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也不用路以卿说,卫景荣焦虑之下挣扎无果,此时情绪略有崩溃:“你说得没错,我什么都做不了。此时此刻我就算赶去了阳城又能怎么样,我连印信都丢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说着还自暴自弃似得重重往床头上磕了一下:“是我错了,我不该出城的……”
路以卿听到那“咚”的一声闷响,就知道卫景荣磕得很用力。他觉得疼不疼路以卿不知道,可路以卿看着都忍不住龇了龇牙,感觉脑门都跟着痛了一下。
然而卫景荣的发泄似乎还没停止,路以卿见他这模样,也是真怕他把自己装傻了——想想吧,他们好好救回来的少将军,还是卫大将军的独子,本是奇货可居,送回去却是个傻子。卫大将军一气之下说不定就要冲他们拔刀了,哪还能讨得了好?
路以卿一着急,便将手挡在了床头上。结果卫景荣没察觉,硬生生撞了上去,顿时疼得她忍不住“嗷”了一声,眼泪都疼出来了。
卫景荣被这一叫回了神,再见路以卿捂着手眼泪汪汪的模样,顿时哑火了:“对,对不起。”
第65章可以等晚上
路以卿被撞了手痛得不轻,可面对卫景荣的致歉,也实在说不出太多苛责的话。她捂着手忍了会儿,等那阵疼痛过去,这才道:“没关系,不过你也别撞了,除了伤着自己没什么用。”
说出这番话时,路以卿的心情还有些微妙。因为从之前相处看来,她还以为卫景荣是个沉稳内敛的人,遇伏重伤之后犹能自持。结果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少年人,此前之所以沉得住气,或许是心中的压力不够大,也或许是看出了她们不含恶意,而如今却是终于失态了。
好在卫景荣被这一打岔,终究还是收拾了心情,只是整个人看着仍旧低落不已。
路以卿捂着手揉了揉,很是看不惯他这模样,不禁再次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你倒是说出来啊。卫家军保家卫国,我等也甚是钦佩,我等若是能帮上忙的,自然也会相帮。”
卫景荣听到这话,心中暖了一瞬,可旋即又是苦笑:“事已至此,没办法的。”他说着顿了顿,也不知是不是路以卿刚才拿手护他的缘故,到底还是松口透露了些:“我本是领了军令入关,身上也带着印鉴信物,结果半路遇袭的时候身边的亲卫意识到不妥,便从我手中接过了印鉴。我能活下来,也多亏了他,那群人把他认成了我,这才让我留了口气。”
路以卿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不过回想起来,卫景荣被救时穿着的衣甲与同袍别无二致,想来也是亲兵意识到不妥护着他,将他身上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都取走了吧?
如此别人不知道卫景荣身份,确实留下了他一条小命,可如今丢了的印鉴看样子也是相当重要。
果不其然,卫景荣接着便道:“我丢的那印鉴,关系到我卫家军此战的生死存亡。我可以死,但这军令不能不完成。”他说着,嘴唇微颤:“可如今,印鉴丢了……”
路以卿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主动问道:“那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卫景荣闻言,黯淡的眸子似乎终于有了两分光彩,或者说他选择在此时袒露这些便是为了让路以卿坚定相助之心。只听他道:“最后弥补的办法,你们送我去阳城。阳城里有人认识我,他身份不低可以帮我证明身份,如此我还有三分可能完成军令。”
说来卫景荣的身份不低,若是得到证明,他几乎便可以代表整个卫家军。然而即便如此,他完成军令的可能性也只剩下三分,其中的猫腻与风险,他显然早就有过考量。
路以卿也不笨,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别开目光不再看卫景荣:“此事,此事我暂时不能答应你。我得回去想想,还得与人商量一番。”
卫景荣闻言有些失望,他今日一番做派也算是唱念俱佳了,为的就是勾起路以卿的同情,进而达成所愿。可人的感情冲动却并不会长久,等到上头的热血冷却,那么对方答应下来的可能性就会更低。他深知这一点,却无法逼迫什么,末了只得点头:“那我等你的消息。”
路以卿能看出卫景荣的失望,想到对方说此时对卫家军生死攸关,也不觉得对方是在欺骗她。这让她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还有些不安,点点头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路以卿听到身后卫景荣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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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以卿说是要回去与人商量,可如今这支商队都是由她做主,能与她商量的人其实也只有沈望舒而已。她甚至不能向其他人透露出卫家军的危局,否则这些管事护卫肯定第一时间劝她回返。
回到房中,路以卿便又将今日之事与沈望舒说了。
沈望舒听完路以卿的转述,略显意外的扬了扬眉——她与卫景荣虽只见过一回,可那一回的见面便让她明白,对方是个警惕心极重的人。再加上方大夫对他的描述,这人还颇为硬气,除非他愿意吐露的,否则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挖出一个字,严刑拷打也不行!
