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厉鸣悲回到院子里进了书房,便见到言瑛跪在地上,身子直挺。

他走过去,用力把他拉起来。

言瑛眼眶还红着,眼里全是灰败。

厉鸣悲面无表情,却直直看进他的眼睛:为何要杀她,我知你有仇报仇,不会滥杀无辜。

眼前的少年微皱着眉头,微抿着嘴唇,一脸倔强,满眼死气。

厉鸣悲用力捏着言瑛下巴:言瑛,说话。我再问一遍,你为何要杀她?

言瑛眼眶红得更厉害,珍珠似的一串泪珠终于砸到厉鸣悲手上,烫得他放开言瑛的下巴。

大人可会信我?

你说我便信。

彻骨的悲哀和恨意爬上言瑛的脸,言瑛终于带着哭腔出声:我亲妹言琅,当年才八岁!就因为做了首桃花诗,为苏兰伊所忌,便被她叫人活活打死!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着她活活被打死,我枉为言琅亲兄!

我言瑛发过誓,就是化为地狱恶鬼,也要拼着魂飞魄散来咬上她一口!

我要她为我亲妹偿命!

苏兰伊从小便是高傲的性子,她有过人的美貌、心计和才情并引以为傲。言琅那时才八岁,却有好颜色,还能做出那样好的诗,苏兰伊便觉得那孩子长大后会威胁自己,便污那孩子偷了自己的簪子,将人活活打死。

大人!言瑛带着哭音道:我给大人惹了祸,大人大可将我交给苏却,大人要的东西我已经全部写完,就放在大人的桌子上

但是!我今日绝不后悔!我若死了,也不是为苏兰伊偿命,她不配!我是,报我的仇!我是,为自己而死,为言琅而死!我死得堂堂正正!

厉鸣悲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言瑛半晌,他便眯了上翘的眸子,又狠狠捏了言瑛下巴,道:好一个死得堂堂正正。

作者有话要说:言瑛的故事~这是今天的更新~祝各位看文愉快~

第56章

可是,本官不要你堂堂正正地死,本官要你堂堂正正地活。厉鸣悲看着言瑛通红的眼,一字一顿道。

言瑛瞳孔一缩,两行清泪便顺着还带着些稚气的脸颊蜿蜒而下,他道:大人缘何对我这般好?

厉鸣悲不知想起什么,眸子里似有流光划过,他道:因为,我们难得有些缘分。说罢他狠狠揉揉言瑛的发,道:去把自己弄弄干净,再去睡一觉。天塌下来,有本官顶着。

言瑛睁着通红的眼直直看着厉鸣悲不说话,眼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厉鸣悲便用力推他一把:去。

看着言瑛清瘦稚嫩的背影,厉鸣悲的眼里难得泄出些微真实的软意。

十四年前,扬州一别,便是物是人非。那次一别,他去了长沙辅佐刚刚失去母亲尚且年幼的谢铮,那孩子回了兖州,那时候的兖州,再过一年便是地狱。

当年,兖州遭百年一遇的大旱,朝廷拨了赈灾粮款,饿死者却依旧数万。兖州并非只有弃百姓于不顾的黑心官员,大多数,只是缺少勇气只求自保罢了。

言远洲却偏偏是个清高又有硬骨头的好官。他身为一县县令,眼见百姓受难,朝廷下发的粮钱在兖州呆了几日大部分便被吞得干干净净。更甚者,他发现了那些日子秘密往并州走的一辆辆马车。那马车上载着的,是百姓救命的粮。

苏却身为兖州太守,却置一州百姓于不顾,朝廷的钱粮一半被他与兖州上下官员合伙侵吞,另一半,被运往并州安王的封地。言远洲治下的宁县是兖州往并州走的必经之地,这事这才被他发现。

他写了那封害他家破人亡的折子。本想递到金陵,却被苏却截下。苏却便连同那些官员一起上书倒打一耙,告言远洲侵吞钱粮,害死数万百姓。

这法子,既按死了言远洲,又摆脱了失职之罪,不可谓不狠毒。这说法明明漏洞多得很,先帝那时昏聩,却偏偏信了。他下令斩了言远洲,言远洲之妻自缢身亡,儿女皆被发卖为奴。言瑛和妹妹言琅辗转几载,又阴差阳错被卖入苏府。言琅身死,言瑛在苏府一呆便是十年。

