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洗砚还是一条小蛇,夜里游了过来,盘踞在香炉旁。两个妖同处一个屋檐下,神智初开,见什么都是新鲜的,有时会对坐着说几句,天南海北,芸芸众生都可作谈资,有时那蛇也会缠到灯盏身上。
翌日,前来擦灯的小和尚见了,差点没吓死,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且由它去吧,一时古刹中蛇也来聆听佛音的事引为怪谈,吸引了不少香客。
鹤亭说他欠了慕洗砚的人情,倒不如说,他和慕洗砚是朋友。
慕洗砚临别时,欲言又止,谢盏知道他想说什么。谢盏不由地想,他会成为下一个慕洗砚么?
这世上妖怪和人的话本不计其数,十有八九都是无疾而终,惨淡收场,也确实如此。
妖有妖道,人有人道,实难强求个圆满。
谢盏又禁不住问自己,他能喜欢郁宁多久?谢盏给不出个答案,至少如今他很喜欢,喜欢到只消一想,这人没了都无法接受。
妖的一生太漫长了,以前千百年若是一瓢温水,如今就是灌了蜜掺了糖,甜得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郁宁纵然能活百年,可百年后呢,他能悬崖勒马,放郁宁安然投胎,只当一场露水情缘,他继续做他的妖过回他的逍遥日子吗?
谢盏扪心自问,冷静地权衡个中利弊。
床上郁宁睡糊涂了,下意识地要抱他,抱不着,睁开眼睡意惺忪地望着他,咕哝道:“谢盏,你怎么不睡啊?”
谢盏道:“一会儿。”
郁宁说:“是不是白天受伤了,哪里疼?”
谢盏笑了下,白天受伤不假,口中却道:“不疼。”
郁宁闭着眼睛坐起身,把人往自己怀里搂,身子暖乎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脊背,软软地说:“那我抱你,哄你睡觉好不好呀。”
谢盏忍不住又笑,埋在他颈窝里深吸了口气,说:“真是小傻子。”
第13章谢盏,我好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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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荒镇后,谢盏和郁宁都有心事,索性直接回了古刹。去时正值夏末秋初,回时已有了几分寒意,地上落叶泛黄,积了几层。
秋雨淅淅沥沥地一下,郁宁猝不及防地得了风寒,身子烧得像小火炉,脸也通红,含含糊糊地抱着谢盏不撒手。
谢盏一手端着碗,一手搂着乱动的郁宁,哄他:“宁宁乖,把药吃了。”
郁宁委屈地瘪嘴,“不吃药,药苦。”
他发了烧,以往藏起来的小性子也撒了出来,任谢盏哄了一会儿,嘴巴闭得紧紧的。可那点小性子,拿那把软乎乎的声儿说出来,只招人心疼,半点都生不起气。
谢盏说:“良药苦口,吃一口就给你吃糖。”
郁宁摇头,“不吃糖,”他盯着谢盏的嘴唇,贴近了,伸出嫣红的小舌尖舔了口,小声地说:“谢盏嘴唇是甜的,我要是吃一口药,你就亲我好不好?”
谢盏喉结动了动,哪儿能说出一个不字。等一碗药终于见了底,二人嘴唇都湿哒哒的,郁宁眼里泛水,又甜又软地说:“谢盏,我好喜欢你啊。”
谢盏垂下眼睛,看着郁宁,郁宁像是烧糊涂了,漆黑的眼珠子笼了层水汽,要哭不哭的样子,“爹娘他们都死了,谢盏,我只有你了。”
小傻子心里憋着事,嘴上不说,却还惦记着荒镇上他爹娘的阴魂。郁宁懵懂又迟钝,难过也难过的迟,他爹娘对他虽然不好,可如今都死了,偌大天地间,他彻底成了没根的浮萍。
他真的只有谢盏了。
谢盏没有说话,手指蹭了蹭他的嘴唇,郁宁抓着摩挲自己的脸颊,咕哝道:“可鹤亭说,等我老了,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郁宁问,“你会不喜欢我吗?”
谢盏轻声说:“不会,宁宁好看着呢。”
郁宁抬起脸,苦恼地说:“但是我会变老,变丑,老了就不好看了。”
他更不安心了,把自己往谢盏怀里蹭,说:“谢盏,相公,你可不可以一直喜欢我?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谢盏静了静,捏着他的下巴,审视那张脸,少年人眼中的缠绵缱绻藏不住,热烈得几乎要溢出来,带着滚烫的热度,谢盏胸腔都忍不住发颤,却陡然滋生出几分莫名的焦躁。
谢盏说:“傻子。”
郁宁小狗儿似的,舔他的下巴,喉结,呼吸滚烫带着潮气,执拗又磨人地说:“好不好?”
谢盏忍不住,攥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郁宁,说:“为什么?”
郁宁傻乎乎地望着他。
谢盏近乎冷漠地问:“我为什么要一直喜欢你?”
郁宁呆住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会一直喜欢你啊。”
谢盏说:“然后呢?”
“宁宁,你会老会死,我为什么要一直喜欢你,等你老了死了,我的喜欢怎么办?”
