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栖哼了声放下车帘,好笑地瞧着她,“善用情报网。”
“情报网?”她在脑中细细搜索这熟悉的词儿,想了半晌,恍然道:“我曾听父皇提过,情报网是辑事厂里的一个地方,由仇公公掌管,你跟仇公公很熟么?”
轻轻吐了一口气,魏栖再次看向车帘外,淡淡道:“用钱便能查。”
“我忘了,他也是个贪财的。你们两贪财的本性如出一辙,不过最后还是一物降一物,你到他那儿也得付钱。”
他不作回应,抬手撩起她身前垂落的一缕秀发,挑眉道:“我最近没收公主的钱吧。”
“是没收。”她扬起下巴,微微咬牙道:“那你愿将以前从我这儿拿的钱还回来么?”
“怕是……”他的手倏地一松,柔顺的青丝从细长的指间滑落,重新落于她身前,“不行。”
“贪死你算了。”她拿起那缕他抚过的秀发捋了捋,随口问道:“既然情报网如此好用,你为何不用它查查靳将军当年的事。”
她这话一出,车内气流霎时一窒,压迫在人眉间不动。
他悄然坐直身体,眸中暖意如流云一般点点退散,面上神色瞬间冷下。
“我……”梁绯絮此时懊恼地不行,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查过的,后头应该什么也没查到。毕竟仇末再怎么贪财也不会去动父皇的秘密。
两人谁也不说,狭小的空间内静极了,如同压着无数山雨欲来前的风。
“靳誉,你生气了?”
“是。”
不冷不热的三日后,两人连同九名暗卫到达那羽族,那羽族在一个风景秀丽云雾缭绕的大山谷里,家家户户住的是竹屋。
在这儿没有传统的姓氏,生男姓黑,生女姓红,他们的穿着打扮与天巽国人迥然不同,吃的东西也不同,总的来说,习俗不同。
族长黑朔见着两人相当热情,亲自接待他们去了竹屋。
“当年,我带着族人来这儿避难,当地知府上报朝廷后留下了我们,于是我们几百口人便在这山谷里住了下来,自给自足,有时也拿编织的物件去县里买卖。今夜恰好是我们那羽族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从别地赶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你们再晚来些,我们这儿的竹屋都没了。每年办这都热闹,来的人也多,也算让我们赚了不少银子。”
“我们便是为这来的,听说有不少年轻男子特地来比一比马术的。”魏栖笑了笑,突然问道:“黑朔族长,你们那羽族与天巽国人能通婚么?”
只听黑朔回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我可不是老顽固,只要他们自个儿觉得成便成,在外我管不着,可孩子到了这儿该姓什么还是得姓什么。”
几人走在竹屋间的小道上,周遭满是翠竹的气息,清香扑面。梁绯絮此时并未与魏栖靠得太近,他这几日对她明显生疏了些,她能感觉到。
那日她也不是故意提的,之后他不再说话,她也没说,两人便是一路沉默,全然没了客栈里的亲昵。
真是恼人。一阵风过,梁绯絮仰头听着“沙沙”的竹叶飘动声。
大概是聊得差不多了,魏栖不经意间说道:“我是数月前听黑盛提及才来的这儿。”
“黑盛?”黑朔步子一顿转过身来,半白的胡子随风一飘,他用一种几近古怪的眼神瞧着他们俩,“你们认得他?”
魏栖从容道:“在酒楼里见过一次,他怕是不记得我们了。”
“哦。”黑朔点点头,转身继续带路,“他眼下不在族里,去县里了,晚上兴许会回来。对了,你们两位什么关系,若是夫妻我便安排一间竹屋,若不是,我让人再收拾一间。”
“我们是朋友。”与其她继续劝,不如让他一人好好理理,一个办法用多次总是会失去效果的。
闻言,魏栖双眸一紧,眼神在瞬息间变幻了几次。
“我方才瞧着还以为你们俩是夫妻呢。”黑朔在一截台阶上停住,伸手往右一指,“姑娘你先住这间,至于公子的竹屋我让人再收拾一间。”
梁绯絮点点头,“有劳族长费心了。”
“哟,这姑娘生得可真美貌。”来人从竹屋里大步走出,她穿着一身红,上衣与下裙是分开的,长发打了不少发辫,面上已有岁月的痕迹。
倒不是第一次被人夸美,梁绯絮大方回应,“姐姐也长得美。”
黑朔朝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妻子红裳,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她说。”说完,他带着魏栖继续往石阶上走。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秦絮。”来时她早给自己想好了假名,跟母亲姓。
“我叫你阿絮好么?”
