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从前是疼她的,会给她唱歌,有好吃的先给她和弟弟吃,霍明都记得,可让她说亲妈和眼前这个妈有什么分别,她又说不出来。
江心不知道要讲什么,只是把人搂住,拍她的背:“以后再说。”
霍岩看她们抱在一起,也要挤进来,霍明推他,不让他靠近,姐弟俩儿啊啊乱叫,吵了几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江心忙把人拉开,那阵郁闷就散去了,家里还是那个欢快的四口之家。
刚回来不久,江心就给新庆的江河江淮发电报,让他们谨言慎行,凡事不要高调,尤其是江淮,不能当出头鸟,谁也不知道这回各地又什么样的新变化,会波及到哪个层面。
还是那句话,大浪来袭,所有人的命运都是连在一起的。
到了这时,江心又庆幸江淮当时坚决要断掉和侯三的生意,这时候如果出了丁点儿差错,对江家来说,那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准备过年的日子简单而忙碌,给一家人做新衣裳,买好腌羊腿和各类山货,因为铁路中断,一直没听到恢复,往娘家寄东西也不好寄,邮递员让他们想寄东西的都再等等,不然怕路上丢了,都不知道哪儿找去。
买了这些那些零碎,又找大柱要了十斤牛肉干,没有江心这个大主顾,大柱的牛肉干生意做得有些艰难,每次挤牙膏一样往外出货,又怕人家举报,要割尾巴,睡在山里都不踏实。
大柱有些灰心,他已经想着明年就不做了,老实在家种地挣工分。
江心想了一下,没有鼓励他,大柱是个靠谱的人,他感到吃力,做出这样的判断和决定是对的,这一年不动,下一年再来,会更合适。
日子就这样跟流水一样到了年关,等到霍一忠休息时,两人把家里上下大扫除了一番,除尘扫房,晾晒被子,两个孩子也开始学做家务,先从扫地开始做起。
年前最后几天,铁路终于全部通车了,江心竟收到林秀寄来的包裹,包裹看着大,却不重,是邮递员顺便帮她拿到家属村来的。
江心拆开包裹,是两件孩子穿的毛衣,这回是合适的尺寸,一条给她的围巾,霍一忠是没有的。
里头夹了一封信,短短几行字,就是客气谢过江心替她照顾两个孩子,还附上自己最近拍的黑白照片,里头的她有清秀的脸庞和温和的笑容,生怕孩子忘了自己长什么样。
江心把照片交给了霍明,霍明眼睛亮亮的,小小声问她:“妈,我可以把它放在我和弟弟的照片旁边吗?”
霍明霍岩在首都拍了张照片,江心用玻璃镜框装起来,放在二楼客厅的斗柜上。
“可以。”江心想不出理由拒绝。
只是霍一忠看到那张照片,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出声。
江心让他别当着霍明的面不高兴。
霍一忠说她傻:“我是怕你不高兴。”
江心认认真真看了一眼照片里的林秀,摇头,她以为自己会介意,可她并没有什么情绪。
接下来是写春联儿,好多邻居都买了红纸来让江心帮着写,江心看姚忆苦的字写得有点样子了,就在小院儿里摆了张桌子,喊了四邻来,让他給各位邻里写。
姚忆苦过了年才十七岁,竟有婶子问他要不要讨媳妇了,另外的婶子却说,人家的爹是政委,自己长得一表人才,你好意思随意给人家拉郎配,要也行,得看看人家姑娘长得俊不俊先。
婶婶们的这些话让姚忆苦一个大小伙子闹红了脸,姚忆苦不怕他哥打,竟还和婶子们呱啦起来,哪家的姑娘,要当他嫂子,他得先看过,不好看的不识字的他哥都不要,让姚忆苦好一顿捶。
江心在一旁看着大家笑闹,心情开朗许多,整个家属村和谐又美好,如同一个桃花源。
除夕那日,霍一忠一大早就带着霍明霍岩贴好了对联,挂上屯子里老师傅们新扎的红灯笼,门窗上也贴了手巧的邻居们的剪纸,霍家小院儿准备过年了。
江心给两个孩子洗澡,里头穿上林秀织的毛衣,外头套上她和苗嫂子一起缝的棉衣棉裤,两个孩子涂了香香的雪花膏,亲亲江心,就兴蹦蹦地出去玩了。
霍一忠自觉切菜烧火,等着江心来下锅炒菜。
他学着江心做菜,发现放同样的料,味道总没江心做得好吃,真是奇怪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出的错?
