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就知道,肯定是师伯替我解的毒,”李蕴乖乖把手臂伸出来,“我最近吃得多睡得香,身体可好了!”
慧空用手搭上她的腕部,不一会儿,眉心紧皱,摇了摇头,显然是探出了她怀孕的脉象。
李漼见他摇头,担心李蕴身体不好,急忙问:“太师伯,父皇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慧空听他关切生母的身体,心道这血缘羁绊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纵然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是做不了假的。
“陛下这两天是不是在吃药?”
李蕴点头,她每天都有吃正阳宫送来的药,苦得要命,偏偏薛素给她配了一种酸甜可口的梅脯,为了能吃梅脯,她也就忍了苦药。
慧空心中又是一阵叹息,看来薛夙已经知道这事了。
“怎么?那药不好吗?”李蕴见他不说话,追问道。
“无甚不好,陛下记得按时服用,于身体有益。此番前来,贫僧有些事要同皇后娘娘商量,稍后再来同陛下叙旧。”
李蕴还没有点头,慧空就起身走了,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又怕耽误了慧空的正经事,便示意辛夷送慧空去正阳宫。
李漼道:“太师伯走得好急啊,漼儿还有问题想问他呢。”
李蕴把他搂在怀里,奇道:“你今日第一次见太师伯,有什么事要问他?”
“儿臣并不是第一次见太师伯啊,前两年他时常入宫,不过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只见了母后一人。”
李蕴酸溜溜地说:“哼,那可是我的师伯——”
怎能同他更亲近呢?
讨厌的薛素。
她一时起意,便存了几分去正阳宫看看,慧空和薛素在密谈何事的想法。
恰好萧凤皇道:“陛下,小厨房里做了新鲜出炉的蛋糕,你吃不吃?”
“父子”两人蓦然回头,见到对方都是一脸惊恐,彼此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正阳宫中,慧空正在同薛夙说话。
“看来是两月之前怀上的,贫僧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也算不得是意外,恐怕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当年她便是因此同我决裂,若重演一次,说不定——”薛夙说不下去,也无法想象,但他已学会了坦然面对,“慧空大师,我听说有些母体中毒,孩子也会受到影响,不知阿蕴腹中的孩儿现在如何了?”
“孩子还太小,仅凭把脉看不出什么。”
“那不如请慧空大师留在宫中,好为阿蕴产子做个打算。”
慧空摇了摇头,道:“报恩寺离不得方丈主持,宫里有太医,安胎足够了,况且师弟也在东都,这两年他苦心钻研医术,个中造诣更胜于我,他在,比贫僧在更好。”
毕竟慧空是一个和尚,住在宫中不成体统,住在宫外又略嫌麻烦。
薛夙不知该作何感想,在他与李蕴之中,似乎永远隔着一个楚缙,但这人,又是他和李蕴,都无法割舍的,亲人。
“阿蕴怀孕的事,不知还能瞒多久——”
“已经瞒不住了。”
薛夙话音未落,一旁的雕花木窗被人从外面推开,李蕴冷冰冰的脸杵在那儿,揪着身旁低矮的花枝,手上染了一片梅红,映衬着白雪,如血一般。
“阿蕴!你——”薛夙见了她,顿时方寸大乱,站起身来,朝她奔去。
李蕴脑中一片糨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她来的时候,其实只听到薛夙最后那句话,但就这么一句话,足以让她完全崩溃。
原来她总觉得想吐,是害喜。
原来顾太医和慧空的惊讶为难,是喜脉。
原来薛夙命秋华送来的那些东西,是怕她孕中贪嘴。
她才刚刚接受薛素是个男人的事实,突然又告诉她,他还是她腹中胎儿的父亲。
李蕴哑着嗓子,好似在哀求:“薛素,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薛夙停下脚步,定在窗前,与她一步之遥,却始终不敢靠近。
告诉她,是万丈深渊,不告诉她,亦是无间地狱。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薛夙挪开了眼睛,缓缓闭上,打开了尘封的回忆。
“我名薛夙,并非‘素白’的‘素’,而是‘夙愿’的‘夙’,这个名字,是九岁那年,在报恩寺见到你与先帝父女相谐,仓惶逃回深宫,自己给自己取的。”
