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沈惊鹤冷静地开口,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的其貌不扬而心生轻视。
莫努罗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我有有一上联、联,请六皇、皇子来来对
殿内静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惊诧大笑。众臣无不侧目摇首,神情不屑。这胡国是当真没有人了么?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又能出得什么题!
莫努罗手足无措地置身于一片嘲笑之中,脸色涨得通红。他呐呐了几声,像是终于狠下心来把眼一闭,豁出去大声喊道:骑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头上,单戈独战!
笑声在刹那间凝固。
他憋着一口气把早已拟好的上联说出,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卡壳。莫努罗如释重负地大松了口气,小心侧过头,探询看向右贤王。苏疏勒却根本分不出功夫来理他,他看着一瞬间瞠目结舌脸色青白的群臣,阴鸷一笑。
六皇子,不知这上联出得如何?
出得如何?这右贤王竟然还有脸问出得如何?臣子们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怒气。谁人不知胡国大小王爷加起来正好有八个,这一联可说是明晃晃的挑衅与羞辱也不为过!然而更可气的是,这莫努罗看着畏手畏脚,偏偏做起对联来拆字合字的功夫却是一流。一骑,一张,一战,正好可拆成同句的另两个字,琴瑟琵琶上的八个王字又暗应八王,偏生叫人根本寻不出有何可指摘之处。
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群臣神色复杂地看向方才还被他们群而笑之的莫努罗,他仍旧是束手束脚脊背微躬地站着,却再没有人敢嘲讽于他。
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小声交谈了几句,皆是一脸叹惋地摇摇头。掌院的苏清甫看着不远处静静傲立的沈惊鹤,担心地蹙起了眉头。前几日在殿中看到他夺目亮眼的表现时,他的心中满是骄傲与慰藉,想来若是戚小姐在天之灵知晓了,也必定会因为自己惟一的儿子而欣慰无比。
然而今日这道才是更为刁钻的难题。符合要求的字句虽不难寻,但是真正的难点,却是如何在对出的同时又能灭了胡人的威风。他们虽个个文采斐然,情急之间却也一时无法拟出合适的下联。
殿内无不面面相觑,闷声窒气,众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视线集中到了唯一仍面不改色的六皇子身上这个未在太学读过一天书的皇子,真的有办法对出下联吗?
皇帝显然没有这个信心,他想到自己方才应允的四公主的婚事,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若是早知胡人的比试如此刁钻,他定当不会这般轻易点头
思忖片刻,他抬手唤来内侍,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一番。那内侍领了命后,便沿着角落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大殿。
沈惊鹤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苏疏勒脸上逐渐泛起稳操胜券的笑容,心下急速地思量。他本就才高聪颖,可拆的词字也在转念间于脑中过了不少。然而他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四个字来对琴瑟琵琶,部首相似倒是不难,只是他并不想仅仅简单地作对如若这般轻易地让胡人当堂折辱了大雍,他这个皇子纵然勉强过得这一关,日后也少不得要被人在背后诟病。
只是到底该用什么来对呢?
他略垂下眼,丝缕泛着金芒的晨光熹微穿过朱殿,将苏疏勒一行人的影子斜斜投射于织毯。随着他们的扬手偏头,那影子也不断纠缠聚散着,竟形如夜分鬼魅。
等等,鬼魅?
沈惊鹤眼睛骤然一亮,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疏勒,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斩钉截铁道:我虽不才,倒也勉强想出一对。右贤王请为倾耳:伪为人,袭龙衣,魑魅魍魉四小鬼屈膝跪身旁,合手擒拿!
妙对!真乃妙对!众人还待好生琢磨一番,苏学士便已神色激动,忍不住拊掌大赞出声。莫努罗几乎与他同时反应过来,诚恳地连连点头:六六皇子,对、对得好!
苏疏勒脸色铁青,双眼冒火地瞪着还在不住点头的莫努罗,恨不得对着他的榆木脑袋狠狠来一下。连他这个出题人都迫不及待地嘉赞起了六皇子,现今他们却是连耍赖否认的余地都无了!
群臣这时才一个接一个品过味来,六皇子的这副下联对仗工整,严丝合缝,又将胡人拐弯抹角地狠狠讽刺了一番,当真称得上是绝对!几位颇负文名的老臣捋须颔首,第一次正视起了这突然从民间冒出来的六皇子,不免起了几分惜才之心。纷纷赞扬声中,三皇子却是和站于文臣之首的徐太师隐晦地对视了一眼,各自惊疑不定。
这个六皇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苏疏勒神情难看,伸手抓住身后索卢放的手臂勉强站稳。如今只恨自己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流落民间十数年的皇子也有这等才华,难道雍国当真如此人才济济又重视教化,连一个不满弱冠的少年都能轻易地破了莫努罗冥思苦想三个月才得出的对子?
他受到的打击远比前几日来得更大。先前他所受的不过是己身之辱,可是现在他却深深怀疑起了自己一直因身为大胡臣子而拥有的狂傲自信。这样潜龙雏凤倍出的雍国若是再发展个几年,他们到时还能有一合之力吗?
索卢放见右贤王面色恍惚,焦急地晃了晃他,王爷!
这一声急唤才将苏疏勒勉强从茫然中叫醒,他闭了闭眼,仍不甘心就此死心。还有一轮他们还有机会!
皇帝也是惊异非常,对自己年纪最幼的皇子简直称得上是刮目相看。他深深看了沈惊鹤一眼,转头沉声道:右贤王,这一题,朕以为胜负很清楚了。
苏疏勒咬牙,皇帝陛下,文才方面我们自愧不如。但您别忘了接下来可还有第二场比试!若是能赢了我们胡国最精悍勇敢的武士,我们就信守承诺,即刻带着盟书启程回去!
沈惊鹤不发一言地听着,心中却不免有一丝担忧。这右贤王看来是当真跟自己杠上了,如果待会儿他还要让自己进行比武
他心下微叹,上辈子自己因家族情势被逼得涉猎颇广,于各道均有精通,可偏偏对武学却是连一碰的机会也无。眼下看右贤王不死不休的架势,明知情形不妙,他却着实是无能为力了。
比武?与谁?皇帝声音不辨喜怒。
苏疏勒冷冷一笑,捋着胡须开口,自然是和
不如和我比过如何?
一道朗声犹如裹挟着九天外的惊雷从殿外传来,逆着透过层层霞云尽数倾泻的朝晖,一个英武挺拔的身影带着初晨凛冽的寒气大踏步走来。站定后,他习惯性地按了一下腰间。
沈惊鹤眼尖地瞄了一眼,没有剑。
那人没有碰到熟悉的长剑,举手自然地抱拳行礼,动作却是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臣梁延,参见陛下!
隔着重重人群,他忽然若有所觉地抬了一下眼,利箭般的目光恰巧和遥遥看过来的沈惊鹤对上。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他微不可察地一顿,又很快将眼神挪开,好像从未见过他一般。
沈惊鹤也轻描淡写地转过头去,微微一笑。
这人,倒也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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