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就这模棱两可的话,逗笑了太子,也挠着门外人的心。
霍为在门外呆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吧,又或者一炷香的功夫?反正难熬,还是进屋里找把椅子坐下,看允岚看诊。丢人总比挠心要舒坦。
看她纤细的指头触接其他男人的脉搏,看她细细观摩其他男人的脸,再看她伸手触摸其他男人的胸胁,轻声细语心平气和。
霍为有些怀疑,自己进来完全是找罪受,顿时有些左立难安,总归难受。多少有些感同身受昨夜,允岚的心情。
平心而论,允岚确实是个冷静的人,她没嫁他之前,都不曾发过脾气。昨晚的事情,是他没注意,一时酿出这般惨祸。
允岚一点点确认着,又问了太子许多饮食起居,脸色渐渐冷肃起来。
“是不是状况不好?”似乎早有料到,太子也并不那么意外。
允岚准备给他针灸,只轻轻道:“少操些心罢。”
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允岚带了某种弦外之音。只太子自己知道,这句话,就只是表面的意思。他嘴边无力地牵出一个笑。
因有个穴位在腿上,需得脱了外面的鞋袜。
霍为在那椅子上坐了又起,起了又座,看到允岚已经掀了太子的裤脚,要脱鞋袜。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她的手,一本正经道:“这种粗活,我来做。”
太子收到霍为凶狠的眼风,点到为止,从榻上起身:“若是再演下去,霍为便该打我一顿,兄弟也做不成了。”
霍为一脸冷漠看着太子,他何止想打人,他提刀杀人的心都有。
“也好,我前两年想到了一个法子,将针法分解成三次完成,既可达成功效,也不易被人识破。”允岚点头,去书案上寻了笔墨纸砚,画了针法要点,还出了两张药方,交给他后再三叮嘱,要勤推拿,少烦恼。
太子觉得好笑,低头笑了笑:“怎么这几年不见,你竟变得如此唠叨?”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允岚不同他争辩,兀自退出去,一个眼风也没留给霍为。
霍为早就想轰太子出府,可惜太子还想拉着他去喝酒。经过昨晚上的事,到手的美娇娘,怕是许久都抱不上了,霍为哪敢喝酒,被太子取笑。
最后以茶代酒,两人在凉亭里坐了许久。
允岚回院子的路上,隐隐约约听一个妇人的哭嚎声,从老夫人的院子里飘过来。听了许久,也听不出个名堂。
炙仁一溜烟跑去大厅完,回来房里给允岚禀报。原来,那朱虔竟还是被发卖出去了,发卖给郊区的罗员外的庄子做苦工。那罗员外惧内又好色,糟蹋良家妇女无数,还克扣压榨下人,去了那里的,都是苦不堪言。
那么水灵的丫头,老太君虽然不舍,但是朱虔这回拿捏的时机实在不对,又是霍为亲自发卖的,老太君也保不住她。于是,朱虔的妈便过来哭,希望老夫人行行好。
允岚这才听出些什么来:“你说,是霍为发配的?”
“早上你回门之前,就吩咐人找了人牙子来。”炙仁点点头,“霍为在这件事上面做得还算挺地道的,留了朱虔总是个祸患。”
“亡羊补牢,算不得功劳。”允岚拿手指戳戳他的额头。虽霍为处理得不错,但算是作为夫君的分内职责。
到天色渐黑,霍为撩开帘子,进了新房内。房内仍旧是一片喜庆大红,美娇娘已经洗漱完毕,慵懒半躺在床边,捧着一本书在研究。
房内昏暗,烛火早早点燃,照得她肌肤如玉般通透,琼鼻可爱,眉头微微皱着。一缕乌丝掩在她侧脸上,有种不真切的美。
允岚专心看书,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摸进了房,只看这个影子慢慢逼近,还以为是炙仁那小鬼头。
直到有双大手,撩起她的发丝,手指尖触到了她的耳廓,那触感叫她一惊,如惊弓之鸟抬起头来,便撞到了霍为的眸子。
他就这么看着她,好似她就只是朵任人欣赏的娇花,娇美得能让人挪不动眼。
允岚有些羞躁,一把拍开他的手,另一手的书掩住胸前单衣:“说好分房睡。”今早他们签好的和离书,便写好了,要分房睡。
“分房睡,说出去我霍家颜面何存?”霍为倒也没有坐在她边上,转身对门外的青竹吩咐,扛了被子过来,铺在窗边的榻上。
左右同他争执许久,还是赶不出去,这人已经脱了外衣躺上去睡了。
允岚气得叉腰立在屋子中央半晌,直到打了个喷嚏,她才命炙仁进来多点了两只蜡烛,整个婚房里被这明亮烛火一照,简直红红火火。
允岚侧对着霍为睡,就是为了盯着他,防止他半夜起什么歹心。
偏霍为跟她作对一般,也面对着她睡。
虽是闭着眼,允岚仍旧觉得烦躁,恨不得把他拧成团扔出去。
第二日天亮,允岚醒来,便意识到自己被人团成了一个团,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这人呼吸平缓粗重。
允岚看到对面的简塌,哪还有霍为的身影。一回头,就看到了他阳刚的下颌线条,下巴还冒出几根青色胡茬。
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无赖。
霍为醒来,便见佳人一脸愤怒瞪着他。
“时辰不早了,我赶紧洗漱,去上朝。”没等佳人发作,霍为堵住了她的怒气,“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允岚满腔恼怒,就是无法发泄,脆雪给她梳个头,弄了三遍,还是不满意。
晚些时候,霍为回来了,先去一趟老夫人房里,允岚愣是没等到,最后是炙仁过来说,将军在书房歇下了。
一向淡定的允岚,一口都快老血喷出来。
到第二日,才见着霍为,他在院子里练剑,浑身是汗,却能忙中偷闲回答小厮的问题。
原来,霍为要出远门,青竹在给他收拾行李,就差去夫人房里拿两套衣裳。抬头一看,门框里正站着个佳人,忙低头道:“夫人。”
“有事?”霍为舞剑收势,拿起青竹递来的汗巾擦擦脸。
允岚闻见他身上的汗水味,侵略性十足,她没回答,只问:“要去哪里?”
