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还是这样一副凉薄狠辣的心性。徐太师随意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左上角,抬起眼慈爱地笑笑,不过这样好。你从没有让我失望过。
沈卓旻轻轻一瞥棋局,面上神情莫测,外祖,京城前去江南,其路如何?
自是山长水阔,天高路远。徐太师神色自若,手指轻抚着佛珠,也不急着催促他走下一步。
清脆的落子声传来,黑子重重叩在错综复杂的棋局间,本就诡谲的棋局在此刻望来,更是显露出重重迷雾。
既如此。沈卓旻终于是露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白净的面皮显出一派谦谦君子的温和模样,流民暴丨乱也好,山匪横行也罢,无论哪种,便有劳外祖处理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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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两日后。
沈惊鹤早已在临行前就打点好了一切。他没有带上成墨,而是将他留于府邸内,照看管理着府中的侍从僮仆。收拾好包裹,又带上了不易受潮的干粮,他一早就轻装来到了城门外。
短暂的拜别过后,前往江南的车队终于启程,沈惊鹤一个人坐在牢固宽敞的马车内,掀起帘子看着城门逐渐在视线内远去变小,直到消失为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梁延骑着骏马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左侧,再加上随行的护卫侍从,车队共有约莫二十多人。
车队驶出京郊之时,沈惊鹤忽然叩了叩车壁示意车夫停下。车子停稳后,不顾车夫不明所以的面容,他一矮身便从车辕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梁延看到他从车上下来,立即轻拽缰绳令骏马小步踏到他身旁,微微俯下身询问,怎么了?
沈惊鹤摆摆手,没有回答他,却是对车队众人嘱咐道,诸位且按照原先定下的行程走,你们也有陛下的手谕,一路上若是遇到驿站府衙,有需要帮助之处亦只管找他们求助,不必多虑。
车夫有些惊讶,六殿下的意思是
梁延低下头看他,若有所思地挑起了一边眉。沈惊鹤眨了眨眼,冲他笑笑,扬声道:恐怕我要向梁将军的护卫借匹快马了。
脱离了载着重物的车队,两人轻骑的速度快上了不少,不消一个时辰便已彻底驶出了京畿的范围。
这两日的天气时好时坏。随着一声隐隐轻雷,方才还是晴朗的天此时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黄土路面。
远远的,官道旁侧似乎可看见一座小小的茶棚。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了一眼,便一齐快马加鞭赶过去。将骏马系在木柱上后,两人一同坐进了茶棚内避雨,顺带着也歇口气。
两碗清茶,多谢。
沈惊鹤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茶摊的大娘收了钱,热情洋溢地端了两大碗茶水来,好嘞!您尽管坐着歇息,等什么时候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沈惊鹤冲她一点头道谢,转过眼来,就看见梁延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开口解释着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方才那么做的原因?沈惊鹤抿了一口碗中茶,茶水的口感有些发涩,他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我大概能猜到一点。
沈惊鹤顿时来了兴趣,哦?那你说说看?
梁延看他一脸气定神闲地端坐着瞅自己,仿佛对考较自己这一举动十分乐此不彼,心中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乐。他突然有些心痒痒地想再说些什么浑话诸如你非想着要与我二人同游之类的,然后再好整以暇看沈惊鹤如何恼个面红耳赤。
他轻咳一声,压下了脑海内的浮想联翩,脸色一整,重新归于正经,江南当地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若光明正大前去,恐怕还未来得及调查出什么,他们就早已让一切不该令我们知道的都尽数消失了。而我们眼下轻骑快马,先隐下身份前去,兴许还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沈惊鹤对方才梁延脑中闪过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听得梁延的回答,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嘉许地弯了弯眉眼。
敛去笑意后,他的眼神却也染上了一丝凝重。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之所以这么急着就要单独行动,还有另一重缘由
对上梁延探询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危险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临启程前,我的心里总是隐隐有股不安。虽然可能是我多虑,亦并不一定真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赌那一丝可能性。
当然,还有你的。他瞥了一眼梁延,开口补充道。
梁延本来因为他的一番话已是严肃下脸色,待听闻沈惊鹤所说的最后几个字时,他却是忽然怔了怔,方才还有些冷冽的眼神随着微动的心意,如此轻易地就放柔了几分。他一手握住沈惊鹤放于桌面上的手,深深凝视着他,以一种起誓般的笃定口吻沉声开口,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你置身于一丝一毫的危险中。
沈惊鹤回握住他,指腹在他的腕间轻叩了两下,亦同样攥紧了他的手。无言的默契与信任随着脉搏的跳动传递在相触的皮肤之间,溶于奔腾的血液,一路向上蔓延回心脏。
从京城到江南的这十余日行程中,他们刻意将身上所有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都谨慎收好,身披蓑衣,头顶斗笠,看起来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旅人。遇上阴雨天气,他们也不再因之驻步,一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直将本来预计的日程生生缩短了一半。
江城是苏郡最繁华的城市,离江河较远,地势最高,城内又有暗渠得以分流雨水,故而所受洪灾的影响并没有多大。
向城门的守卫交了过城费,沈惊鹤压低了斗笠,就与梁延并肩踏入了这座被时人赞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参差十万人家的江南名都。苏郡知府的府衙同样设在江城,遥遥便可见双阙连甍、高耸入云的气派官邸,衙役威风凛凛地负手站在府门前,锐利的眼神来回扫视着过往百姓。
沈惊鹤同梁延对视了一眼,心下都对这座城市感到了一丝难言的古怪。
江城实在是太繁华了或者说,繁华得实在太不像方经历过一场水患的城市了。
四通八达的青石大道上,玉辇纵横,青牛白马,七香宝车碌碌而过,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皆是一派得体整洁的模样。市井两旁的街坊店铺依旧如常热热闹闹地开着,若不是街上还积了一层未来得及排干净的薄薄雨水,几乎让人想象不到这里正是水患肆虐的苏郡的都城。
然而硬要解释起来,却可以用江城本身所受影响便不大来搪塞过去。只是
沈惊鹤放眼望去,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在街巷中深入的脚步而减少,反而愈来愈浓郁,几乎要让人下一秒就高声呼一句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