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景提醒道:“武帝在的时候,北狄势大。”
此一时彼一时,武帝不敢对北离王府太狠,万一人家一咬牙把关隘开通,中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此时北狄已灭,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云舒犹豫着,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他对季寰这个人还颇为欣赏,真要用这种阴险的手段对付他,总觉得有些难受。
谢景也并未催促,他欣赏季寰,看重并肩作战的情分,如果有可能,也不希望兵戎相见,但若是双方为敌,他也绝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决策。
最终云舒叹道,“先看情况再说吧。”其实对藩王的忌惮,他最想动手的是东淮王府。
北离王府的兵马,只要他们不立刻谋反,可以徐徐图之,东淮王府手中的商道和海贸,才是他最迫切需要拿回来的。
***
在北离王抵达之后第三天,东淮王世子的车驾也到了。
比起季寰不声不响地夜晚入城,没有惊动任何百姓。这位世子殿下的派头就要华丽多了。云舒没有亲眼见到,但听夏德胜的禀报,据说光是车队穿过城门就耗费了大半日,数百辆马车在八百精锐的护持下,一路煊赫张扬,抵达王府别院。如果不是藩王入京有人数限制,说不定队伍还要更庞大。
倒是符合这位世子一贯的行事做派。
云舒在宫中设下宴席,为两位藩王接风洗尘。满朝文武陪同。
在宴席上,云舒第一次见到这位威名远扬海外的东淮王世子慕荣佩。
或者说,走进大殿,满座衣冠华服之中,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位坐在右手边的世子殿下了。
无他,这位的形象实在太耀眼了。
慕荣佩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锦袍,绣着繁复的金葵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丝线,灯下看上去卓然生辉,更别说腰间束着紫玉环扣,金冠上嵌着的龙眼明珠,无一不是宝光灿然。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只耀眼夺目的孔雀。
若是旁人,这般华丽的装扮会显得俗艳,但配上他俊美非凡的容貌,只让人觉得锦上添花。
仔细看,他五官格外浓艳,隐约有混血的痕迹,其生母有异族血统的传说,只怕是真的。
云舒想起看过的情报。这位世子殿下对自己的异族血统讳莫如深。有暗中议论此事的,无不赶尽杀绝。曾经东淮有一个地方小吏一时嘴贱犯了忌讳,传到他耳中,很快被找了个贪墨的借口,将满门数十口人杀得一干二净,东淮领地内人人噤声。就算在京城,也极少有人议论,谁也不想跟这种狠辣的人结仇。
除了这点儿逆鳞之外,其实慕荣佩在朝中的人缘和声望都不错,东淮王府有钱,他一贯出手大方,结交的人从勋贵朝臣到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向来有礼贤下士的名声。这几年在外征战,胜多败少,功勋卓著,东淮王领地的几处港口在他治下,也都蒸蒸日上。可以说文治武功都可圈可点。
此时在殿内高谈阔论的模样也确实挺招人喜欢,笑声明亮,言谈风趣,在云舒面前都丝毫不拘束。
云舒含笑应付着。抽空睁开气运之眼,扫过季寰和慕荣佩,不由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应该是季寰的气运更胜一筹,毕竟是超一品的亲王,而慕荣佩不过是个世子。
此时看上去,季寰的气运确实非常强盛,紫云笼罩,金龙翻涌,也只比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略逊半筹了。百年传承的北离王府,底蕴堪比一个朝廷。
但慕荣佩的却更强,庞大的金红云海中,一条幼龙清晰可见,头角峥嵘,鳞甲毕现。云舒暗暗心惊,他身为世子都有如此气运,那身为东淮王的慕丰渊岂不是更加强盛,堪比帝王?
