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
阮阮焦急,向曹不休证清白,她不要让他误会。
曹不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忍下怒火,可黑长睫毛下,那隐约欲出的杀气,却终难掩盖。
他伸出手臂,没有迟疑,直接掐住了今上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与今上对抗。
“曹哥哥。”
阮阮知道曹不休的脾气,他是练武之人,手臂力气极大,她明白,就算今上身体康健,是没病装病,他也不是曹不休的对手。
但若曹不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将他推倒,那便真正进了圈套,坐实了居心叵测,以下犯上,欺君弑主。
她的男人,是暴性子,一点即燃。
“曹不休,你这是想做什么?你想以下犯上吗?”
果然,狗仗人势,在今上面前,许昌又恢复了本性,对曹不休劈头盖脸骂道。
曹不休冷冷瞧他,腾出一手,极快地从今上床头,将悬在床幔内侧的辟邪短剑抽了出来,不待许昌反应,一剑从他面上划过。
许昌惨叫一声,面上已是鲜血淋漓,再不能说话。
花奴与杨福佳,面色惨白,原本想看热闹的心思,被生生压下。
“官家说的一切,我全知晓。不过我娘子的私事,就不劳官家忧心了。”
曹不休收剑,手指抚过剑尖,很是嫌弃地,抓过许昌衣衫,不疾不徐擦手。
许昌瑟瑟发抖,不一时,湿了腿下衣裤。
“你……你要做什么?”今上受惊,想要再来拉阮阮。
阮阮被他拉扯,身子稍稍踉跄,膝盖磕到了床梆子,膝间疼痛,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官家,要不要来比一比,比什么,你说,我都奉陪。”曹不休目光坚定,看向今上。
“你确定?”今上冷笑,斜睨曹不休。
“赌注是我和阮阮的自由。”曹不休掷地有声。
“好。你若输了,阮阮就留在宫里。你若赢了,朕此生再不纠缠于阮内人。”今上道。
阮阮在他的话语里,却是对他恨极。当日他胁迫曹不休,以她逼他交出百万大军兵权。
如今,后悔了,竟然还想再来一次。
“阮阮,朕也爱你。”今上转顾阮阮。
阮阮别过头,不看他。在她心中,只有曹不休。
“以前是朕不懂,不知珍惜你,但是自你走了,朕心中空虚寂寞,所以朕便有意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想尽法子的去刺激你,我去找慕阿沁,我躲在楼上看你……”
夜已深,殿外淅淅沥沥,开始落雨。
被他提及的慕行首,慕阿沁面无表情,直直地盯着一边跳动的灯烛。
很讽刺的,那灯烛竟然很不合时宜地爆灯了。
灯火跳跃,一只飞蛾扑到了火星上,而后重重坠地。
“我以为你也会为我的举动伤心,可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我,我多希望你会像那个徐长续一样,同样也会为我癫狂……我无奈,今晚我太想你了……”
一滴清露,落在慕阿沁脚下。
以一宫安宁,玩这无聊戏码,简直荒唐至极。
“不用这种法子,你怎么会进宫?我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什么法子,只能如此。”今上扬眉,眸中写尽理所应当。
“所以你就这么不择手段?”
“为了所爱,我不觉有什么不可以。”今上满脸坦然。
阮阮心中的怒火,却是再克制不住,她指着殿中跪着的所有人,向他斥问,“你让她们为你担惊受怕,你让宫门夜开,你让宫规变为儿戏,就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在你眼中,可还有天下?”
“阮阮,你生气了?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做帝王,我无心帝王。”
他以手来拉阮阮。
阮阮快速躲开。
她躲闪的动作惹怒了他,他转顾曹不休,拔高了声音咆哮道:“我没有生病,我好着呢?敢不敢比?”