“小傻子,你又为什么要一直问,”他像是在问郁宁,又像是在问自己,“你在怕什么?”
郁宁呆愣愣的,脑子里本就烧得迷糊,谢盏这么一绕,更迷糊了,却敏锐地察觉出了谢盏的情绪。
他凑上去亲谢盏的嘴唇,说:“我不问了,你不要不开心。”
郁宁衣襟微敞,锁骨白嫩,抓着谢盏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平坦的腰腹,越过软着的性器直落在紧嫩的女穴儿上,一边支起身贴谢盏的耳朵说,“相公,你想不想做啊。”
“你插进来弄一弄,很舒服的,这样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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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下意识地不想让谢盏皱着眉毛,冷了脸色,凑上去胡乱地亲他的脸颊,底下抓着谢盏冰凉的手指插入穴口。郁宁浑身都是烫的,下头软嫩小口更是发着烫,缠绵悱恻地咬着他的手指。
谢盏终于动了动,反客为主吻住了郁宁,用力将他抵入床榻。
谢盏草草扩张完插进去的时候,郁宁禁不住发抖,妖怪那东西太大了,撑得酸胀,眼尾都红了一片。谢盏在床上一向强势,却总留有几分温柔,照顾着郁宁的感受,如今却像狠了心要弄疼他,让他知道疼,知道怕,不敢再这么傻乎乎捧着满腔赤诚来诱惑他。
郁宁腿根痉挛,眼泪簌簌往下掉,爽的,也是疼的,发着烧脑子还迷糊,身体却过分敏感,像一团火烈烈地烧在谢盏心脏,要把他融化了似的。
谢盏几乎都尝出了几分痛意,沉沉地问他,“疼不疼?”
郁宁哽咽着点头,又摇头,整张脸红通通的,像熟透的果子,可怜又诱人。
谢盏说:“还要不要?”
他说着,送腰狠狠一顶插得极深,郁宁尖叫了声,穴里失禁一般淌出汁水。换了往常,郁宁早就娇气地说疼,如今却像模糊了痛觉,只拿那双漂亮浸透了水汽的眼睛望着谢盏,双手也搂紧他的脖子,哭也似的呻吟道:“要……我要。”
谢盏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郁宁,抓着他的双腿大开着,自上而下重又顶了回去。郁宁屁股都离了床榻,脚趾因阴茎的凶狠力道蜷紧,少年人漂亮的性器硬着,一抖一抖的吐出水,淫靡得不行。
郁宁泪眼朦胧地看着妖怪的性器插入他身体里,狰狞可怖的,却像扎根在他体内,从此再也分不开一般。这个念头将冒出来,郁宁恍了恍神,颤抖着抓紧谢盏的手臂,底下雌穴潮吹,性器也射了出来,湿得一塌糊涂。
高潮时郁宁咬得极紧,险些将谢盏吸了出来,他忍了忍,要抽出来,郁宁却像发觉了,抬腿勾着他的腰不让走,痴缠地说:“射进来,相公,你射进来……”
谢盏呼吸一下子变得更粗重,用力插了几记射在郁宁穴儿里。二人身体赤裸地紧挨着,汗津津的,分明只郁宁发热,谢盏竟也像烧昏了头,只郁宁声音沙哑,软软黏糊地说:“相公开心了吗,宁宁不疼,相公想做多少次都可以。”
谢盏闭了闭眼,说:“相公开心了,宁宁真乖。”
谢盏没有再做,弄了热水,给郁宁清理干净,兴许是真的精神不济,郁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任谢盏摆弄了许久都不曾醒。
郁宁这场风寒小半个月才好,整个人却瘦了一圈,下巴又尖回去了。
谢盏也没有再问过郁宁,他对郁宁一如既往的好,傻子心性单纯,谢盏一对他好,他便将那些忧虑都忘了,就连这一日,碰上鹤亭都少了几分畏惧。
鹤亭坐在树上,柿子红软挂在枝头,已是秋末了,柿子大多都掉光了,剩了零零星星的,熟透了。
鹤亭拿柿子扔郁宁,看着是扔的,可除了第一个砸在他脚下让郁宁抬起头,别的都飞到了郁宁手里。
郁宁傻愣愣地捧着柿子,犹豫了半晌,向鹤亭道歉,说:“对不起啊,那天我是太着急了,不是故意拿石头扔你的。”
他说:“你是个好人——”
“不对,是好……好鬼。”
鹤亭怔了怔,吭哧吭哧笑,晃着长腿,红衣裳蝴蝶震翅似的招摇漂亮,“天底下的人都说婊子戏子最无情,其实还得加个傻子。”
鹤亭说:“傻子蠢,不会掩饰,干什么都是本能,让人又恨又无可奈何。”
郁宁茫然无措,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对,对不起。”
鹤亭笑,问道:“脖子还疼不疼?”
第14章世事多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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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甜,都是熟透了的,黄澄澄的又软乎,郁宁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甜味儿,眉梢眼角都多出了几分烂漫的开心,说:“好甜啊。”
鹤亭坐在树上笑,“甜吧,怎么今天舍得一个人跑出来?”又看他腕子上的佛珠,“谢盏呢?”
