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2 / 2)

gu903();忆苦思甜两个人,说是小伙子,和大孩子没有差别,成日里不是躲着看些禁书,就是和同学上山抓鸟,下河摸鱼,要是有自行车,就带着霍明霍岩一起去屯里玩儿。

姚聪现在只要不在部队忙工作,不出去开会,空下来就在家和他们说家里的往事,列了许多文化书籍给他们看,又交代他们哪些叔伯可以走动起来,哪些该避开,不时还会叫上霍一忠和霍岩。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江心反而对姚聪有了更多的敬佩,这是个真正的大男人,言必行行必果。

霍一忠有时看着家里两根只会动手“互殴”的小豆芽,叹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等他们长大,咱们也送他们去首都读书,和城里孩子一样。”

江心和他想得又不同,孩子慢慢长大就好:“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孩子们这样就挺好的。”她看孩子们不见得乐意和父母分开,再等个十来年,青春期一过,估计就差不多了。

“我看你过了年,心情反而好了不少。”江心观察霍一忠。

去年刚回到家属村的时候,霍一忠确实阴郁了好长一阵子,直到过年似乎还沉浸在迷思里,江心看着难受,却也没办法去帮他,开窍这种事,总得靠自己。

“开阔一些。”霍一忠有些脸红,假装咳一声,“就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何况现在也不是最坏的时候。”

这话听着有些上道了。

江心莞尔:“姚政委对你影响很大啊。”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从姚聪家里拿回来不少书,两人又总坐下来谈话,霍一忠多少被影响了。

霍一忠只是笑,他这一两个月读的书,想的事,比以往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那双脚总算彻彻底底踏在了地上,长出一层坚硬的外壳,外界无论再如何漂浮,他的心就能定下来。

外头的风雨如果暂时还吹不到家属村,霍一忠和姚聪就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这些话刚谈完不久,江心就收到一封来自申城的电报,是杜国宾发来的,电报上称江心是个骗子,还让她往后都不需要再给他写信发电报,二人不会再有交集。

江心看完这短短的两行字,有些发懵,她都多久没和他联系了?

上回杜国宾寄来五只手表,她懒得让小常哥来拿,就直接在镇上给他邮递过去,小常哥还给她汇了本金。

杜国宾自己愿意让江心把地址给小常哥,让人写信来,先接触一会儿,时间这样长,江心预估着通信来回也有一两次了,这是又怎么了?

她心里好奇,可最近春天化雪,路滑不好走,邮递员改成一周来两回,屯里那辆汽车有一回陷在泥里出不来,修了好久,近来也改成一周一趟,她去镇上不方便,想发电报去问个为什么都发不了,难道是小常哥那头出了问题?

念什么来什么。

过了两日,邮递员来了,又给江心捎来一封电报,正是小常哥的,小常哥约她在风林镇火车站见面,还是日常他们见面的那趟车的时间。

江心疑惑,看看日子,正是明天早上,邮递员要是晚一天送来,她就要错过这次见面了。

第二日一早,江心做好一天三顿的饭菜,让郑婶子帮忙中午过来热饭给孩子们吃,自己到村口去蹭炊事班的车,还是去了火车站,她还真想知道小常哥和杜国宾谈得怎么样了,她这中间人也好功成身退。

看杜国宾电报的意思,这是谈崩了,来怪她这个中间人?

而且最近风声紧,她还想劝小常哥低调一阵儿,过了这阵风再说。

到了镇上,买了包子和饼,江心就往车站走去。

江心到火车站的时候,站台上空无一人,这小常哥又躲起来了,江心真烦他,这也太小心了,就找了角落坐下,想等他自己出来,等了一阵,有颗小石头丢到她脚边,因为火车站这儿常年风大,所以有些小东西会吹过来,站台上也不是干干净净的,石头树杈子遍地都是,她就没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又有两颗小石头和一根细树杈子丢到她脚边,江心就觉得不对劲了,往后头一个方向看,这回却看到一个戴着风雪帽的脑袋,用围巾捂着脸,看不清楚眼睛,却看到一件厚大衣,看身形正是小常哥。

