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有几章就完结了,能看到这里的读者也挺不容易的,这本书考虑不周,实在写得不好,感谢大家的不弃。
第35章
从慧空离京那日,章衡来找李蕴开始,朝中风向就渐渐产生了变化。
大臣们纷纷发现,一向不怎么上早朝的右将军日日早到晚退,在军政大事上频频发表建设性意见,并获得了皇帝的大力赞同。他提出的一些意见,显然是在削弱自己的兵权,为了把军政大权交到皇帝手中,处处附和陛下,简直成了陛下的应声虫。
连口才过人的桓相都认为,章衡从前都是扮猪吃老虎,明明拍马屁一流,对他刮目相看,而一直与他是死对头的大司空,对此鄙夷不已,某日朝会,甚至当堂指出章衡是阿谀奉承,媚上欺下。
皇帝不以为然,对章衡赞不绝口,亲自赐下金银珠宝、美人佳酿,塞满了整个将军府。
太后派本来就以他为轴心,因着他手上有兵权,能直接威胁到大雍江山,皇帝也对他忌惮不已,所以太后派众人,才能躲在他的身后,跟李蕴叫嚣。
他这么一投敌,几乎使薛仪的势力分崩瓦解。
章衡的倒戈,过了几天才在后宫产生效应。
先是太后的一件凤袍脏污,在送往浣衣局的过程中挂了丝,景仁宫的宫女不认,浣衣局的宫女也不认,请来司衣司主事补救裁定,她竟也称病推脱。
几方推脱,一来二往,这件破了的凤袍原原本本地回到了薛仪面前。
“这是什么?!让你们送去洗,破成这样也敢拿回来碍本宫的眼?”薛仪勃然大怒,发落了几个涉事宫女,转头一看,景仁宫里空空荡荡,竟没几个正经服侍的了。
先前她那般对待紫荆,便叫侍候她多年的几个大宫女寒了心,暗地里都在找出路,寻法子好离开,景仁宫里的大宫女,年资高,人脉广,倒真有几个找着了去处,寻了薛仪高兴的日子,一个个跑到她面前哭诉念旧,把自己说得病入膏肓,惟愿出宫,薛仪没细想,放了几个走。
这领头宫女走了,底下的宫女怎么坐得住,都开始骚动起来,有些不起眼的,托了关系,禀明了自己的上司就调离了,那些薛仪常用的,离不开景仁宫,一个个哭丧着脸,把多年攒下的家产都托人带出去了,说是且等着一死。
薛仪被章衡的背叛搞得焦头烂额,只说让大宫女绿屏去找皇后要人,其他的万事不关心。薛夙又不是什么大善人,绿屏去要人,他都以身子不适为理由拦下了。
拖拖拦拦,正月都快过完了,薛仪才发现,自己已经众叛亲离。
昔日辉煌壮丽的景仁宫,如今铺满了落叶,无人清扫,门庭冷落,连宫妃们的辇车都不往这儿来了。
薛仪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就去正阳宫找薛夙理论。
薛夙坐在殿中,手中茶筅摇动,身旁小几上煮了沸水,“咕嘟咕嘟”冒着雪一样的泡沫,白瓷衬着碧绿茶汤,甘香醇美的味道弥漫开来。
“薛素!你这贱人!竟敢私自削减景仁宫的份例!本宫是太后,你这样待我,不怕天下人指摘吗?”
薛夙眼都没抬,专注地看着手中茶汤,变幻出各种形状,淡淡地说:“太后娘娘怕不是误会了,是景仁宫的宫人来求本宫,本宫查了簿子,确定她们符合宫规,又有太后首肯,才放走的。”
薛仪把眼一瞪,恨恨道:“她们服侍本宫二十多年,若不是你捣鬼,怎会纷纷离宫?!”
“太后娘娘,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吗?”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殿传来,接着珠帘摇动,走出来一位女子。
她身着正红色九翟袆衣,头上戴着凤冠霞帔,光华璀璨,夺人心魄,一张芙蓉面更是滑如凝脂,莹洁如玉,朱唇如樱,淡眉似柳,额间一朵莲花花钿,一双眼睛清亮如星,似乎能照见人心。
薛仪见她款款走来,心中暗道不好,这怕不是小皇帝新纳的宠妃,要同薛素狼狈为奸,一起欺负她。待她仔细一看女子眉眼,却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那鼻唇像她年轻时,眼睛却十足地像……死去的先皇。
更可怕的是,她同当今圣上生得一模一样——
薛仪微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果然,果然,怪不得“李蕴”行为如此怪异,怪不得她联合了章衡,一定要将自己置之死地。
原来是当年那孩子,寻仇来了。
可笑,这孩子在宫里六年,她竟一点都没认出来,不知是她演技太好,还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母后,阿娘,薛仪,你记起什么了么?”