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家四口照旧要做今年的总结,循去年的旧例。
霍一忠先来:“今年我去比去年长进。来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从前江心总觉得上了年纪的女人们祈祷都很虚无,求神拜佛也好,过年过节也好,嘴里不过是说些什么阖家平安的空话,可到现在,她也加入了其中的一列:“今年的我太过冒险和侥幸。来年,我希望一家人在一起,健康,顺利。”
两个孩子不知道大人们说这些话,是否有深意,也不能让他们现在就来做总结,展望未来,人生于他们来说,看起来很长,别的管不了了,先长大一岁再说。
1975年最后一夜,家属村下了一场小雪,雪夜里四周都是鞭炮声,今年有人买了烟花在篮球场放,霍一忠和江心带了两个孩子去看,烟花小而少,不到五分钟就放完了,大家欢呼着,打着电筒去串门儿。
今年,江心对父母,对家乡,都没了那么强烈的思念之情,她在这个家里坦然且安心。
第130章
过年这件事,一过元宵,年味就慢慢散了,新的一年在前头等着每一个人。
农历二十左右,郑婶子总算到家了,还是郑团坐火车去接回来的,火车通了车,报纸里所有文章也都平和下来,一切好似又恢复如初了。
郑婶子回来,刘娟给她端了茶,婆媳二人倒是先按下了过往的种种不快,抹了一回泪,说了几句知心话,家里上下折腾一遭,最后又恢复到去年中秋前的日子,中年人上班,孩子上学,老人带孩子做饭。
江心这头也是闲下来了,年后霍明霍岩上学,两个小豆丁还在学前班待着,到下半年上一年级,江心又开始了每日接送孩子的日子。
霍一忠和江心商量了好几回,看是不是要让霍岩读两年学前班,他年纪实在太小,在学前班就是个子最矮的,可霍岩不答应,他和霍明吵归吵,打归打,一起行动这件事是没得商量的,凡是姐姐有的,他都要,他就要和姐姐黏在一起。
夫妻俩儿只好想,等下半年再说,反正孩子年纪小,适应得了小学就让他去上,适应不了就再读一年。
“忆苦思甜过两个月估计要转学到首都附近的一个学校,已经在跑手续了。”某日,霍一忠结束一天的训练,回到家和江心说起来,姚聪开始动起来了。
姚聪不是考量到平衡和安排,而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本能地想去为孩子们安排最好的出路。
鲁有根和何知云的儿子鲁鸣图一直待在首都,虽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思维和眼界都不同,忆苦思甜二人待在村里,本性淳朴,可到外头去就不够看了,尤其是姚忆苦,他过了年十七,本该读高中的年纪,家属村只有到初中,镇上才有一所五七高中,人数少,教的东西也不多。
姚忆苦说,他有些同学初中毕业,家里就给说亲要结婚了。
小伙子可能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看着一男一女红彤彤的,喝了喜酒,第二天就变成大人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前途未来,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人生,只觉得好玩。
可姚聪担忧,他进过全国最好的学府,大好河山都踏过,知道外头的世界和家属村是不一样的,他不能让孩子耽误在这里,老首长让他把人安排走,他用了最近最快的方法,弯下腰,低了头,拎了两瓶酒到老鲁家,托了何知云的娘家人,帮着把忆苦思甜安排进了首都的一所高中。
孩子在十几岁的年纪,如果没有家长引导,没有长辈看着,就很容易走岔路,姚聪又连续拍电报写信给承宗和从前的一些朋友,让人帮忙看着孩子,手续跑下来,预计四月份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