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知她担忧,闻言却笑道:“那可不一定。都说是机缘了,哪是你想找就能找的,不过是顺其自然的碰运气罢了。”她说完还往天上指了指:“说不定哪天机缘就从天而降了呢。”
沈望舒下意识抬头,除了渐暗的天幕,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话说回来,路以卿的话也没错。她们已经顺着明悟大师的指引来西北了,至于之后的事,明悟大师没说,她们也没有任何推断,除了顺其自然也没别的办法。
两人到饭厅时,小厨房果然还给两人温着菜,上桌后没多久就端上来了。
不算多好的菜式,虽说有菜有肉,可跟两人在长安甚至沿途的用度比起来,都多有不如。可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路以卿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看看她们吃的吧,比将军府里还好,刚刚在将军府跟着卫家父子用膳,饭桌上可是连野菜都摆上桌的!
堂堂大将军都吃上野菜了,将军府里边边角角也都用来种菜,不管是不是特意做给她看,路以卿心中都免不了几分唏嘘。
沈望舒看她神情有异,自己也看了眼桌上饭菜:“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路以卿摇头,想给沈望舒说说今晚将军府的菜色,又想起之前想要转移话题说没吃晚饭的话。自打嘴巴的事她不想做,于是嘴边的话一转,便道:“不是,就是看到这些菜,想起了今日所见。望舒你没去将军府肯定不知道,将军府里四处种着菜呢,我都怀疑他们后院还养鸡。”
说这话也是有依据的,因为今晚将军府的菜色里不止有野菜,还有鸡蛋……这么一想,莫名觉得卫大将军更接地气了呢,也是真穷。
沈望舒对这话题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神情很是复杂了一瞬。
路以卿也就随意感慨了一下,之后还是招呼沈望舒吃饭——将军府的菜式是真不好,再加上三人在饭桌上也免不了谈事,她也是真没吃饱,现在完全可以再补一顿。
小两口吃着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路以卿给沈望舒夹菜的当口也与她转述下午的谈话。
总的来说,事情的走向跟路以卿和沈望舒商量得差不多。一开始的烧酒也不过是打开个话题,之后路以卿说起自己的生意,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如今至少能养得起卫季平手下的两三万卫家军。等之后与秦国的商路打开,她赚到更多的钱,自然也能供养得起更多的兵马。
让个商人插手军队,甚至是直接供养让人拿捏命脉,这事听着就有些匪夷所思。可卫家军如今也快到绝境了,卫大将军并没有拒绝的余地,甚至不得不展示卫家军的獠牙,证明这拨供养不亏。
沈望舒默默听着路以卿的讲述,又默默吃下她夹过来的青菜,这才开口道:“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是阿卿,你与少将军原本定下的赌约只有三个月,时间是不是太着急了?”
路以卿闻言却摆摆手,说道:“秦军攻打至今也不过月余,用三个月收复失地不算短了。”
沈望舒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算,毕竟对方有备而来,还有大军压境。可卫家军如今的处境怎样,两人也算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以弱攻强还这么快收服失地?她怕急功近利。
路以卿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只得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卫大将军说的。”说完她举起一根手指,又道:“少将军私下还跟我说,其实一个月就够了。”
第74章满脸都是拒绝
沈望舒都不敢相信卫家军能在三月内收复失地,卫景荣说一个月她就更不信了。不过到底也是卫家军的少将军,他的话沈望舒哪怕觉得不切实际,可还是免不了会多想一二。
见路以卿也是一副不大相信的模样,沈望舒便提醒道:“阿卿,你那些摊子也是才铺出去,如果卫家军真用一个月时间就收复了失地,之后就该你践行诺言了。”说完顿了顿,才又道:“这么短的时间,你那些摊子开始赚钱了吗,即便两万人马的开销也是不小的。”
路以卿一开始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在意道:“没关系,之前送来的那批粮食不是够吃三个月的吗?就算赌约提前达成了,我下次运粮来也可以等三月后。”