其实没指望他会好好回答。
“现下春日,通州疫病蔓延,匪徒猖獗。今上忧心不已,指派了许多人,不是推脱,就是在其职不谋其政。我便顶了这个空缺,明日一早带京城里医官和将士去。”
出乎意料,霍为竟详细地解释了这事,脸上带了微笑。
“那正好,你去吧。”他不在家,她倒是能落得清静,可心里不知怎么就是有点别扭。看了他一眼,看得人心烦意乱,索性离开。
回到房里,到午饭时候,脆雪正在桌上摆弄饭菜,叫了允岚过来吃。
“你们听说通州疫病了吗?”允岚吃着吃着,就想起了霍为说的话。
☆、017-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更新
“你们听说通州疫病了吗?”允岚吃着吃着,就想起了霍为说的话。
一直眼巴巴望桌上鸡腿的炙仁,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担心这个?”
担心吗?她在担心吗?她怎么可能会担心?!
允岚赶紧低头扒饭:“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听说那边疫病严重,想知道个情况。”
炙仁鸡爪一样的指头,抓着一根胖鸡腿,啃得满嘴油,听到这话有些狐疑:“我只是听说,近日京城城门管得严了些,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样一说,看来是因为通州匪徒为患,当地人又怕得疫病,都在往京城迁徙。我们是不是得准备准备疫病防治?”
“入城都管得严了些吗?”允岚喃喃自语,“那看来是很严重,很危险了。”
过了午饭时候,青竹过来拿霍为的衣物。都是婚前弄准备好了,整齐叠在柜子里的。两人成婚没几日,闹的别扭不少,允岚也从没打开他的衣柜看过。清一色的黑灰布料,稍亮一点的,便是暗青色的家用衣裳。青竹熟门熟路挑拣着。
允岚不自觉问了句:“现在通州疫病,已经非常严重了么?”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青竹掂量着回复:“是啊,朝堂上,没几个人愿意去做这苦差事,指派过去的人,做不好,也不愿意做。那英王家的轩辕渂都推脱好几回,病假也请了两次。就我们家将军心软,毫不推辞。”
青竹边说,边揣摩允岚皱眉的深意,又加了一句意谓深长的话:“虽说此事做好有赏,可又是凶恶匪徒,又是疫病,怕是比有去无回的战场还凶险。”
允岚听到这里,眸子突然亮起来:“今上答应,做好有赏?”
青竹有些拿捏不住这话的意思,重点不应该在自家将军的生死上吗?
“那的确得好好做。”见青竹点头,允岚长叹一口气,脸上带笑,从他手中抽过衣裳,“我给将军送过去。”
青竹摸摸下巴跟上,新夫人脚步这么匆忙,看来是真的很关心将军。
霍为在书房收拾得差不多,命人将箱子叠好,一出门,便看到院子里的允岚,站在春日阳光下,满面绯红,慵懒春风拂起条条枝桠,在她头顶翩翩。她面上却十分冷静,低头似乎在想什么。
允岚听到脚步声,也不靠近书房门,就只是把手上的衣裳往他那边伸,示意他接过去:“你的衣裳我拿过来了,春日还是有些冷,我给你多拿了件斗篷。”
“将军,夫人特意帮忙拿过来的。”青竹在一旁挤眼睛,这可是夫人主动关心,和好的上佳机会。
霍为舔了舔干燥的唇,自己大踏步过去接了,又递给青竹,让他安置到行李中去。园中一下只他两人,立在绿莹莹的树底下,微风一吹,她的额角碎发乱了,他就不自觉伸手帮她理顺。
允岚有些不自然,自己抢先伸手弄好。
霍为的手有些尴尬,迟疑一会,还是轻轻拍了她的耳鬓,转移话题:“你找我还有事?”