要不是这一年多来皇位稳固,再加上新政推行,让云舒的气运大幅增长,他都要坐立不宁了。
云舒暗暗纳罕。记得原书里提到过,男主五年前曾见到慕荣佩,双方结盟,并没有这么强盛的气运啊。至少比不上称王的季寰。却在短短几年后增长至如此地步。
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略一思忖,云舒就找到了答案。
帝王将相增强气运的最有效方法是什么?皇朝强盛,百姓安康,换句话说就是内圣外王。
自己如今在国内的诸般改良措施,算得上“内圣”。
而东淮王府最近几年远征海外,灭了不少小国,功勋无数,便是“外王”了。当年原主也是靠着灭掉北狄的功勋,名望大增,一举篡位成功的。
第79章唐突
云舒正沉思着,却见慕荣佩端着酒杯来到御前。
“陛下丰功伟绩,臣倾慕已久,尤其帝京一战,功成千秋。”慕荣佩笑容灿烂,“陛下布局精妙,环环相扣,天下名将,难出其右。臣在东南听闻,不胜向往。”
说的是吹捧的套话,却让人感觉言辞恳切,格外真诚。
云舒将酒水一饮而尽,笑道:“世子客气了。一战功成,是全军上下的武勋,非朕一人荣耀。”
慕荣佩笑道:“陛下谦和大度,果然非常人所能及。臣其实早就想与陛下多亲近,只可惜不得机会。”
云舒不紧不慢地道:“数年未见,朕也遗憾不能与世子多相处。”顿了顿,又故意笑着,“世子既然有此心,不如在京城多留几年,朕也想多听听东南风光。”
按照惯例,入京朝贡的藩王开春就离开,返回封地,但若留下当质子就不一样了。
皇帝这是想要将东淮王世子留下?满朝文武都竖起了耳朵。
慕荣佩笑容微僵,“陛下厚爱,本不应该推辞,只可惜父王年迈,身为人子,理应承欢膝下。”
云舒大笑起来,“朕开玩笑的。怎么能耽搁了世子的孝心呢。”
慕荣佩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过话题:“今次臣还为陛下精心准备了礼物。”
作为藩王,入京朝贡,自然少不了敬贺的贡品。
这一次的贡品,云舒已经看过礼单,其中北离王府的贡品足足装了十二大船,包括各色皮毛山参珍珠等物,最值钱的当然是两千匹骏马。大概是考虑到新皇帝的面子,比往年武帝时候还高出两成。
而东淮王府的贡品就更多了,其领地原本就以富庶而著称,再加上天下商贸来往,东淮王坐拥近半,今次送来的贡品,除了地方特产,还有大量的金银细软,云舒计算过,几乎抵得上朝廷一年赋税的十分之一了,足见其豪阔。
这些礼物都是提前月余就送到了京城的。
如今在殿上再说送礼物,那么送的一定是比较特殊的礼物了。
云舒本以为慕荣佩要送的多半是什么奇珍异宝。没想到被引入大殿的是一队歌舞团。
十二名俏丽甜美的舞姬,再加上十二名俊秀矫健的少年,手腕脚踝都带着银铃铛,在殿内翩然起舞,铃声叮当,极为精彩。
宫中的歌舞也有上佳的,却极少见到这种异域风情。尤其那些少年男女应该是从小经过特殊训练,身段柔软至极,各种高难度的姿势摆出,让舞蹈更加优美。
云舒凝神看去,发现这些少年男女似乎有很多相似的,或者说都是两两相似。尤其居中领舞的一对,容貌格外出众,应该是双胞胎的兄妹,都是十三四岁年龄,女孩肌肤如玉,男孩秀美出尘。
待一曲结束,众人跪地谢恩。
云舒看多了,又发现这些人容貌似乎与中原有微妙的不同,不是北狄那种金发蓝眼的不同。
慕荣佩解释道:“这些都是东瀛来的奴婢。”
云舒恍然大悟,笑道:“听闻东淮王府开通了与东瀛的海贸商道,如今极为兴旺。去年初还曾经襄助良本大名,收复失地,一举攻克了北部代崇家的首府。”
慕荣佩暗暗心惊,想不到皇帝对他们在东瀛动作这么清楚,道:“这些化外蛮夷之辈的小事,竟然扰了陛下清听。良本家对我中原格外崇敬,却一直被代崇氏欺压,才求助我们商队,出手帮了两次。也不想那代崇氏如此窝囊,翻手之间便灭了。”
云舒不置可否,这两年东淮王府在东瀛和南洋诸国,多扶持地方势力,甚至自己攻占城池,把持商道,比如那什么良本大名,不过是个东瀛的地方军阀,被他们扶持着如今已经是东瀛最大的地方势力了,当然,投桃报李,东淮王府的势力在当地畅通无阻,甚至还有不少城池直接由他们派人统治。
“听闻东瀛矿产丰沛,银矿尤其丰盛。”云舒随意地道。
“贫瘠之地,不值一提。倒是还有些奴婢,温驯听话,可堪入眼。”慕荣佩指着殿内的舞姬笑道:“这些小玩意儿就是良本大名送来的。听闻陛下喜欢这般成双成对的佳丽。臣挑选了几个还能入眼的,送给陛下玩赏。”
云舒:???
什么意思?自己在后宫已经非常清心寡欲了,什么叫喜欢这般成双成对的佳丽?
