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没有男人支撑的家业,孤儿寡母,学不会挺直腰杆,就只能一直匍匐。而人这一生,是荣是辱,总要去坦然面对。

氤氲的茶香从鼻尖游走,至秀问:名流堂是什么地方?

是夜,春家。

随从阿喻原原本本将那些话重复一遍,身穿长袍的少年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前,手指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发出一声轻笑:她倒是什么都敢说。

是啊,少爷是没看见,那至家大小姐

至家?春承恍然愣在那。

阿喻立时噤声。少爷又开始走神了。

从一月前不小心磕伤脑袋,醒来就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时而眼里淌出来的沉冷幽静,莫名的带着从骨子里发出的寂寥。

像是没人能懂他。而他也不愿敞开胸怀放别人进来。

心门重重地挂着一把锁,病病歪歪的,喜欢发呆,也喜欢数药罐子里还剩多少药丸。

你先下去吧。春承顺手提起笼子递过去,出于身体的本能下意识抱着猫耳小药罐。

这是原身遗留下来的习惯。心绪复杂时,就爱抱着小药罐,无声的慰藉。春承学了十成十。

她的手抚过惟妙惟肖的猫耳朵,在安静的书房,一呼一吸,很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红尘如梦,轻易将人席卷进来。睁开眼,昔日的春家大小姐成了异世女扮男装的春家少爷。

不仅如此,这一世的她身子病弱,比起白捡一条命,春承自然是欢喜的。

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记忆与原身完全融合,做起事来称得上得心应手。

可她还是会想起上辈子的事。

她死的早,那秀秀呢?秀秀会听话地往桃源避世吗?

她一个人,日子该怎么过?

至秀。轻轻浅浅从唇齿流出来的两个字,春承掩去眼底的怅然,开始回忆今日之事。

那胆大包天伤了厉云生,躲在更衣室角落怯怯喊着兄长的女子,竟也姓至?至家大小姐

听今晚这些话,还是个不为人知的小神医?春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其实她不在乎这身子到底能不能好,久病缠身,要不了她的命,就是再没办法恢复前世的悍勇。再怎么说,曾经她也文武双全,乍然成了病秧子,不习惯有之,但要说如爹爹那般的执念,她是没有的。

重活一世,她看得很淡。

要让她试试吗?万一真能治好呢?

意识涣散前,春承眼前浮现出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小姑娘睁着双泪眼,她想要伸手将人揽进怀,下一刻已经睡倒在榻。

天明破晓,至大小姐孤身一人提着箱子坐上洋车:去名流堂。

她朝身后望了眼,果然看到春家派来护卫的人紧紧跟着,至秀松了口气,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小姐,坐好了!车夫连人带车冲进凛都微薄的雾气。

丫鬟书墨临危受命抱着木质雕花的食盒往春家跑去。

一觉醒来,洗漱过后,春承着了素色长袍在后院打拳,整套动作下来,软绵绵的,聊胜于无。

春老爷杵在小院门口看了好一会,直到春承停下来,他才举步上前:阿承什么时候学会耍拳了?

春承接过随从递来的热毛巾,简单敷面后她不好意思地扬了扬唇角:玩嘛。

这一句玩,哄得春老爷眼神愈发柔软:还想玩什么?和爹爹说,爹爹全都给你找过来!

前世渴求的亲情在这一世得到圆满,春承内心动容:等想到了再和爹爹说,这会饿了。

春老爷年轻时相貌极为出挑,人到中年,气质沉淀下来。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自从发妻死后,这些年所有发自内心的笑几乎都给了唯一的儿子。

为人父母,怕是最见不得孩子喊饿。春老爷满怀欣慰道:饿了好,正好,咱们父子俩好好吃一顿。爹今日诸事不理,就陪你玩,怎么样?

春承矜持地冲他笑:是爹想玩了吧?

春霖盛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孩子,还学会打趣爹爹了?不错,真不错。

似乎自家孩子做什么他都觉得不错。

随从阿喻就是在此时走了过来:少爷,少爷?

春大少爷没好气地瞥他: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没看到我在和爹说话?

无妨,无妨。春老爷很享受和孩子相处,事实上发妻死后,儿子留学七载,十三岁那年归来,性子已经养得极为冷淡。

很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心疼这孩子。

春承挑眉:爹都发话了,你还不滚过来?

阿喻笑着上前:见过老爷,见过少爷。

拿的什么?

食盒。

春承一阵无语,显然被他蠢到了:本少爷当然知道这是食盒,谁送来的?

阿喻一脸坏笑:至家大小姐派丫鬟送来的,说是做了顿药膳请少爷尝尝。

年少慕艾,最是容易动心的年纪,也是最容易被人打趣的年纪。

顶着爹爹甚为慈爱的眼神,春承罕见地感受到一丝窘迫,心底不禁开始埋怨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

教人误会了怎么办?

春老爷这时候显得格外体贴:那丫鬟走了没?

回老爷,没呢。

正好,先将人安顿在客房,天大的事,等承儿用过早饭再说。

事情在三言两语中被定下,春承头重脚轻地被带着用饭。老老实实坐在饭桌前,看了眼蛮精致的食盒,一动不动。

春老爷被她气笑:打开啊,难得人家姑娘一片心意。

食盒被打开,淡淡的药香味飘出来。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春承嘴刁,这会竟也被勾出两分食欲:看起来还不错?

知她性子别扭,春老爷鼓励道:尝尝?

爹不尝吗?

哎呦傻孩子,女孩子亲手为你做的,你哪能给爹吃呢?

家大业大的春老爷只愁两件事,一是春承身子骨弱,二是春承年纪到了也没个喜欢的人。

起初不是没介绍过,凛都出挑的富家子弟带着看了遍,没一个看得上的。不喜欢男人,更没见过她和哪家千金小姐走的近,怎一个愁字了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春老爷做梦梦见自己撒手人寰,灵魂飘荡在半空,眼睁睁瞧着自家孩子形单影只病歪歪走过好多年,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梦醒后,更愁了。

不喜欢玩男人,玩女人也行啊!总要沾点人情味嘛!

活得太孤单了,冷冷清清,当爹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