沈望舒见她如此,无奈敲敲她脑门:“哪有那么简单?真这么简单,少将军也不会特意提起了。”
路以卿闻言这才上心,转念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了——卫景荣很早之前就与她说过,三个月的用量是按勒紧裤腰带算的,云擒关内近三万人,如果敞开了吃可能只撑得了一半时间。而打仗是要消耗体力的,尤其从消极防守改为主动进攻,总不能再让人饿着肚子。
成年男子的正常饭量有多少,她运来的粮食又有多少,路以卿简单一算心中也就有底了。三个月是真撑不过,那些粮食顶多够吃一个半月的,所以卫家军答应反攻也是孤注一掷。
路以卿深吸口气,感觉卫季平敢凭自己一句许诺就下如此决断,也真是足够大胆果决了。
沈望舒见她明白过来,便道:“其实不管卫家军一个月时间能不能够收复失地,你们之前定下了三月之期,你也该为下一批粮食筹备了。少将军不过是提醒你罢了。”
路以卿扶额,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理想化:“我明白了。”顿了顿才又道:“我那些摊子才铺开,即便东西准备好了,销路大概也没这么快打开,要盈利多多少少还是需要时间的。不过阿爹如今应该已经到金陵了,江南鱼米之乡,应该是不怎么缺粮的……”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无非就是还要向亲爹求助。非常时期这本是无可厚非,也是最好的选择,但路以卿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仿佛分家一般的行为,这时候再找路家主帮忙,便让她有种啃老啃个没完的感觉,莫名心虚以及羞耻。
沈望舒与她同床共枕三年,虽说路以卿总是在反复失忆中度过,可沈望舒对她的了解却还是与日俱增。虽然她根本不能理解路以卿的某些想法:“阿卿这是为难?其实不必如此,父亲会乐意帮忙的。”
在沈望舒看来,路以卿便是路家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路家将来都是她的。而她如今所为又不是不务正业的败坏家业,路家主理应扶持,甚至可能早就已经替她准备好了粮食。在这样的情况下,路以卿向家中求助本是不该生出什么负担的,可她偏偏就在这种小事上在意。
路以卿也不好解释什么,胡乱的点点头应下了,又加急送信去了金陵。心中则是默默打定主意,等将来她那些摊子开始盈利,就将求助的粮食折现还给路家主。
事情有了决断,路以卿倒也不会更多的纠结,之后她便将注意力放到了这场战事上。
卫景荣无论是不是提醒,他都已经将海口夸下,自然不能毫无动静——可事实就是毫无动静。路以卿以为一月期限紧张,卫家军很快就该开始动作,然而她领着沈望舒在城中一连晃悠了三天,却发现一切如故。关外秦军该攻城还是攻城,城中军士该防守还是防守,并没有半分异常。
现实平静得路以卿都忍不住跟沈望舒吐槽:“我觉得他们父子俩可能是要骗我的粮。”
沈望舒闻言倒是不骄不躁,只是给路以卿摸摸头顺顺毛,然后让她继续等着。
如此三天过去,到了第四日,卫景荣才又使人传了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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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在某些时候是很有必要,或者说是不能不做的。
之前卫景荣领了军令回阳城接应粮食,结果却才阳城外遇伏,几乎全军覆没。这事显然就不是关外秦军能够做到的,或者说不仅仅是关外秦军能做到的,关内必然有人勾结了外敌。
卫大将军是个谨慎的人,在卫景荣传信回到云擒关后,他便派出了两批人马。一批就是先锋营那些骑兵,直接过来接应了卫景荣,也护送了路家一行人以及粮食入城。另一批则是他私下派遣的人马,由他身边最信任的亲兵领头,直接前往阳城查探卫景荣遇伏一事。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卫家军虽然因为朝廷的缘故日益颓败,可早年间前首辅还在时,卫家军也几乎将西北打造成铁板一块。
在西北这地方,可以说卫家军执意要查什么,几乎便没什么是查不到了。
比路以卿一行人晚了几日,前往阳城查探的亲兵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但至少有个结果。他们查到了卫景荣之前出事,果然是有秦国的手笔在,还与卫景荣在阳城的旧识有关。只可惜他们去得晚了些,找到相关人等时,这些人基本都被灭口了。