夏德胜脸色微变,殿内有些消息灵通的朝臣不禁将目光投向坐在上首的易玄英。
易玄英举着酒杯,目光微沉。
季寰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臣也有礼物要送给陛下,还望陛下赏脸一观。”
云舒来不及深思,注意力就被他吸引过去。
夏德胜趁机命宫人将这些歌舞姬带下去乐坊安置。殿内立刻空出来。
季坤带着北离王府的礼物进了大殿。
礼物非常简单,是两匹骏马,一匹毛色纯黑,四个蹄子雪白,是出名的乌云踏雪。另一个更不得了,浑身赤红,宛如一团火云降临。听季寰介绍,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两匹骏马立在大殿中央,顾盼有神,威风凛凛。
殿内不少都是武将,比起色艺双绝的歌舞姬,明显骏马更让他们心动。一时间连御前礼仪都压不住那哗然而起的声音了。
比起一众武将看得两眼发光,云舒的笑容就有点儿勉强了。
天知道,他穿越过来以后,最头痛的就是骑射功夫了。
武功可以从头学,书法可以暗中练,唯有骑马这门功夫,因为动静太大,他都没有仔细练过。
至今还属于白板阶段。就是勉强骑着马不至于摔下来的水平。
至于原主那飞马纵横,百步穿杨的能耐,云舒这辈子不指望了。
也是因为这个,今年的秋猎,云舒以政务繁忙的名义取消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勋贵武将很是遗憾。也被谢景嘲笑了一顿。
好在季寰送来的礼物,不需要皇帝当场上马试验。
云舒客套地称赞了几句,在满殿臣子艳羡的目光中,赶紧命宫人将马拉了下去。
两次礼物将气氛烘托地更加浓厚,众人一派歌功颂德之中,酒宴越发热烈。
酒过三巡,季寰不胜酒力,退席歇息。
离开了喧嚣的大殿,沿着回廊一路信步而行。
刚刚入冬,京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自黄昏开始,细碎的小雪花从天而降,飘落在亭台楼阁之上,不多时,整个皇宫都白绒绒一片了。
望着熟悉的场景,季寰露出怀念的表情。这皇宫在大梁时候,他作为质子曾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一帮皇子皇孙一起读书。
后来年龄渐长,武帝见他性格懦弱,并无威胁,才被允许出外开府。
在京城的那些年,作为藩王质子,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文雅有余,锐气不足的病弱少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大概也只有她,一眼看破了自己的伪装。她从小就古灵精怪……
季寰泛起笑意,沿着回廊一路向东,前头的偏殿就是他当质子时候的住处。
眼看着僻静的宫室就在前头,季寰停下脚步。这时,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意料之外的秀丽脸庞映入眼中。季寰愣住了。
谢景也很诧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季寰。
看到熟悉的窈窕身影,季寰只觉一阵窒息,他垂下视线,低声呼道:“易尚宫。”
谢景含笑道,“王爷怎么出来了?”
“前殿有宴席,酒水喝得多了,出来散散心。”季寰低声说着,又问道,“你住在这里?”
“是啊。”谢景点头。回宫之后她亏耗严重,休养了好长时间,云舒专门选了这一处僻静开阔,距离乾元殿又近的宫室。
谢景想了想,道:“听闻之前王爷在京城为质子,曾经住过这里。”
季寰心神微颤,原来她是知道的,所以她特意选了这里居住吗?
“是住过几年,小时候体弱多病,这座宫室一年到头有地热,所以武帝开恩赏赐了我。”这里还曾经是东宫太子辅佐理政时候的居处,足以彰显武帝对北离王府一脉表面上的恩宠了。
谢景与他并肩往前走着,望着重重亭台楼阁,沉声道:“再华丽的宫室,也只是牢笼。不过再坚固的牢笼,也终究困不住雄鹰,”她目光落在季寰身上,带着赞叹。
可笑武帝还有满朝文武,当年都以为这人资质有限,不堪造就,北离王府后继无人,所以放松了警惕,却不知道都看走了眼。
对季寰少年时深藏不露的隐忍,一朝天变时当机立断的果决,谢景都非常赞赏。
被她目光看得心乱,季寰压下心神,温声道:“局势所迫罢了。若能平安顺遂,谁又非要过这种大起大落的日子。我倒是宁愿泛舟湖上,自在读书,只可惜境遇不允。”
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谢景揣摩着。
“如今天下安宁,王爷泛舟湖上,自在读书的日子大可实现。”
“天下虽安,却只在表面,只怕将来未必能如此安宁。”季寰却摇头道。
谢景心里一动,她在这里耐着性子跟季寰掰扯,就是想要试探。
“王爷认为,天下还有乱象?”
“你在皇帝身边,难道看不分明?”对谢景的诧异,季寰沉声说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今上性情激烈,霸道冷酷,绝不会容忍藩王这等势力的存在。我北离王府若想要安稳,只怕……”说到最后,他苦笑着摇头。
谢景有些茫然,倒不是因为削藩这件事。彼此都是明白人,两大王府肯定对朝廷的态度心里有数。
关键是季寰在她面前太直白了,不带一丝掩饰。他之前跟易素尘关系有这么亲近?还是说也想着拉拢自己这个御前女官?
未及深思,季寰又说了下去,“登基称帝之后,他行事手段变了很多,圆满和缓,却更让人心惊。”若是武帝那般酷烈阴狠的手段,两家都早有防备,反而无惧。但皇帝登基之后的这两年,行事手段却完全让人摸不透脉络。对这样的帝王,只怕东淮王府比他更焦虑。
谢景收起杂念,直接问道:“若朝廷真要削藩,你想如何?”
季寰停下脚步,转头深深凝望着她,“你希望我如何?”
谢景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希望双方安稳,不兴兵戈。从此天下百姓得安。”无论是以前的身份,还是现在的身份,这个原则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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