这样的无耻,令阮阮作呕。
曹不休轻拍了拍阮阮手心,对她说道:“阮阮,是我错了,我应该早早用八抬大轿,迎你去曹家的。等我们这次回去,我们就正式成亲。”
曹不休安抚了阮阮,正对今上,“官家,我和你比,我们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
第75章比试
“哥哥。”
今上突然垂了眉目,面色凄楚,脸色苍白,目光怔怔看向曹不休,对他乞求。
这是幼时,今上与曹不休兄弟情深义重,今上对曹不休私下里的称呼。
纵是烈火冰河般性子的曹不休,现听了他的低唤,也止不住丢盔卸甲,强势傲然的身姿,微微松动,面色动容。
数月冷眼,终难凉热血。
“哥哥,你确定要和我比吗?”今上又问,像是在撒娇,语调里罕见地有彷徨,有忧惧,还有不舍。
阮阮突然觉着,他像是一把紧绷的琴弦,似乎弦断,只在片刻之间。
曹不休沉默不语,男人双眉斜飞,眸色幽黑,高大长挑的身材里,全是杀将悍气。
今上见他不回应,又换了语调,放低姿态,继续恳求道:“哥哥,你一直是让着我的,这一次,你再让让我行不行?我要阮阮,我不想失去她,没有她,我会没命的。”
此刻的今上,病态,偏执,眸中最后的温情散去,只剩威胁。
曹不休转眸,用带满杀气的目光看他,沉吟半晌,低沉着嗓子回答,“阮阮是我的女人。”
一阵风吹过,灯烛与今上眸中神色,同时熄灭。
今上额头青筋暴起,瞬间变脸,几乎是拍案而起,直指曹不休,怒斥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曹不休双手抱拳,向他躬身行礼。
今上拂袖,大斥一句,“我和你比。”
“比什么?”曹不休冷淡相问。
“武艺十八般,而弓为第一。所以射箭,敢不敢?”今上挑眉看他。
今上擅骑射,朝中人尽皆知。他曾以一挑十,勇胜众武官,这也让他一直引以为傲。
而曹不休,因着前些日子在漕船上下水救人,手臂被船上铁钩划伤,又因浸泡了盐水,使得伤口红肿,很长时间不能用劲。
虽说如今已经恢复,但终究有伤,拉弓射箭,大不如以往。
阮阮为曹不休捏了把汗,她回看曹不休,她的男人,一如既往镇定,爽朗,他毫不犹豫应下,回一声:“好。”
夜色深沉,而殿中却是点灯如昼。
宫人们将□□搬入长春宫,曹不休与今上,分居□□两侧。
今上面色冷凝,目中带着轻蔑与不屑,他很分裂地,将自己从刚刚那个示弱的状态中抽离,这会儿又变了脸,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嚣张和狂妄。
他不疾不徐,擦拭着□□,时不时抬眉,斜睨曹不休,目中尽是憎恨。
曹不休孑然而立,面似冠玉,身如兰芝玉树,对于今上明里暗里的挑衅,全不放在心上,他超然于人外,却仍不忘来安抚阮阮。
他察觉到她的不安,回眸看她,穿过人群,对她浅笑。
“回去后,我们去吃白矾楼。”曹不休用口语对她说道。
阮阮隔空对他微笑,深深点头,应下。
“我们换个新玩法。”
今上看到他与她的小动作,倏忽间改变主意。
随即,命一个妙龄宫女站于不远处,而她头顶,赫然顶着一个盛满了酒水的酒盏。
阮阮心惊,九州动乱时期,流.氓、土匪横行,百姓为了自保,多有弓箭社。民间百姓带弓而锄,佩剑而樵,器甲鞍马,常若寇至,成为常态。
那本是一段百姓亡苦时期,世家贵族却因此兴起了一种名为“人靶”的游戏。
王孙公子哥儿们常屯女奴于猎场,而他们在场外向猎场射箭,将女奴们视为猎物,并以射中人数多者为赢。
也有人让女子家奴头顶器具,作为活靶,供王孙贵族玩耍。射中还好,若不中,那举物之人,伤、残、废、亡,皆由命数。
阮阮觉着,此举大为不妥。
国朝安定,早就将此类纨绔子弟的玩法取缔,以示仁爱天下。
而此刻,今上身为国朝君王,竟先破例。
从此以往,禁.庭中人,怕是会人人自危,动荡不安。
风拂过,送来一阵马蹄声。
阮阮后脊微凉,宫廷禁喧哗,更禁车辇,而踏马入宫,更是不许,除非……疆场大事。
随着一声凄厉惊呼,今上面前举杯的女子已经是血流满面,随即倒下,而她额中,正是今上射出的那支利剑。
今上漫不经心收弓,好似眼前地上仍有些抽搐着的,并不是人命,只是草芥。
他挑衅般看向曹不休,示意他快点拉弓。
