他的手。
她愿意相信他。
于是下一刻,在燕山村人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那位身着红色衣袍的神明,牵着他们献祭给他的新娘的手,一齐跳进了天池里。
缭绕的寒雾模糊了他们衣衫的红,几乎只听见水声的片刻激荡,然后他们就再也看不见那一双人影。
胖狸猫眼见着它的主人跳进了天池里,它炸了毛,“嗷呜”几声,在池边转了好几圈,它最终也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神明来过。
可神明,却并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只带走了他们献祭给他的新娘。
所有人踉踉跄跄地下了山,虽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他们却还是近乎癫狂地欢笑起来。
毕竟这是燕山村献祭神明的数百年来,唯一一次,真的看见神明降临。
他们坚信,神明会赠给他们应有的福报。
因为他,带走了他的新娘。
这位新娘,是数百年来被沉入天池里的那么多少女中,唯一一个被神明承认,带走的新娘。
直到天色渐亮,燕山山顶的天池里忽然破开层层的水波,两抹殷红的身影一跃而出。
逐星连着咳嗽了好久,还吐出来好多水。
她乌发散乱,衣衫尽湿,如果不是依靠慕云殊一直源源不断输送给她的温热气流,或许她早就被冻死在天池里了。
这会儿慕云殊正捧着那只毛茸茸的胖猫,晃了晃它身上的水渍。
胖猫已经僵成了一团,眼睛也已经闭上了,尾巴直愣愣的,就好像没有了声息。
慕云殊伸出一只手指,一抹淡银色的火苗在他指尖凭空出现,他燎着胖猫的屁股,没一会儿就把它烘干了。
醒过来的胖猫一眼就看见自己屁股上的火苗,它吓得“嗷呜”一声,从慕云殊的手里蹿了出去。
逐星的衣服已经被烘干了。
这会儿看见那只狸猫的狼狈模样,她忍不住笑。
慕云殊听见她的笑声,就回头去看她。
女孩儿脸上的妆都已经被冰冷的池水完全洗掉,此刻的她,素面朝天,却分明仍是那么好看。
她真的很适合红色。
“大人。”
她忽然唤他。
“嗯?”
慕云殊轻轻地应了一声。
“真的很谢谢你。”
女孩儿忽然在他眼前跪下来,是那样虔诚认真地俯身一拜。
她知道,从这一天起,她再不是燕山村里那个被锁在祭神楼里的自己。
如果不是他。
她昨夜落入这天池里,就该永远地沉下去,成为水底里淹没的尸骨。
慕云殊不防她忽然的动作,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起来。”
他的嗓音添了几分哑。
或许是因为在这样冰冷的池水里待了太久。
逐星在被他拽着站起来的时候,她一抬眼,目光落在了他殷红宽大的衣袖,她停顿了一下,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忽然问,“大人,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慕云殊身形骤然一僵,他的脸颊又多了几分稍热的温度。
他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他眨了一下眼睛,殷红的小痣在双眼皮舒展时短暂地显露了出来。
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件衣服是他特地去找人定做的。
为的就是在她被献祭的这一天,扮作燕山村所有人以为的神明。
“大人……是愿意娶我的意思吗?”
逐星却一直在望着他,那双眼睛里有了别样的光彩。
在听见她的这么一句话时,慕云殊险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你……”
他张了张口,有点想反驳,但又犹豫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刻,她却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大人,我能跟你走吗?”
她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再一次问出了昨夜,她曾问过他的那句话。
逐星以为,他是神明。
她想跟他走,无论去哪儿都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神仙,而他也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更不可能真的带她离开这里。
即便这便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但慕云殊垂眸望见女孩儿那样一张写满期盼的脸,他却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打破她的幻想的话。
至少在这一刻,他没有办法开口。
逐星到底没有等来他的回答。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得模糊,透明。
阳光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的身体,却没有办法让她感受到丝毫的温度。
渐渐的,她的轮廓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
像是有淡金色的光影破碎成流沙,她的模样也在一点点减淡。
慕云殊瞳孔微缩,根本没有料到这一切。
逐星甚至来不及再去唤一声大人,不过刹那,她的身体就已经破碎成了点点的光芒,在阳光下渐渐消融成慕云殊再也接触不到的痕迹。
骤然睁眼时,慕云殊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
而他身上仍穿着那件殷红的长袍。
这样浓烈的颜色,更衬得他的肌肤苍白无暇,眼底流露的恹恹病态,使他整个人都少了一些生气。
那样漂亮的皮囊,却始终藏着戾气。
此刻他收紧手指,抿紧了唇,坐在床上,久久未动。
原来,无论他怎么做,都始终没有办法改变,她在他每一幅画里的命运。
沉默半晌,他在一阵猛烈的咳嗽中,额头渐渐出了些虚汗。
好似梦里浸泡过的那一池天池水的寒凉,仍旧浸润在他的每一寸骨髓里。
他忽然下了床,踉跄地走到书案前,从画缸里准备地找到了那幅《燕山图》,他抽出来。
在画卷铺展开的时候,他盯着画上那条蜿蜒山路上,被人抬着的那顶轿子良久,那双眼睛里阴沉沉的。
他的指节忽然曲起,捏紧了那幅画的边缘。
谢晋方才踏进门,就看见了慕云殊作势要撕掉那幅画,他一惊,连忙出声,“云殊,你这是做什么?!”