可偏偏路以卿成了例外,她也不过是去看了卫景荣几回,后者不仅将真名报了出来,甚至还与她透露了些许机密。即便今日这话依旧不尽不实,可卫景荣的态度却相当让人玩味了。
没理会路以卿的问策,沈望舒心中泛着堵,目光先在路以卿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
少年十□□岁的年纪,五官俊秀略显单薄,高挺的鼻梁为她平添几分英气,特意描浓的剑眉让人轻易不会怀疑她的身份。但或许是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再加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使她看上去倒比实际年纪更小些,仿佛只有十五六,英气勃勃的同时又有几分乖巧。
沈望舒也是很喜欢她这长相的,只是夫妻三年彼此早就熟悉得习以为常。就好像除了失忆,路以卿很少再为沈望舒的长相惊艳一般,沈望舒也很少再特地留意路以卿的容貌。
如今再看,心悦依旧,甚至怀疑旁人也看上了这副皮相。
听说军营里都乱得很,尤其是这些常年驻扎在偏僻之地的军队,当兵几年或许都看不到几个女人。倒是同袍朝夕相处,于是发生些什么,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少将军的地位自然是不一样,可说不定卫景荣就是见得多了,也不将路以卿在外的身份当一回事……
沈望舒思绪飘得厉害,以至于路以卿都发现了,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望舒,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
被路以卿的声音拉回思绪,沈望舒揉了揉额角,暂时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抛到一旁。她低低的“嗯”了一声,说道:“我都听到了,但这事不能答应他。”
路以卿也觉得不能答应,可听到沈望舒如此说,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望舒揉完自己额角,又去揉路以卿的眉头:“听你之前转述,卫景荣分明就是从阳城离开之后才遇袭的。之前没事,偏在阳城出事,他还在阳城有能证明身份的旧友,说不得就是遭了背叛。”
路以卿显然也想过这点,眉心被揉开后索性便将沈望舒的手捉来把玩,十指相扣间说道:“我知道。其实不仅如此,还有那个被抢去的印信,也是一个问题。虽不知军务为何,但印信都被人抢了去,卫景荣还得费心找人证明自己,说不准抢了他印鉴的人直接就冒充他行事了。”
卫景荣之前说有三成可能,便是因为这种种的不确定,他的求助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这事放在路以卿这样的商人看来,或许连三成都没有的可能性,压根就没有挣扎尝试的必要。而且但凡这事其中有着差错,路以卿她们都是相当容易被牵连的。
可如果卫景荣没有夸大其实,事关卫家军生死存亡,别说三成,就是一成的可能性也得试!
路以卿和沈望舒都看得分明,口中也都说着不能答应,可真要拿这话却跟卫景荣说,两人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面面相觑一阵之后,路以卿又为难的皱起了眉:“要不然我还是再去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事吧。如果真的非如此不可,那么咱们尽量保全自己,也不是不能帮帮他。”
沈望舒闻言沉默了一瞬,如今的她并不想再让两人独处,非要问的话她也得跟着去才行。不过在此之前,她脑海中忽的有灵光闪过,一个念头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眼见着路以卿风风火火又要走,沈望舒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别急……”
话未说完便说不下去了,因为路以卿毫无准备,沈望舒情急之下的一拽又太过用力,以至于路以卿被拽回来的时候直接就撞进了沈望舒的怀里。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些许的暧昧打断了之前的严肃。路以卿眨巴眨巴眼睛,倾身上前,顺便偷了个香。
沈望舒只觉好气又好笑,可还是由着路以卿占够了便宜,这才将人稍稍推开。她轻咳一声,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别急着去问,我先让方大夫去试探一二。”
这时候的路以卿乖顺极了,一点都没有之前的急躁,闻言点点头也不追问如何试探。
两人轻易达成了共识,路以卿心中也有了着落。于是不等沈望舒去寻方大夫交代正事,她就又黏了上去。都不必说什么,两人目光一对,沈望舒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沈望舒抿着唇,抬手将她的脸微微往旁边一推,示意她看向窗外:“还是大白天。”
路以卿点点头并不强求,双眸仍旧亮晶晶的:“反正你现在还有事,咱们可以等晚上。”
沈望舒被她这厚脸皮惹得脸微红,表情却是淡淡的,只问道:“那你腿好了吗?”