其实,从那天起,我便盼着与你的重逢,告诉你,我不再是“李蕴”,不再是你的替身,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的母亲菀青,曾是薛仪身边的大宫女,被放出宫,同薛家旁支庶子薛烺成亲,诞下我不到十天,还没来得及为我取名,便被暗中杀害,而我,也被送入宫中,从此成为太子李蕴。”
“九岁那年,我察觉父皇待我态度忽远忽近,既送了卜成仁来保护我,又请了楚缙来教我,却不肯同我多待一会儿,多说一句话。我与卜公公暗中跟着他,找到了报恩寺,那天,你提着食篮下山沽酒,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谣,与我擦肩而过。”
李蕴恍然大悟,这才将眼前人同记忆中那个灵秀的小公子重合起来。
“原来你是他,可第二天,你就不见了——”李蕴话没说完,忽然闭了嘴,她大概知道了。
凭良心讲,她若是薛夙,恐怕当场就会跳出去,质问自己的父皇。
“后来,我费尽心思,终于从皇宫里逃了出去,身负重伤之下,为你所救,我认得你,你却不记得我,但那时的我,已经是自由的薛夙,并非你在宫中的替身,所以我与你并肩同行,仗剑天涯,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一些抓不住的记忆碎片从李蕴脑海中闪过,她听着薛夙的故事,好像在旁观另一个名叫“李蕴”的人的人生。
“也是从那时起,我决心与你坦白,因为——”他声音酸涩,带着几分飘忽不定,“因我心悦你,不愿再隐瞒,可你当时一心夺位,还未开窍,我向你表白,你却同我讽笑……”
李蕴退后两步,有些惶恐,她从卜成仁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想见薛夙当年步履维艰,苦心孤诣的模样,他与亲生父母生离死别,他在宫中苦苦煎熬,他决心离开皇宫,流浪天涯,其实都与她有关。
如果一个人,完全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都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李蕴没有说话,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她在寺院中长大,天性善良,对生命的态度与佛门普爱众生的态度是一样的,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她虽然恐慌,却也生出了几分柔情。
师门的爱护弥补了她幼时无父无母的缺憾,但她毕竟是一个缺少正常母亲的孩子。秦大娘待她再好,也没有告诉她,如何去当好一个母亲。
她登上帝位的夙愿已偿,对薛夙亦怀着朦胧情愫,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可薛夙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心脏在疯狂跳动。
那种甜蜜、慌张的心情,如梦一般的幻想,都与眼前这个风姿毓秀、深情不渝的人有关。
此般情谊,如何能辜负?
薛夙苦笑,以为她和当年一样,不愿承认腹中孩儿,更不敢把李漼的事告诉她了。他欺身靠近,隔着敞开的轩窗,将她的身子揽近,近乎哀求地对她说:
“当年是我天真鲁莽,以为你能为了我放弃夺位,这一次,孩子是我替你解毒时意外怀上的,他是无辜的,你能不能……留下他?”
他勉强说完,最后一个话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李蕴听罢,看着他布满哀伤的面容,忽然心中一疼,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笑道:
“早同我说不就好了?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师伯来与你商量我的后事呢!”
第33章
薛夙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她会如此答复。
他还在发愣,李蕴已经绕过门庭,走进正殿,坐在慧空身边,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中带着怨念:“平安睡着的时候,师伯跟那个坏蛋关系真好呀!”
“嗯?”慧空也看不懂她的转变,“你要生下这个孩子?”
李蕴奇道:“不生下来还能怎么办?师伯,出家人不能杀生哦,你难不成还要劝我落胎?”
慧空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蕴开心就好,但见她端起一杯冷茶,板起了脸:“既然有了身孕,也该学会顾惜自个的身子,如何能饮冷茶?”
