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以往易父还在时,他便跟着念过了,重拾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秦春娇,却告知了易嶟。
他的意思,如果易嶟愿意一道,那往后兄弟两个还在一起。如果他没这个心思,那就留在村里经营家中产业。
易嶟一向是以他哥为马首是瞻的,当然一口答应。
近两月的经营,易家赚的盆满钵满,却让盛源货行焦头烂额。
城里的风气,酒楼饭庄以用易家油坊的食油为讲究,而那些公府门第则更以买到茶油为标榜。旁的暂且不说,有御赐的招牌在,买到这家的油,那就是吃了皇上吃过的油了。
这些主顾再来进货,便指名了要买易家的油。
货行存的那些货,转瞬就没了,不得不再向易家油坊大量进货。而易家就在此时,卡住了他们,只照着合同卖货,多一两都不肯。至于那金贵的茶油,更是不肯批给他们。
你按着一斤三两买倒是可以,但这还有什么赚头
如此一来,一些客人便不再从货行走货,而是直接找上了易家。
这些主顾可不比散客,一年下来拿货的量极大,一经流失,可谓损失惨重。
这货行流失了客人不打紧,可让苏婉然怒火中烧起来。
第116章
苏婉然坐在自己闺房的书桌前,看着摊在面前的账目,面冷如霜。
一旁丫鬟红杏,禁不住说道:“娘娘,奴婢也听说了,如今外头各处都爱吃这家的油。京里几处货行,都在跟他们商谈进货的事。咱们不如,不如让一步,给他们提提价钱,跟他们把合同修一下”
苏婉然只觉得这话分外刺耳,胸口如有一团火在烧,她喝道:“住口,本宫如何行事,也轮得到你这个贱婢来指摘跪下,掌嘴”
红杏既觉得不甘又感委屈,但不敢违抗太子妃的号令,只好跪在地下,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的脸。
听着这清脆的耳光声,苏婉然的怒气略微平复了几分。
她又看了那账目几眼,心中烦闷且凌乱,索性将账本一合,撂在了一旁。
苏婉然心里明白,如今这个态势,和易家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但她就是不甘心,她会连着两辈子,都折在一个下贱的婢女手里。
不错,这一生并不是苏婉然的头一世,她死过一次。
明白过来时,是在她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十三岁的她落水被人救起,连发了三日高烧,再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好像变小了。
确切的说,是十七岁的灵魂,重回到了十三岁的身体里。
她过了好一段,才弄明白,自己是重活了一回。她厌憎的那个女人,还没有进相府。
经历过上一世,苏婉然知道,往后会有个名叫秦春娇的乡下少女进相府为婢,改名芸香,并给他们阖府上下带来灾祸。
苏婉然自己也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婢女,竟让能将整个相府搅和的人仰马翻,甚而还带来了灭顶之灾。
上一世,秦春娇自从进了相府,凭靠着一张狐媚的脸,还有一身蝇营狗苟的本事,把相府里的几个主子都哄的服服帖帖。老夫人把她当心腹,自己的亲弟弟苏梅词甚而还喜欢上了她。
在苏婉然的眼里,这种下层出身的女人,就是善于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狐媚伎俩,靠着这些不入流的本事,好让自己往上爬。
原本,她也没把一个婢女放在眼中,她根本就看不上秦春娇。
秦春娇在她眼里,只是个如蝼蚁一般的存在。
然而没想到,到了她十七岁那年,府中竟然因这个丫头生出了祸事。
苏梅词看上了她,并向祖母提出,要纳她为妾。这丫头,竟然还摆起了谱,哭哭啼啼的不肯。任凭府里多少有头脸的人劝说,她都不答应。后来,据说她还到祖母跟前跪求了一夜,想叫府里放了她。
这不是,白日做梦么
她是死卖进相府的,生是相府的人,死是相府的鬼,凭什么叫相府白放了她
弟弟想纳她做妾,算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一个乡下妇人,卖身到相府为奴,能给少爷做妾,可算是一步登天,乌鸦变凤凰了。她竟然不知感恩,还一再拒绝,真是给脸不要,不识抬举。
一个小小的丫鬟的意志,没人会放在心上。老夫人做主,还是挑了个好日子,预备给她开脸,送到苏梅词房里。
毕竟是苏家长孙第一个妾,府中也算看重,赏了这丫头不少东西,仔细筹备了一段日子。
在苏婉然看来,这也算是把面子做足了。拿班作势摆架子,也该有个底线。一个丫头罢了,难道还痴心妄想的要当夫人不成
但谁也没有料到,秦春娇居然逃了
一天早上,清晨四处才开了角门,守夜人出门倒夜香,谁也没有留意,这丫头带了个随身的小包裹,离了相府,再也没了踪影。
这一下,连老夫人也动了怒。
如此不知好歹的奴婢,可从没有见过府里打发人到地方府衙知会了一声,请他们代为捉拿。
一个丫头,能跑到哪儿去,没几天的功夫,就被抓了回来。
秦春娇被抓回相府之后,便关起来。按照相府规矩,这等逃奴是要打死的。
但苏梅词在老夫人跟前说了许多好话,直到把老夫人说动了,只要这丫头从此老实本分的给苏梅词做妾,就既往不咎。
苏婉然以为,这当真是他们相府的宽宏大量。
只可惜,好心当做了驴肝肺。秦春娇根本不领情,竟然绝食抗衡起来。
一日晚间,苏梅词好心好意的去劝她吃饭。两个人不知怎么争执起来,这丫头居然就一头碰死了。
直到当下,苏婉然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夜里,自己的亲弟弟抱着这丫头的尸体,痛哭流涕的样子。
一个丫头,死就死了罢,哪里值得他这幅样子
苏婉然始终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当真是窝囊没用,喜欢上一个丫头倒也罢了,猫狗一样的东西,死了也用得着伤心成这样。
原本,死了一个丫头,对于相府门第而言,只是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何况,这丫头还是死卖的。
也是祖母的恩典,给了一口棺材,葬在京郊的乱坟岗里。
但相府的梦魇,从此开始了。
也就是同年,宁王府忽然冒出了个世子,言说是宁王流落在外的子嗣。这位世子,行事狠厉,颇有城府心机。加上身世故事,不论是宁王还是今上,都对他抚恤有加,极其宽仁。
一日,这世子竟然到了相府,直言要这个丫头。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一字不发的离开了。
再之后,自己进宫待选的事,忽然没了。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她属相不和,八字不吉,不许她参选。
又不出两年,相府忽遭大难,朝廷查出了许多事情。皇帝雷霆震怒,抄没了相府,一家子流放。
她自己,在流放的途中,染上了重病,病的昏沉迷糊,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再睁眼时,就回到了自己十三岁这年。
自打重生以来,苏婉然思来想去,只认定了秦春娇就是相府的灭门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