路以卿之前骑马将大腿都磨破了,修养这几日虽然走路是不瘸了,可要说痊愈显然还没到时候。她此时闻言便有些懊恼,之前学骑马时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然而沈望舒还嫌打击不够,扫了她一眼,又道:“便不说你的腿,你的手如今也伤了。”她说着抓起路以卿的手晃了晃,手背上的大片青紫相当显眼。
说完这些,沈望舒叹了口气,转身去寻方大夫了,打算顺便拿点跌打药回来。
独留路以卿咬牙——这伤是刚被卫景荣撞出来的!
第66章区区而已
沈望舒回来得很快,回来时手上还拿了瓶跌打药。
路以卿听到了动静,却还是坐在窗户边没动,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望着窗外风景。只她心中到底是气,是羞,还是恼,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沈望舒也没开口打破房中的安静,她拿着跌打药径自走了过去,拿起路以卿的手便开始替她上药。被撞出的淤血需要揉散,沈望舒手上力道不小,顿时疼得路以卿顾不上装深沉。
“轻,轻点,好疼的……”深沉不过三秒,路以卿哭唧唧求饶。
沈望舒闻言却是半点力道没收,只淡淡抬眸扫她一眼:“说吧,你这手到底是怎么伤的,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
路以卿被沈望舒目光一扫,顿时就怂了,嘴硬道:“我,我之前忘了。”
沈望舒手上动作顿了顿,继而揉捏起来更加用力:“哦,那你现在也可以忘了疼。”
路以卿无言以对,又不忍自己的手继续受罪,只好妥协将之前的事都说给了沈望舒听——她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可都是从正事的角度,至于卫景荣那些自暴自弃的言语动作便都被她有意无意隐去了。一来她觉得没什么意义,二来她回想后也察觉出了对方有做戏的可能,怕说出来显得自己太蠢。
果不其然,沈望舒听完就气得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傻不傻,连遭遇伏杀都能冷静自持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点小事就自暴自弃?再说卫家军的少将军怎么也不可能是这般脆弱的人。”
路以卿乖乖听训,白挨了一撞的她不仅手痛,还委屈。
好在沈望舒见她乖巧,终于没再折腾她,只是上药的过程依旧算不上舒适就对了。
当晚路以卿也没能得偿所愿,她被媳妇紧紧抱着睡了一夜,第二天看人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哀怨。最后被沈望舒教训一通后,便又老实了下来。
一夜的时间,对于沈路二人来说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但对卫景荣来说却可以发生许多事。
比如说他的心境在这一夜就经历了几番轮转,从焦虑失落,到惊诧质疑,再到大喜过望。如此大起大落,使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
翌日一早卫景荣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吵着闹着要见路以卿。
路以卿听到方大夫传话时,还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这大清早的又找我做什么?他要撞脑袋你就让他去撞,撞不傻不亏,撞傻了咱们把他扔了,也不亏。”
显然,路以卿还在生气自己昨日受的无妄之灾——这种事当时她没觉得有什么,手上受伤疼一会儿她也不爱计较,可架不住因此被坏了好事,她心中自然也就生出了几分埋怨。
方大夫却不知就里,闻言愣了愣:“郎君此言何意?”
好在沈望舒及时打断了路以卿的小脾气,一个眼神过去就让她闭了嘴。而后沈望舒又随口说了两句,将路以卿的话敷衍过去,这才问方大夫道:“方大夫,昨日我拜托你的事,做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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