吓得李蕴忙把茶盏放下,转过头向薛夙瘪嘴抗议:“秦大娘说夫妻同心,怎么我挨了师伯的训,你也不拦着?”
薛夙还飘飘然的,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与李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天底下再没有比这还开心的事了。
“慧空大师是为了你好。”
“哦,你同他是一伙的。”李蕴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去,不理他。
薛夙无奈,她乐意搭理你的时候,甜如蜜糖,生了气不理人的时候,又像一团软绵绵的猫儿,伸着爪子挠人,却叫人的心都化作一滩春水。
“我同你才是一伙的。”他细细哄她,将她发上的花瓣拂去。
李蕴被他哄得生了娇气,支使着他做这做那,像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连慧空大师见了,都摇头叹气。
既然一切都挑明了,薛夙便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太上宫,晚间歇息,李蕴抵死不让他进内殿,他却笑着道:“白日里支使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晚?你可要记着,我是你腹中孩儿的爹爹。”
李蕴红着脸,把自己蒙进了被窝里。
薛夙褪了外衣,在她身边躺下,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李蕴怒道:“明明床上有两床被褥,你为何偏来抢我的?”
“你的暖一些。”
“你无耻!”
“我是你腹中孩儿的爹爹。”
“……”
她忍了又忍,才勉为其难地把被子分了一半出去,并警告他:“你不要半夜过来,我会打人的,孩儿他爹也照打!”
薛夙强忍笑意,又怕她生气伤身,软声哄道:“你好好睡,我守着你,不会越界的。”
李蕴安心躺着了,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往里挪了两寸,还背过了身。
她又听到了薛夙的笑声。
沙沙哑哑的,真好听。
慧空只在东都待了几天,李蕴再怎么挽留,他都执意要回报恩寺。
送行的那天,东都城外青空渺远,长亭边有一棵万年青,苍翠欲滴,积雪覆于其上,好似一幅水墨画。
“师伯,溶儿住在后山,麻烦你常派人去看看她,她本性不坏,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若能引她向佛,大约能求一个心安,不至于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孙妃娘娘既离尘俗,自然由我们佛门中人关照。”
“等过几日,平安会下旨,恢复报恩寺的国寺称号。”
慧空摇了摇头,慈眉善目,宛如一尊活佛:“虚名而已,报恩寺上下一心向佛,并不想掺和凡尘中事,若香客诚心,不必宣扬,他们也会来。”
李蕴想想也是,报恩寺远在深山,香客们若因路途遥远不便而放弃礼佛,也不是真正的诚心向佛,对于佛祖来说,还是清清静静的,与山水岚雾做伴更好。
慧空登上马车,回头向她微微一笑,李蕴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好似怀了孕的妇人,愈加多愁善感了呢。
薛夙站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将她揽入怀中,细语安慰:“待肃清了前朝后宫,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李蕴一怔,抬头看他。
“你不是一直想早早培养了漼儿继位,一个人逍遥快活去吗?”薛夙随意说着,云淡风轻,却又带着些微醋意,“你难道只想到漼儿,没想过旁人吗?”
李蕴呆呆地:“旁人?你说娴妃?”
薛夙气极反笑,把她拖进马车,紧紧扣在怀里:“我怎么不知,你同娴妃的关系这样好?怕不是她小厨房的东西吃少了——”
李蕴“咯咯”笑着,险些直不起腰。
薛夙护着她的肚子,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两人正调笑着,马车突然停下,何秀勒住缰绳,还没看清路上拦着的人,便开始破口大骂:“本公公看你是活腻了,也不看看车里坐了谁!天子脚下,谁的车都能拦吗?禁卫军出来!办事不力的东西——”
他骤然住口,一声不吭,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什么凶神恶煞的气势都没了。
“将,将军……”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等他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挨打挨骂绝不还口的伙头兵后,才又拾起了太上宫总管太监的霸气,清了清嗓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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