“好。”
红裳揽着她的肩头往竹屋里走,期间还故意抬头瞧了眼魏栖的背影,“你跟那位公子长得真俊,我们族里有不少美丽的姑娘,却难见俊俏的公子。”
“为何?”梁绯絮侧头看她,话说这一路上她都没见着几人,大概还都睡着。
“额头偏高呗,不咋好看。”
一进竹屋便有股凉凉的清风袭来,吹得她浑身舒畅。与木屋相比,这竹屋没什么特别,可就是让人觉得清雅,许是沾了竹的意境。
“姑娘这么美,晚上必是赛马英雄的首选。”
“你别拿我取笑了。”
两人正聊着呢,外头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哄笑的声儿。
红裳眯眼往外一瞧,没好气道:“是那群臭小子来了。”
“嗯?”梁绯絮回身往外一瞥,只见小道上围着不少年轻男子,各个穿得都少,袖子比她的衣裳要短一半,领口半敞,头发全扎成鞭子,倒是挺奇怪的。
他们趴在竹屋外的竹栏上看她,一个个都使劲仰着脖子,露出一口白牙。
她不由皱了眉。
“瞧见了吧。”红裳走到她身侧道:“今晚的赛马大会也是年轻男女寻对象的日子,夺得赛马大会第一的英雄能随意挑选在场的美人,不过也得看姑娘本人同不同意,这会儿他们如此看你,想来是想对你有意思。”
“我对他们没意思。”话是出口了,然而梁绯絮望着那群跃跃欲试的年轻男子暗自琢磨了一件事。
屋内没收拾完,魏栖便站在院子里欣赏风景,他住的竹屋在梁绯絮的后头一格,自然是瞧见了那些趴竹栏的男人,眉心一收,他眼中跳动的寒芒比剑还利。
第50章独属于我
日昳,偏热的日头被大片竹林遮去了大半,徒留零星的斑驳落在小道上,跃然生辉。
小憩后,梁绯絮起身打开竹窗,这竹窗一开,她便能瞧见后头那间竹屋,然而那道竹门紧紧闭着。
她心下生疑,他不在屋内是去打探消息了么。
“咚咚咚”,有人扣响了门扉。心头喜悦一起,梁绯絮赶忙关上竹窗去开门,见着门外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拉着柳色进了屋。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眉间蹙起,说着转向林琛正要骂他几句,谁知林琛面露委屈道:“她非要来,我拉不住。”
“我好得很,你们走的那日我找大夫瞧过了,不碍事的。”柳色鼓着脸握住梁绯絮的手,婉言央求道:“你看,我今日的气色这般好。公主,我真不想跟你分开。”
听得那称呼,梁绯絮把脸一沉,“在外该喊什么?”
“妹妹。”
“行吧。”
柳色笑着瞥了瞥四周,怎么没见魏公公,再看公主,眉宇间萦绕着一缕幽怨之气,这俩闹别扭了?
她有心思后忙给林琛使眼色,林琛这下倒是看懂了。“你们聊,我出去查看查看。”
目送林琛出门,梁绯絮靠过去碰了碰柳色,揶揄道:“嫂嫂,跟哥哥来的这几天进展大不大?睡一个屋里是否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哪有。”柳色面上一红,娇羞道:“你别乱说。”
“看这脸红的,羞了?”她越羞,她越是想惹她,“我看你们俩今日如胶似漆的,还以为有什么进展,没想都是木头愣子。”
柳色深深吸了口气叹道:“他心里头还有大公主,我不想逼他。
暮色一合,外头便响起了敲锣打鼓声,乍一听真像是谁家要办喜事了,但在那羽族不是,他们嫁娶有嫁娶的习俗,今日只是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
时间点还未到,篝火也未燃起,不过谷中那大片的空地上倒是聚集了不少人,多数是年轻男女,热闹地紧。
出于好奇,柳色站在门边伸长脖子张望,他们住的竹屋地势高,能瞧见一部分赛马场地,“妹妹,你真要去赛马大会?”
“来都来了,为何不去。”梁绯絮对着铜镜取下了发髻里的簪子,任由一头青丝垂落,“说不定我在这群人里头还能遇见个顺眼的,那不是挺好。”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要魏公公了?”柳色侧头,打趣道:“妹妹要是能遇上顺眼的男人早便遇上了,何必非要来那羽族遇。打算待会儿找个男人激一激魏公公?”