江心朝他招手,让他上来,对方不为所动,躲在一个沾着雪的草垛底下,见江心看着他了,就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神神叨叨的。”江心站起来,往外头走,又握紧了手上的小铁锤,她没找着木棍子,出门时把家里的小锤子放在了兜里,自从去年被老水来那么一遭后,她只要单独出门,就会随身带点东西,这回见小常哥也不例外。

走到那个草垛跟前时,江心才看到小常哥,他一个人蹲在那儿,低着头,看不到脸,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头戴风雪帽,围着脸,正是第一回在永源市商店门口问她要不要苏联酒的打扮。

“喂,你搞什么?好好的凳子不坐,非要在这湿草地...”江心本来想抱怨两句,可小常哥一抬头,扯下围巾,她就闭上了嘴,惊呼,蹲下,与他平视,“小常哥,你怎么了?”

许杏林的脸,左眼眼角是瘀黑的,嘴角有伤,耳朵边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一双眼睛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悲伤,有心痛,又有茫然,像个受伤但充满防备的动物,与江心对视的那一刻,他突然掉下两滴泪,却飞快擦掉,不肯示弱。

江心表情担忧看着他:“你怎么了?”

许杏林举起右手,手上还包着一层纱布,把脸颊的泪擦掉,哽咽了一阵,才低沉着嗓子开口:“小金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告别?”江心不解,“你怎么了?雕哥那伙人为难你了?实在不行,咱们就悄悄举报他,报公安!”

许杏林却摇摇头,眼泪还是没忍住,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一会儿,江心这才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了,一切都没了。我爸妈没了,我爷爷也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

小常哥一向来都是嬉皮笑脸的,就是她说要退出的时候,都没见他有大情绪波动过,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乱套了?

江心见状,从兜里掏出帕子给他,许杏林拿过帕子,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擦,也不怕丢人,他许杏林从此就只剩一个人了,明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死了有没人给他收尸都不知道,哪还会在意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我爷爷没了,我犯了事儿,坐火车逃出来的。”许杏林把风雪帽摘了一半,露出一个光头,这是为了掩人耳目,舅爷爷帮他剃的。

“你...你这是?”江心总听他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但家里到底有几口人,家庭情况如何,她还真不清楚,这些话听得她云里雾里,信息有些接不上,就让他慢慢说。

“他们要斗地///富..反坏///右,就把我爷爷拉出去。”许杏林哭着噎着,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管江心能不能听懂,眼睛里都是恨意和悲痛,“我爷爷都七十九了,中风这么多年,话都说不了一句。他们还要把他拖出去批,他坐在椅子上也要在他脖子上个木头牌子,有人还说他是遗留的坏分子,要举手表决枪//..毙他。”

许杏林说这些话,大哭起来,像个孩子,止都止不住。

江心手足无措,只好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像哄霍明霍岩一样,又拍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杏林哭完,停了一段,眼睛水洗过一般,斯文清秀的脸庞都是狠绝和恨意,让那张受伤的脸看着更可怖:“我去到的时候,爷爷在台上已经没了气,他们还在念爷爷的罪名,说他罪有应得。我和他们拼命,他们人多势众,说我也是地主后代,按着我打了一顿。”说着“嘶”了一声,又哼道,“他们也没占着便宜,打我最狠的,我把他肋骨都打断了,我昌盛街许少爷是这么好欺负的?”

江心见他不哭了,拿了自己的军用水杯,倒水,沾湿帕子,让他擦擦脸,现在他脸上实在难看得很,许杏林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一把,眼睛看着远处,落寞,孤独,倔强,悲愤。

“元宵那日,家家户户都在吃饺子。路上都是雪,爷爷连指头动不了了,我背着他,一步步往家走,连...”许杏林又忍不住哽咽,“连口棺材都找不到。我爷爷他...他一生治病救人,乐善好施,他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江心半跪在地上,不敢打断小常哥的话,忧心看着他,怕他想不开。

“爷爷是半夜下葬的,一席破席子裹了他,连口薄棺材都没有。”许杏林是传统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讲究的是落叶归根,人有善终,“只有舅爷爷和我一起挖的土坑,立了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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