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却是不好再继续以此为理由将眼线强行安插进长乐宫了。她又拿话套问了沈惊鹤几句,他却仿佛根本听不懂她言下的试探之意,直着脑袋一板一眼地说些没甚意义的客套话,直将徐贵妃险些没气得个仰倒。
一席话谈下来,沈惊鹤自觉可谓是宾主尽欢,母慈子孝,徐贵妃却被他半真半假装疯卖傻的话弄得气闷不已。
天色已晚,估摸着也盘问不出什么有意义的信息来,徐贵妃只好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挥手放人。
沈惊鹤不住恭敬点着头,道别再三。临走前,却又踌躇着止住步子回头,对了,娘娘,皇儿倒还有个不情之请
徐贵妃看着他的背影本已有些生无可恋,闻言连忙又打起精神,婉然巧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且但说无妨。
这皇儿倒是有些难为情。沈惊鹤羞涩难安地垂下了头,悄悄掀起眼皮,满怀希冀地瞄着徐贵妃。
徐贵妃这下愈发肯定终于有能拿捏住沈惊鹤的把柄了,当下笑意更盛,连连叹息,心疼不已地开口,瞧你,跟本宫还客气些什么。怎么,是有人为难你了,还是担心去到长乐宫后不习惯?
沈惊鹤眨了眨眼,面上满是感激的笑意,原不应拿这等小事来叨扰娘娘的,只是听得娘娘一番话,知道娘娘惯是个菩萨心肠,皇儿这才敢大着胆子开口。
在徐贵妃饱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终于徐徐开口吐出接下来的言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儿初进宫时,娘娘命锦心姑娘塞到皇儿侍从手上的那一盒点心,皇儿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唇齿留香,回味不已。
他又羞涩地笑笑,眼瞅着皇儿明日就要走了,只是不知道皇儿有没有这等口福,在临走前再从娘娘宫中讨一盒来尝尝?
你,你徐贵妃眼角抽搐着,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捂着胸口就要向后栽去。锦心连忙焦急地快走上前,为她一下下顺着气,看向沈惊鹤的眼神愈发复杂。
座下的沈惊鹤却是一派手足无措,只能满含关切地望着她。
娘娘娘娘?您这是身子骨还没好全?
他又自觉小声地嘟囔着,却不知这声音全被座上两人听了去、
原先我还以为贵妃娘娘凤体抱恙不能见我是托辞,如今看来,倒还当真是我误会了娘娘一片心意
徐贵妃只觉得头昏脑涨,胸闷气短,暗恨这六皇子看着木木呆呆,偏生一张口就有能将人活活气死的功夫。她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胸口不断起伏,连连冲着两旁宫人挥手,方才还温婉无比的声音此时竟无端透着几分尖利,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六皇子盛几盒点心?
那从唇齿间生生挤出来的愤恨声音直让宫婢们都不由微一瑟缩,沈惊鹤却仍是仿佛半分都没听出来,乐呵呵地不断拱手道谢。
他提着点心转身迈出宫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走了离宫门没几步远,便遥遥听得殿内传来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的尖锐破碎声,好一副热热闹闹的欢腾景象。
长乐宫内。
卫毓云招手唤来殿下宫婢,又细心地询问了一番,待确定为沈惊鹤准备的侧殿无甚疏漏之后,这才放下心让其退下。
一旁德全将这一幕尽收入眼底,不由得带了些笑意,恭敬俯首,能得到娘娘如此照拂,不可不谓是六殿下的福分。
卫毓云轻叹一声,是谁的福分,倒还当真说不准。他是个吃惯了苦的,左右本宫又与这孩子投缘,便是多关照几分,本宫也只权作能成了这一场母子情分。
娘娘德全有些担忧地瞧着皇后。深秋晚风穿堂而过,她又经不住寒凉,掩口断断续续咳嗽了几声。
卫毓云从台几上端起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棕黄色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浸润舌尖,她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紫宸殿怕是差不多到了换值的时辰了吧?卫毓云咽下最后一口药汁,侧首瞥着德全,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记得捡着少人的小道走。
德全连忙躬身一礼,奴才知晓的。娘娘好生保重凤体,待得六殿下住进来,这长乐宫内想来也可再热闹几分。
目送着德全弯腰告退,卫毓云收回目光,扶着雕镂精致的妆镜台缓缓起身,走到窗边一株新移栽不久的早梅下伫立。
她仰首望向尽态极妍一树粉黛的梅花,不期然又想起了在遗华榭中与沈惊鹤的一番交谈。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么?
幽香拂面而来,她抚了抚横斜的梅枝,闭上了因忆起往事而渐渐泛起涟漪的双眸。
前尘呼啸着滚滚而来,她没能保住卫家,没能保住熙儿,亦没能保住自己这幅残败的病体。
只这一次,她能有办法保下这个从骨里都透着坚韧与清傲的少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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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秋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
翌日清晨,沈惊鹤仍然如平时一般早早来到太学。一路与众人擦身而过行来,他毫不惊讶地收获了许多若有所思的考量目光,旁人对他的态度也隐隐多了几分微妙的不同。
还未恭贺六殿下一朝得志,平步青云。
甫一坐定,身后的王祺就从牙关中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嘲讽来。
沈惊鹤面色无波,只作没听见似的,自顾从书箧中拿出纸笔墨砚分门排开。昨日搬至长乐宫时,皇后已在长谈中明示于他,今后因着身份变幻,他可能将遭遇到种种繁多的阴谋算计便是皇后不说,他在那勾心斗角的浑水间足足活了一世,自然也清楚从今往后境况的多舛。
他侧眸望向身旁罕见地空荡荡的座位,略带不安地皱起了眉。
平常这个时辰,梁延应已早早地坐于座席上。可是直到如今,他却连他的人影都未见着一面。
他是因什么旁的事耽搁了么?
目光所及之处少了那个总是沉静望着他的笔挺身影,沈惊鹤心中竟莫名感到一阵空落的不习惯。他轻轻以指腹抚过梁延的那半边桌案,垂眼按捺下微微有些焦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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