厉鸣悲闭了闭眼。这般详细的经过,他自然是听言瑛亲口说给他听。为了这案子能水落石出,他不得不亲口挖开言瑛心里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可那少年说这些时,条理清晰,脸上异常平静,没有掉一滴泪,仿佛叙述的是别人家破人亡的故事。

他惊讶于这少年的坚韧,直到,那天深夜,他无意中走到他门口,才听到那屋子里传来压抑的、低声的、含着刻骨的恨意和悲哀的哭声。那哭声像山中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的哀泣,无端扎疼了他的心。

这少年于他有恩。一块破石头报不了当年那顿饥肠辘辘时的美味餐饭。他必然要让这少年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这才勉强够报。

他厉鸣悲心黑手狠,却从来有恩必报。

苏却当日便知道了女儿身亡的消息,于是当天晚上便找上了门。

他看看苏兰伊的尸体,又看向厉鸣悲,眼神终于发了些真实的狠:厉大人,小女死在您府上,您总该给下官一个交代吧?

厉鸣悲一笑:我已与那日宴上所有官员都说过了,苏姑娘不小心拿刀子扎了自己,又落水身亡。不信,你可去问苏姑娘身边的丫鬟。

苏却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大人难道不知,那丫鬟和她的家人早就不知去向了么?

厉鸣悲便吐出一句话:本官不知。

你!苏却的脸涨得通红,他面上的肉微微颤动着,连额角都爆出青筋,又道:那个轻薄我女儿的阿瑛下官总能带走吧厉大人,那丫鬟那天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这话。

厉鸣悲一挑眉,道:苏大人这话就说错了。这大抵是个误会。阿瑛是我身边的人,我从不准他出那院子。他那日一整天都与易桓在一起,怎会去轻薄苏姑娘呢若苏大人不信,大可将易桓传来问。

苏却眼里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厉大人,您的情,下官记、得、了。说罢便着人抬了苏兰伊拂袖而去。

厉鸣悲看着他的背影,眼里讳莫如深:这些人总是这样,自己失了亲人方知多痛,却从未想过,别人的心也是肉长的,别人的心,亦会痛。

若世上全是这样的人,该有多无聊。

厉鸣悲负手看向屋外:再有几天,便是新年了,也不知他们小王爷那处进行得如何了。

兖州。宁县。客栈。

此时已经快至新年,对面酒楼生意热热闹闹,客栈生意却冷冷清清。

一位老人正坐在一张桌旁,他身形佝偻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他正用嘶哑又低沉的声音,叙述着当年的事情。谢乔不时问两句,顾望则在一旁提笔将老人所言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言大人是个好官,说罢当年的情况,那老人道:那时,周边的县全是饿死的人呐,只有我们宁县,言大人开了官府的粮仓,又打压那些趁机哄抬粮价之人,想方设法为我们筹粮,我们宁县才未像别的县那般,饿死那般多人老人说罢叹口气:可惜,好人不长命呐

谢乔和顾望对望一眼,顾望便将老人所言一字不落记下。老人颤巍巍地在那纸上郑重地按下手印。

结束时,老人道:若是到时需要老朽前去,老朽绝不推辞。

谢乔和顾望朝那老人认认真真行一礼,道:多谢您。

等送走老人,已是傍晚,谢乔负手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空,眼里讳莫如深。顾望道:小王爷,下官以为,可收网了。

谢乔一笑:本王也这么以为。

这些时日他们走了很多地方,自然找到很多人的证言。这些证言再加上言瑛默出来的东西,便可彻彻底底清了这桩案子,以祭十三年前那些冤魂。

兖州城。

谢乔和顾望回到兖州时正是新年当天,谢乔一路看着那些人家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听着那些炮仗声,便叹了口气:到底没能去冀州同那人一起过年,也不知那人有无想他。

gu903();他想那人,想得骨头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