第15章宫女逐星
谢晋眼看着慕云殊就要把那幅画撕毁,他迅速地走了过去,拦下了他的手。
也是这个时候,谢晋才发现,慕云殊想要撕掉的那幅画,竟然是《燕山图》。
那是慕云殊所创作的魏朝系列画作之一。
谢晋知道,慕云殊对于千年前的魏朝,一直都存在着很深的执念。
而谢晋也无法否认的是,慕云殊对于魏朝的认知甚至已经比过那些研究魏朝历史已久的专家。
就好像他曾真的在那样一个朝代生活过似的。
许多研究魏朝历史的专家也不得不认可他在魏朝历史方面,的确有着很高的敏锐度。
而他的这一系列画作,也的确再现了魏朝的真实风貌,是当代来说,不可多得的佳作。
《卞州四时图》、《燕山图》、《庐溪初雪图》都属于他所创作的魏氏一朝系列画作。
而慕云殊对于这一系列,也最为珍视。
有不少私人博物馆在办字画展的时候,都想将慕云殊的这三幅作品借去展览,但都被一一拒绝。
可这会儿,谢晋却见他想要动手撕掉《燕山图》。
“云殊,这《燕山图》好不容易才追回来,你怎么现在又要撕了它?”谢晋实在是不明白他的心思。
前两天,这《燕山图》被慕云琅给偷了去。
慕云琅自己做生意投资失败,想要填补亏空可又不敢再伸手问他的父亲慕羡荣要钱,但银行催欠款又催得急,所以他就动了偷画的心思。
谢晋还记得慕云殊那天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向寡言安静的他,很少这样情绪外露过。
上一次谢晋见他这样生气,好像还是多年前,还在高中时,他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折断慕云琅手臂的时候。
他最讨厌慕云琅碰他的东西。
而这一次,慕云琅居然敢偷他的东西。
慕羡荣抓着慕云琅来给慕云殊道歉的时候,慕云殊拿回来画,当着慕羡荣的面,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但是第二天,慕云琅在外头就惹了事。
这一回可不是断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人都已经住进医院里去了。
慕云殊倒是没有动手。
只是他把慕云琅自己小心遮掩的那些破事给抖落了出去,而外头想修理他的人并不少。
这些,谢晋都知道。
因为这事儿还是他帮慕云殊去办的。
这么些年,任是谁见了慕云殊,都觉得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温和冷静的人。
但唯有谢晋知道,那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谢晋。”
慕云殊忽然唤了他一声。
谢晋回神,就看见慕云殊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停顿良久,最终却又垂下眼帘。
“算了。”
他冷淡的嗓音里,犹带着几分不自禁的烦躁苦恼。
他把眼镜戴好,眼前终于清晰了许多,而冰冷的镜片,也终于压下了他眼底的那些异样的情绪。
慕云殊原本想将这些天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谢晋。
可是他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告诉他?说自己这些天夜里,都曾入梦画中世界?
谁会相信?
“……”
谢晋也是搞不懂他。
只是趁着慕云殊失神的瞬间,他连忙夺走慕云殊手里的那幅《燕山图》,然后小心地收起来。
“你心里要是装着事你就跟我说,你也别拿画撒气。”谢晋说。
但是等等……
谢晋将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你干嘛穿成这样?”
那是一件殷红的锦袍。
……他怎么穿得跟个古代人似的??
慕云殊浑身一僵。
他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衣袍。
“这颜色……”谢晋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望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他怎么觉得那么像古代人结婚的时候穿的?
“云殊你……cosplay?”谢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
慕云殊什么时候有的这兴趣?他怎么不知道呢?
“……”
慕云殊抿唇,干脆直接绕过他,往衣帽间里去了。
一向慢吞吞的他,这会儿走起路来竟然还挺匆忙。
谢晋在后头摸着下巴,看着慕云殊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他越来越觉得,慕云殊好像变得很奇怪。
这一天夜里,慕云殊特地睡得很早。
可他却总是迟迟无法入睡。
烦躁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他甚至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凌乱不堪。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偶尔眨两下,但是丝毫没有睡意。
“大人……是愿意娶我的意思吗?”
他的耳畔忽然响起《燕山图》里,那个女孩儿的声音。
耳廓微热,他指节一屈,抓紧了被子的边角,脸颊莫名有点烫。
然后他就又开始翻来覆去。
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慕云殊掀开被子,按开台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揉了一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一向讨厌喝牛奶。
但是……
慕云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一口气喝完一整杯,他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盖上被子之后,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但很显然,牛奶也并没有什么用。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慕云殊负气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或许是埋在枕头里,使得他有点缺氧。
这会儿再下床的时候,他的面庞泛着些许的薄红。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他打开,一时间,这里亮如白昼。
他在书案前调好了颜料,盯着雪白的宣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有点晃神。
慕云殊并不知道,此刻在另一个世界,睡在宫女下房的大通铺里的逐星,早已被屋子里某个宫女的鼾声吵醒。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光幕里,她看清了他所有的神情,甚至是举动。
她看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红了面庞,抓着被角的害羞模样,更瞧见了他把自己微卷的短发揉成了鸡窝……
她看他下了床,喝了一杯奶。
仰头时,喉结微动,他衣襟微敞,露出半边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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