另一女子见状,战战兢兢,面露恐惧,浑身发抖,抽泣不止,面向曹不休,低低求怜,“曹将军,求求你……”
阮阮握紧了拳头,心底的失望,一阵高过一阵。
她想起那夜今上目色迷离,于皎月廊下对她说过的话。
“我无意于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她们非将我逼上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逼疯的……”
阮阮想,今上疯了。
曹不休取过□□,尖锐刺痛直入掌心,他下意识蹙眉,垂眸去看手心,却见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而那□□上,竟然嵌着一片锋利的刀片。
他对他并不设防,却被他伤得猝不及防。
他侧目看今上,始作俑者,满脸坦然。
但仅仅是一瞬,曹不休扬起手中□□,强忍手中刀割之痛,拉弓射箭。
酒盏坠落,而举酒之人,毫发无伤。
明皇后暗暗舒气,她揉了揉额头两侧。近来为了君实,她夜间一直睡不踏实,今夜更是彻夜未眠,此刻已是头痛欲裂。
太后联动母族,蠢蠢欲动,她重用周永昌,又使周永昌娶曹芊默,用意明显,就是有意拉拢曹不休。
今夜她确实被吓住了,今上身子,一天天亏空下来,虽说今夜是他诈糊,但以他如此纵.欲,倒下只是早晚。
她不得不为君实的未来打算,她将目光投向阮阮……
经年照拂,不能功亏一篑……
正思量,韩玦恰时给她递过一杯温茶。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却见他双手负于身前,已然退避到一侧。
她低垂眉目,微微叹息。殿中喧闹,那一声余叹,被隐没入长春宫浓郁的香味中。
她突然忐忑,害怕尘埃落定时,她会失去他。
殿侧发生的一切,阮阮并不知晓。她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曹不休身上。
男人低垂着胳膊,袖口尽湿,隐隐有着腥红,阮阮心下一沉,察觉出那是血迹。
今上作弊,使用了无赖手段。
她心惊,却见今上已取过另一支,利箭飞出,欢呼传来。这一次他飞射得极准,举杯之人,安然无恙,他很是得意地看着曹不休。
“哥哥,做个选择。”就在曹不休同样取过第二支利箭时,今上向他说道。
“把阮阮让给我,你官复原职,将军府原先所抄之物,我也尽数退还,甚至可以加倍偿还……一个人,换一府的荣耀,怎么看都是划算的买卖……”今上笑对曹不休。
“很不巧,我也只要阮阮。”
曹不休并不理睬,他挺直了身子,着力拉动□□。利箭从宫女头顶穿过,以箭身托着酒杯,稳稳钉在了殿中木柱上,一滴未漏。
阮阮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今上突然举弓,直逼曹不休。
他的怒气,突如其来,众人惧惊。
风穿宫墙,今上一身白衣,曹不休一身黑衣。
一黑一白,二人又一次陷入对峙僵局。
“哥哥,把阮阮让给我,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只要我开口,你毫无保留。”
今上干笑,目光空洞,“我命令你,把她给我。”
他箭尖直抵到曹不休肩头,血迹慢慢渗过曹不休胸前衣衫。
今上此情此态,已接近魔怔,令她恐惧。
“官家。”曹不休挺直了身子,迎向今上。
“不要叫我官家,我不是官家,我不要做帝王。”
今上彻底爆发,发出一声嘶吼,咆哮。
“崇光,玩够了没有?”曹不休压着性子。
“官家,八百里加急,金人犯我国朝,我军大败,伤亡惨重,请求支援……”
殿外,前来通传军情的士兵一路狂奔,最终倒在长春宫白玉柱下,一口鲜血喷出,精疲力尽,倒地而亡,临终又出一言。
“徐长续被困山坳,寡不敌众,全军覆没,此时已经向京中逼近……”
恍如晴天霹雳,长春宫中此时嫔御众多,闻言神色皆变,哑然不敢言语。
一阵沉静后,一身白衣的慕阿沁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捡过今上射出的利箭,在众人惊诧中,高高举起,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