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只觉一股颤栗之感从脊骨蹿上,直击天灵盖,让她如遭电击,浑身无力,眼中含满委屈的泪水,正要回头斥责,又听少女玉一般的声音,师尊有九条尾巴?
八条大尾巴下,藏着一条小小的尾巴尖。小尾巴上的毛并未张全,还带一丝粉嫩,只浅浅覆了层银色绒毛上去,很有肉感,小巧可爱。
霁月伸出手指,一摸到底。
不要摸那里!狐妖猛地弹起来,连蹿几步,又羞又愤,扭头跳到屋顶,一溜烟跑远。
霁月愣在原地,我做错什么了吗?
怀柏忍俊不禁,眉眼弯弯,妖怪都有一个极为敏感之处,便如龙之逆鳞一般,摸不得的。她笑眼望向狐妖落荒而逃的身形,想起那晚和胡美人在夜风中奔袭,感慨:明明是山野里的精怪,偏偏要在这个抬头看不到星星的地方做什么圣人,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妖怪?
霁月问:仙长早知我师尊是妖?
怀柏笑道:是啊,那日我们追着小桃红到见贤阁下,听你说那里面只有渊风,就猜到七七八八了。
霁月偏头,佩玉,你也知道?
佩玉颔首。
霁月回想当时,游烟翠似乎也毫不惊奇,便问:师妹,难道你也
游烟翠点了点头,面色不太自然。
霁月心想,难道身为圣人庄的大师姐,便只有她最后知道这个消息吗?这一臂断的也未免太不值。她叹口气,苦笑:罢了,看来是我消息最不灵通,对了,漫漫呢?
佩玉一直注意柳环顾行动,说:回圣人庄了。
霁月松口气,那便让她休息一会吧,想必她也累了。
柳环顾独居的小院是她母亲留下,名为采莲居,院旁有一方湖泊,湖上莲花娉婷,云烟浩渺。
她匆匆回到采莲居,红着眼睛走入一间暗室,掩好门扉,过了许久才出来。此时,眼中的猩红已经不见。
她推开门,柳树下少女抱刀而立,垂眸看着湖中莲花,白衣纤尘不染,如身覆冰霜。
佩玉回过头,敛去眸中冷意,将无双收好,自柳荫下走出,身后莲花十里,湖光潋滟,云雾渺然,而她神态孤高,气质超然,便如云梦中走出的神女。
柳环顾心中陡生慌乱,强颜笑道:佩玉,你怎么来了?我带你去湖中亭去品茶。
佩玉抿了抿淡色的唇,问:岁寒呢?
柳环顾长袖下的手顿时攥紧,笑意渐渐褪去,她还在休息,怎么,你找她有事吗?
佩玉垂眸,来探望一番。
那便请吧。柳环顾嘴角扬起,带佩玉进门,没想到你还挂念着她。
一股厚重的药味冲来,佩玉轻蹙眉头,她与我是故交。
故交?柳环顾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她有你这样的旧识,真是十分有幸。
佩玉随她绕过重重屏风,她有你这样的师姐,想必也很幸运。
房屋内未燃灯火,黯淡无光,岁寒卧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像一个残破的娃娃。
佩玉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复仇之事本该是她自己亲力为之,却突然被人抢了先。这感觉便像嘴中的猎物被人叼走,难免心有不甘。
岁寒仿佛听见脚步声,眉头皱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佩玉时,神情陡然激动起来,身子微微颤动,嘴巴一张一合,无声说道:杀我、杀我,求你。
柳环顾放下灰色的床帐,笑道:这儿药味浓,我们去外面聊吧。
佩玉最后看了眼岁寒绝望的神情,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柳环顾心中莞尔,笑意又深了几分,带她行至湖中亭,坐观湖上莲花摇曳生姿,送上一杯芬芳清茶,道:我竟不知,岁寒还与你有缘。
佩玉接过茶,冷声道:有缘。她顿了顿,我并不在意她的生死。
柳环顾稍稍一怔。面前的少女微蹙着眉,冷淡的眸中闪现一丝纠结,她本有着清冷出尘的气质,对敌时眉眼堆雪,冷到没有一丝温度,但有的时候,这双眼睛又分外柔软干净,让人一见了,就忍不住溺进去。
佩玉想了一会,发觉自己并不适合开解渡人,于是偷来天心的话,仇恨是心上的尘埃。
柳环顾慢慢笑起来,笑容像湖上摇曳的莲花,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心都已经空了,何惧这区区尘垢。
可她望着眼前的少女,忽生自行惭秽之感,自己已是满面尘埃,她却仍干净如雪。柳环顾轻轻合了合眸,低低笑了出来。
佩玉从采莲居走出时,天上又下起绵绵细雨,头上戴着柳环顾塞的烟罗纱帽,走动间,身子仿佛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飘然若仙。
她看见怀柏倚墙无聊看雨,脚步加快,眼里冰雪消融,师尊。
怀柏循声看去,身子一愣,登时愣住。
少女全身裹在纱雾中,只露出一双泠泠凤眼,与她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只是鸣鸾总是带着阴郁绝望的气息,佩玉却干净的像高山上的白雪。
怀柏走过去,把佩玉的帷帽掀开,又戴上,几回重复后,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佩玉身上有着魔血,加上与鸣鸾如此相像,几处特征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鸣鸾,该不会是佩玉的祖宗吧?
第116章千山独行
这这
怀柏心情沉重,老牛啃嫩草也没什么,可眼前这株嫩草,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啃过一次。
难道自己偏爱这个口味吗?
唉她长长叹气。
佩玉被掀开帷帽,又被戴上,如此反复好几次,她猜不出师尊在想什么,只是乖乖站在原地,任她动作,师尊?她担忧地望过去。
怀柏对上她的眼睛,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去。手底睫毛轻颤,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搔刮着。
她摇摇头想驱除这个可怕念头,可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大有可能。
想着想着,又叹了一口气。
佩玉心中不安,师尊,发生何事?
怀柏本想问问她族谱,念及佩玉身世,想必这种东西她也没有,于是苦着脸道:无事,唉,无事。
就算佩玉是鸣鸾的后人,中间隔着三百多年,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她还能把自家贴心小棉袄赶出山门?
怀柏有些后悔,当年和鸣鸾结契太过轻率,也没问过她出生何方,家里有没有什么亲人。
佩玉看了她一眼,把纱帽戴到她的头上,那便不要在这里淋雨了。
怀柏垂头丧气,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