书房里发生那么不愉快的事,太子过来看病那一日,她虽进来,眉头却时时皱着,绝不久留。此刻,她也只是站在院子门口,绝不往里面多走一步。
“听青竹说,此行实则凶险。”允岚不自然地退了一步,“你孤身一人过去,必然格外危险。”
“担心我?”霍为看着她的脸,镇静慢慢粉碎,似乎受到了震惊,又像是羞怯。
允岚低着头,有些懊悔,他大概是误会了:“我——确实有点担心你。这次通州疫病实在来势汹汹,听说有不少人已死,我的医术多少能帮上点忙。我想,明日我同你一道启程,如何?”
这些,在霍为霍将军眼里,倒更像是羞怯之下的掩盖之词,面上带了微笑:“我知你担心我,但通州实在危险,疫病丝毫没有得到控制。我不愿你身陷险境。”
允岚想了许多被拒绝的可能性,却没想过这一种。他担心她,不愿她深陷险境,所以才让她同行?
允岚咬唇纠结许久,又死皮赖脸缠着问了好几回,霍为就是一根筋,不肯答应。有些立场,是需要非常坚定的。
看着新夫人允岚有些赌气地离开,青竹给将军递上茶水,不解地问:“这次去通州,顺利的话,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将军带着夫人又如何?可以安置在通州别苑,好生护着,不会有事,还可以同夫人增进情谊。”
“轩辕渂此次连同众人,逼我接下这个苦差,必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通州之行,岂能儿戏。”霍为看着书房外那棵绿盈盈的树,仿佛倩影仍在树下。他倒是想要允岚同他一起,这样可早日俘获她的心,取消了和离的约定。但,他确实不想她冒险,他一个人受苦就够了。
霍为端起凉茶,又品了品,涩中带甜:“明日便命人将这里封了吧,这些书也都搬到西苑去。”
“将军这么顾及新夫人的想法,为何不直接告诉她?”青竹知道,将军这是顾及新夫人心里的疙瘩,颇为惋惜,“今日夫人听说将军要去通州,看着十分紧张。还吩咐下人准备了许多药草之类的,要帮助将军解燃眉之急,得了今上的嘉奖才好。”
“嘉奖?”霍为听到这里,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自嘲一笑,“还以为她是真关心我,原来在这里等着。”
青竹吓得胆子都萎了,他们家将军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实则温和好说话,对着下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从没发过这样大的火。
看来新夫人允岚,确实把将军得罪的不轻。
允岚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里,心里很乱,但也不知道在烦什么,喝了好几杯水,脑子里都是霍为说的那句话“我不愿你身陷险境”。
炙仁得知将军没有答应同行的事,有点高兴:“这样也好,你可别事情没做成,小命搭在通州。脆雪还在准备药材,我让她停了。”
“别停。”允岚叉着腰,有些气鼓鼓,“这次机会难得,如果做好这件事,就可以找今上要封赏。不用等到年末,就可以离开望京不是更好?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炙仁看着允岚,像个神经病一样在房里踱步许久,抿唇低头思索,眉头紧皱,如临大敌,随后兴冲冲出了院子,不知道是去哪里。
霍家老太君半卧在榻上,病怏怏的,近日胃口也不好,一是因着新孙媳给的难堪;二是因着孙子霍为要去通州。老人家年轻时也经历过几场疫病,那可都是人间惨状。几乎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控制住疫情,那些贫苦百姓,若是染上疫病严重,最后只能是火烧村庄,片土不放过。
旁边的婆子,一边喂着清粥,一边安慰老太君:“将军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
“若是那段家的丫头醒事,早些同阿为同房,将我霍家血脉延续下去也好。偏这两人别扭地很,怕是我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们生子,若是日后去了地府,见了老将军,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说着,老太君竟真哭起来,全无平日里半分威严肃穆。
边上的老婆子是太君的陪嫁丫鬟,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笑着安慰:“我看将军喜欢新夫人得紧,为了避免误会,不还是立马就处理了朱虔?说句僭越的话,将军虽不该管后宅里头的事,不过为了夫妻和睦,就该干净利落处事。”
“朱虔那丫头确实不知轻重,是我放纵了她。我只是担心阿为——”老太君长叹一口气,示意婆子再吃不下了。
正好外面进来个婢女,说是新夫人过来请安。
老太君和身边的婆子对视一眼,都挑了挑眉——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新妇此时过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婆子赶紧拿绢帕,给老太君擦掉泪痕,将衣角弄服帖,把架子端起来,才将新妇叫进来。
允岚一进来,便开门见山:“夫君此次去通州,艰险异常,孙媳愿跟着夫君同甘共苦。”
挺言简意赅。
老太君有些迟疑:“阿为去剿匪,还要管治疫病,怕是没时间照应你。”这事也没个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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