李蕴目光冷冷的,她许久不穿女装,偶一装扮,照了镜子,竟在自己身上找到了父母双亲的影子。
她生得比薛仪好看太多,那双承袭自李曜的星目,给她添了无限光彩,朝中大臣长久以来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份,大约也是因为她身具李曜和薛仪的相貌特征。
李蕴并不想生得像薛仪。
但她转念思索,却不得不承认,是薛仪给了她生命,纵使她曾经想要把她扼杀于襁褓之中,她也还是她的生母。
“你……你……”薛仪的唇都在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是李蕴,二十五年前,你命一太监,将我弃诸荒山梅林之中,那日大雪纷飞,一个出生不足三日的婴孩,在雪地里放声痛哭,为她的阿娘,抛弃了她的阿娘。”
薛仪有些晃神,怔怔地盯着她看。
“但她不是在哭自己被生母抛弃,而是在哭——生母永久地失去了她。从那日起,孩子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亲人,有了新的生命,她叫做‘平安’,同师父师叔一起,住在老鸹山中,幸福地长大了。”
“你是蕴儿……”直至今日,薛仪仍旧不悔当年的决定,但她还是被李蕴的出现震惊了。
她心情复杂,不知是酸涩、惊讶还是害怕,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中的她,第一反应是,李蕴从薛素宫中出来,薛素站在一旁观望,至今一言不发,这两人,恐怕是合起伙来,想要夺她的权。
于是她斟酌片刻,道:“我当年扔掉你,也是为了你好。”
李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为我好?为我好?”
她重复了几遍,吸了吸鼻子,忽然就释怀了,笑道:“确实是为我好,在你身边,也是坐牢一样难受。薛仪,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来找你寻仇的,当年的事,对我来说不算是仇,你也不算我的阿娘,我不过就是想让你知道,李蕴是为了爹爹的愿望回来的。”
“爹爹临死前,叫我来夺这个帝位,我就来了。”
薛仪退后几步,眼中血丝遍布,眼珠微微凸出,几近崩溃:“你是何时知道的?”
“十六岁。”
“你恨我?想杀我?”
“没有这个必要。”
薛仪不可置信:“那你想干什么?”
“偶然兴起,想告诉你罢了。”
薛夙不知何时进了内殿,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出来,玉冠高挽,插着翡翠云纹簪,俊朗温润,腰间饕餮人面纹的金镂玉腰带,更添几分王者霸气。
他剑眉星目,疏阔大方,除了一双稍嫌妩媚的狐狸眼,其实没有一点女儿气,但扮了女装就是惟妙惟肖,无人分辨得出,就连曾是他母后的薛仪,也没认出来。
大约是当年薛仪厌恶见他,只把他当个固位的工具,见了他也是眼高于顶,不屑一顾,到后来他佯装痴傻,薛仪更是雷霆大怒,把他关在重华宫中,不许他出去丢了自己的面子。
薛夙逃出宫后,增了眼界见识,心胸不似从前狭窄,眉眼气质自然有所变化,其实他若不眯着眼,也不太像狐狸的形状。
薛仪一时惊慌,失声问道:“你是谁?!”
薛夙上前握住李蕴的手,与她并肩而立,闻言轻笑,宛若清风霁月,干净清澈,他道:“母后,你还记得菀青,还记得重华宫里那个痴傻的太子么?”
“你是菀青的儿子!”
薛仪已经有些错乱了,从始至终,她好像都被蒙在鼓里,她自以为掌控了后宫,却被先皇、李蕴、薛夙相继隔离,被他们造就的假象所迷惑,沉溺在自己掌权的幻梦中。
原来她,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薛仪的表情完全变得癫狂起来,目眦欲裂:“你是菀青的孩子!哈哈哈!你来复仇了!”
薛夙略带些怜悯的神色望着她:“母后,我之所以今日还叫你一声‘母后’,是为了报你当年养育之恩,若不是你,我与阿蕴不会相识相知,站在你面前。”
“你是来报仇的!你怎么可能不恨本宫?!”薛仪被这惊天霹雳震得心神错乱,连眼前人是谁都有些分不清了,“你是李蕴,你也是李蕴,你们俩竟然成了一对儿!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啊!”