这些事原本与路以卿等人无关,可她们既给卫家军送粮,又救下了少将军,只怕有人因此将目光投在了她们身上,卫景荣于是特地使人来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被派来的是卫景荣神机营的副将,也是一员二十出头的小将,末了还问路以卿:“少将军让末将来问问,郎君之后可要退回阳城或者雁鸣城?他说与您的赌约即将开始,云擒关可能也会乱上一阵,被人浑水摸鱼还不如回去后方。而且您与夫人留在此处,恐怕也只徒耗时日。”
路以卿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她来云擒关的目的本就是见卫大将军一面,如今双方不仅见面,还达成了协议。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多逗留其实也没必要,而且这里到底也是军事要地,没理由让他们这些外人久留的,能让她们入城都是看在那些粮食的面子上。
至于回阳城或者雁鸣城的安全问题,路以卿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刚出了卫景荣那事,卫大将军又刚往阳城派了人彻查,她才不信卫家军的人见被灭口就回来了。
等送走那传话的小将,路以卿便对沈望舒道:“兵荒马乱的,云擒关确实也不是久留之地,再说咱们回关内也还有事要做。”
沈望舒对此也不意外,卫家军真要反攻还留着她们这些外人,她才会奇怪。
不过沈望舒有别的担心。她先往阳城的方向看了眼,那里对于云擒关来说算是东面。而后又往云擒关外,或者说是西北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深。
路以卿一下子猜出了她的心思,不免笑道:“望舒你太执着了,没说咱们道了西北就不能再往东回走啊?再者说要往西凉,咱们是还得回去等等才好。”
沈望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摸出路以卿脖子上的平安扣看了看,总还是有些担心:“我怎么感觉这玉又变黑了?”
路以卿否认:“哪有的事,是你错觉罢了。”
其实不是错觉,那平安扣确实有在慢慢变黑,只是不比一开始明显,而是非常非常细微的变化。而与这平安扣的小小变化相比,路以卿更在意的还是每日里的梦境——细碎而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总会忘记大半,可残留的些许痕迹却让路以卿怀疑,自己正在融合原主的记忆。
这没什么不好的,有了原主的记忆,她便可以更好的适应这个新环境。只是偶尔看着脖子上那块渐渐染黑的平安扣,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预感。
两人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结,毕竟怪力乱神比不上眼下实际。路以卿的态度传回去,卫大将军那边也很快有了反馈,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还派了五百人护送她们回阳城。
路以卿私下又与沈望舒戏言:“看,这就是金主的力量!”
沈望舒没听过“金主”这个词,可这个词的含义也是显而易见的。她失笑之余,也不得不捏着她耳垂警告:“阿卿莫要乱说话,需知祸从口出,你这话传到卫大将军耳中可不好听。”
路以卿眨眨眼,乖乖受教,又小心翼翼的将媳妇的纤纤玉手从耳垂上取下来。
两人说笑归说笑,可吩咐下去之后,众人收拾行李的速度也不慢——前前后后,她们拢共也只在云擒关里住了七天,第八天一早又在卫家军的护送下回返阳城了。
回阳城的路上路以卿百无聊赖,让人去找了粗线准备打发时间,结果合适的粗线没找到,只找到些细麻绳。她也不挑,又拿防身的匕首削了两根细木棍,开始鼓捣起编织来。
沈望舒好奇看两眼,问她:“阿卿你这是在做什么?”
路以卿举着细麻绳对她道:“我就练练手,等回头给你织个围脖怎么样?”
沈望舒看看她手中粗糙的细麻绳,再看看她拿着木棍乱戳的古怪动作,满脸都是拒绝。
第75章羊毛
西北的风沙里,路以卿正拿着麻绳研究怎么织围脖。
金陵的老宅中,路家主却是召见着管事,翻看着文书账本,忙碌不已。
又一批管事商量着离去,管家眼看着天色不早,端着几盘糕点见缝插针的走进了书房,劝道:“家主,天色不早了,该用晚膳了。您也是大病初愈,这时候合该好好休养才是。”
路家主闻言头也没抬,等了等果然等到了放在手边的糕点。他随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这才开口道:“不急,晚膳迟些用也无妨。”
管家看着路家主熟练的动作都有些无语了,不免又劝了句:“家主,再晚些您又该说时间太晚,晚膳可以免了。可您也不能拿糕点当饭吃啊,郎君知道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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