郁宁含糊不清地说:“他修炼呢,我怕吵着他——”仰起脸,犹豫了一下,道:“我还想看看能不能碰着你,给你道歉。”
鹤亭哼笑了一声,“想不想上来?”
郁宁摇头:“我上不去。”
话音刚落,鹤亭抬了抬手,郁宁低叫一声,猝不及防地整个人就离了地,手臂倏然一紧,是鹤亭抓住了他,将人拉自己身边,笑着说:“喏,这不是上来了。”
他笑得有些得意,透着几分顽劣的坏劲儿,郁宁惊魂未定,瞪着鹤亭,咕哝道:“你,你吓我一跳。”
鹤亭收回了手,说:“胆子这么小,还敢同妖怪相好,和鬼说话。”
郁宁抿了抿嘴巴,挨着树干坐定了,枝干碗口粗,承着这一人一鬼也算稳妥。他搓了搓柿子,又往嘴里塞,嘟囔道:“谢盏很好的,你也是好的,比许多人都好。”
鹤亭不以为意地笑。
郁宁小声地说:“鹤亭,你为什么不去转世投胎啊?”
鹤亭说:“我?我转不了世,再说,当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当个鬼自在。”
郁宁似懂非懂,“鬼会老吗?”
鹤亭道:“不会,鬼死时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道行高的,耄耋老人都能幻化成少年郎,不会老。”
郁宁又问:“那我能成为鬼吗?”
鹤亭直接笑出了声,“傻子,你做过坏事吗,杀过人吗?”
郁宁愣愣地摇了摇头。
鹤亭说:“生前有执念的新鬼或可辗转阳间,可也不是长久之道,再有的,就是犯下大杀孽成了厉鬼。”
“像你这样儿的,眼一闭魂就踏上黄泉,轮回投胎去了。”
郁宁有些泄气,闷闷地不说话。
鹤亭撞了撞他的肩膀,笑道:“怎么着,谢盏喜新厌旧不要你啦?”
郁宁瞪他一眼,“才没有,谢盏可好了。”
鹤亭嗤了声,道:“那你好端端的人不做,想当什么鬼。”
郁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恼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想陪谢盏,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但是我都做不到。”
鹤亭愣了愣,深深地看着郁宁,好像能感受到傻子那份赤诚滚烫的情感,纯粹又温暖,让人贪恋,竟对谢盏生出了几分嫉妒。
“像他那样生来就是妖怪的大妖,岂肯轻易为情所累,”鹤亭玩笑似的说,“不如你来喜欢我啊,等你老了死了,我也不嫌你,下辈子来找你,怎么样,是不是比喜欢谢盏好?”
郁宁说:“……这怎么可以说换就换?”
鹤亭也反应了过来,却有点儿不服气,“怎么不行,我哪儿不如谢盏?”
郁宁一下子笑了,“你很好啊,但是谢盏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
鹤亭看着他,不由得恍了恍神,说:“他可是妖怪。”
郁宁说:“妖怪怎么啦,妖怪我也喜欢。”
鹤亭沉默了半晌,“以前,我有个朋友,他也是个傻子,可我成了鬼,他就怕我了。”
郁宁怔了怔,鹤亭垂着眼睫毛,脸上有几分落寞,他犹豫了片刻,把手心里剩下的一颗柿子放到鹤亭手上。
鹤亭低头看着掌心的柿子,掂了掂,对郁宁一笑,“然后我就把他活生生吓死了。”
郁宁睁大了眼睛,鹤亭情绪无常,变脸翻书似的,郁宁委实有些无措,一下子不知说什么。
鹤亭浑不在意。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鹤亭十三岁之前,过得是富家少爷的日子,家底殷实,父母恩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没成想遭了小人算计,他爹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娘也跟了去。
鹤亭尚且年少,根本撑不起千疮百孔的家业,何况还有豺狼窥伺。后来,鹤亭被赶出了家门,彻彻底底地跌入泥里。
天之骄子沦落街头历来是旁人百看不厌的戏码,更无人会为一个孤儿雪中送炭。鹤亭那时受尽了冷眼风霜,脏兮兮的同街头乞丐无异,没少被人扔石头,一条腿也被混混恶意打折了,天地之大,根本无处容身。
后来是个傻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傻子长了鹤亭五六岁,把鹤亭背了起来,带到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里。
鹤亭那时像把尖锐的刀,恨不得将所有靠近的人都捅个鲜血淋漓,更遑论一个傻子。
他嫌弃傻子傻,脏兮兮的,没少对他发脾气,傻子却只会乐呵呵地冲他笑,馒头包子分他一半,一碗稀粥都多往他嘴里送一口。
经年日久,鹤亭终于软化了,同傻子相依为命。
gu903();那间屋子破极了,一到下雨,外头滴水里头也滴水,鹤亭索性冒着大雨爬上去屋顶补瓦,傻子杵在雨中看他,一副焦急又担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