薛夙道:“我名‘薛夙’,夙愿的夙,从父姓,素堂妹不愿入宫,我便替了她来,此时她应该已经游遍群山大川,看尽世间繁华了。”
镇国公府,原来早就倒向她的对立面,她的兄长,她的母家,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出身,此刻都像在嘲讽她。
“竟连兄长都帮着你们骗我,呵呵,兄长,兄长……”
薛仪露出痛苦又嘲讽的笑容,抓落了发上钗环,披散着头发在殿中走来走去。
“都说我薛仪狠心绝情,从不以真心待人,可你们,又何尝用真心待过我呢?!李曜爱孙氏便爱,凭什么让她压我一头?我才是出身名门,教养规矩东都第一的贵女,她不过是个国子祭酒的女儿,凭什么争过我?!”
“她死了!所有和我作对的人都死了!你们也是一样!都去死吧!”
第36章
薛仪疯了。
李蕴本想召集天下名医来给她看诊,但楚缙入宫看过她的脉象后,摇了摇头,道:“郁结于心,肝火太炽,梦魇缠身,日久天长,已经病入膏肓了。就算是我,也治不了这样的心病,她一生骄傲,怎受得了活在他人掌控之中,自以为挣脱了束缚,其实一直活在薛家、先皇和这座深宫共同编织的牢笼中,如此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偿还孽障了。”
在外人看来,她或许是为李曜报了仇,偿了愿,但李蕴没什么感觉。
她虽敬佛,却不信因果报应,只是觉得,人们任何的选择都有对应的结局,有些可以预见,有些不可预见,用什么东西去伤害别人,终究会反噬自我。
李蕴的腹部一日比一日凸起,楚缙给她把了几次脉,说那孩子十分健壮,并无什么中毒的后遗症。李蕴也觉得这孩子很活泼,常在她腹中翻滚,她只要一摸肚子,那孩子便会轻轻踢一踢她的肚皮,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她的心化作了一团轻飘飘的羽毛,都系在了孩子身上,便无心朝政,再加上怀孕嗜睡,她就把朝事都交给了薛夙。
李漼常来她殿中请安,起初还正常,后来李蕴懒得遮掩,便直接着了女装,出来见他。
“你是……”李漼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
“怎么?不认识父皇了?哈哈,你若叫我‘母后’,也是可以的。”李蕴喜欢这个孩子,早把他当做亲生骨肉,所以相处自然随意,并不把他当外人。
李漼聪明,他眨了眨眼,很快平静下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曾经的疑问,欣然接受了李蕴的女子身份。
他就说,父皇那体格那身姿,怎么看都不像男子,怪不得他总觉得父皇身上香香软软的,母后身上……
等一等,母后“她”?
李漼望着李蕴,飞速眨眼,一脸呆滞。
李蕴哈哈大笑,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蛋:“你没猜错,你母后呢,才是男子。”
李漼把嘴一瘪,哭成了泪人。
辛夷与何秀在后头捧腹大笑。
二月底的一天。
李蕴闲在宫中,抚摸着小腹,正低头沉思,忽见辛夷着急忙慌地走进来。
“何事惊慌?”
“太后娘娘得失心疯的事传到前头了,御史大夫他们联名上书,闯入宫中,要求见太后。”
李蕴讶然:“这事不是暂且压下,日后再说的吗?御史大夫,于杰那种圆滑世故的老油子,怎会参与闯宫这样的大事?”
辛夷擦着额头的汗,在原地转了几圈,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冲到李蕴的寝殿,把她的龙袍拿了出来,让她伸手站好,要服侍她穿衣。
李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实的女装,小腹微凸,慵懒随意,自从怀上这孩子,她胖了许多,每日吃吃喝喝,睡得太多,脸都圆润了不少。
这女装一穿上,好似回到了少年时,那些天真无忧的日子,不必操心那些繁琐的政务,也不必衡量朝中群臣的勾连得失。
人若是懒惰起来,什么斗志都没了,她把所有奏折推给薛夙,叫他带着李漼去处理,自己就做个富贵闲人,万事不管。
“陛下,看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辛夷急得不行,用手去抓李蕴的头发,要为她改装。
“皇后呢?”
辛夷已经急哭了:“皇后同太子殿下出宫微服私访去了,晚间才能回来。”
殿外已经传来禁卫军拦门的声音,迫在眉睫。
于杰他们都是朝中重臣,万一刀剑无眼,有个擦碰,禁卫军都担不起责任,谁也不敢下死手拦,更何况,于杰手里提着一只青石砚台,那锋利的尖角,往头上一磕,人大概就没了。
经验丰富,当年他们就是这样逼迫先皇让步的。
这太上宫的台阶,也流过不少朝臣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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