“你再说一句我便要掐你的腰了!”
小心思被戳穿,梁绯絮起身便去拉柳色,柳色机灵地闪身一躲,两人在屋内闹开。
“姑娘们怎么在打闹啊,我将衣服送过来了。”踩着话音点,红裳手捧两套红衣进屋,见两人在打闹不禁心生羡艳,还是年轻好。
有人过来,两人自然不便再闹,柳色上前接过衣裳谢道:“麻烦姐姐特地跑一趟了。”
红裳朗声笑道:“不麻烦,阿絮长得美,穿红衣定好看,我来送衣也是想先他们一步开开眼。”
梁绯絮敛下眉目,轻声道:“我也没你说的那般好看吧。”至少,有人对她的美貌毫无认知。
“好看,好看极了。”红裳轻盈地来到梁绯絮身侧,抚着她的长发赞道:“青丝如瀑,阿絮一出场怕是能勾了不少年轻男子的魂儿。”
“姐姐又拿我取笑。”
柳色对这赛马大会的兴致不高,更不想在此遇见什么有缘人,不过公主打定主意去,她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那羽族的衣裙不比她们从宫里带出来的衣裳,做工上要差许多,但胜在新颖,穿法和样式都别致。
红裳给梁绯絮挑的是件水红裙,分为上下两件,她还为她准备了两只银铃镯子、两只脚链。
内室帘子被人掀开,当梁绯絮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时,柳色只觉万分不妥,这身红裙比起襦裙来要大胆地多,袖子只有六分,领口也浅,隐约能看到沟壑,上衣较短,长裙虽衬得她双腿修长,可走动间容易露出腰肢。
“哎呀,妹妹穿红色真真是美,比桃花还媚,娇艳欲滴。”
“姐姐夸得我都要脸红了。”她心念几转,竟是迫切想知道他看自己穿这身的反应。
红裳走后,柳色连忙关上竹门,她有些怕,又问了一句,“妹妹,你真要穿这身衣裳去赛马大会?”
“对。”梁绯絮撩起长发凑近铜镜照了照,她穿红衣确实更引人,“算起来,我许久未穿红衣了。嫂嫂,你帮我把长发打成辫子吧。”
那羽族的姑娘从不梳发髻,满头小辫子,细细的,一根一根很是俏皮,而年轻姑娘喜在发尾别上铃铛。
“……嗯。”
约莫半个时辰后,梁绯絮对自己的那羽族打扮很是满意,柳色却没做声,她抬头问:“嫂嫂不换衣裳么,你穿这身也一定美。”
“我可不换。”柳色当即往后一退,双手按紧了衣襟,格外坚决地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换。”
“柳色,你们俩关门在里头做什么呢?我和妹夫来了。”林琛在外叩响了房门,叩了不见动静又叩。
屋内两人听得这声皆是一怔,柳色拨高调子道:“哦,原来妹妹如此费心是想给妹夫惊喜啊。眼下他来了呢。”
“你再胡说我让哥哥休了你。”梁绯絮兀自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发辫把玩。这次是他单独闹别扭,她打算不低头试试他。
竹门一开,里头光线昏暗,而这样的昏暗在此刻却有些刺眼。梁绯絮缓缓转过身来,林琛与魏栖对上她时一道被震在了原地,像两根扎进土里的木桩子。
林琛暗忖,公主此番打扮是何意思,莫不是真想去赛马大会上找个驸马回去。
“咔”,魏栖捏紧双手,明面上还是一派淡然的模样,眸底却是漆黑一片。她穿红衣是美,美得让他移不开眼,但他也是气极了,两肋处的火气险些压不住直冲脑门。
“嗯?”好大的杀气。林琛闪电般瞥了眼身侧的魏栖,“妹妹,你要不要换身衣裳,我看底下那群男人对你可是虎视眈眈的,哥哥担心啊。”
他故意将“那群男人”几字说得偏重,即便他不晓得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赞成公主气气某人。
“去瞧瞧而已。”梁绯絮放下发辫站起身,她刚涂过口脂,唇色如夏花一般艳丽,“而且黑朔族长说了,不喜欢可以拒绝,哥哥不会拦我吧。”
“不会。”林琛果断选择了站位,他不但不会拦,甚至还想看戏。
管那羽族人的马术有多厉害,以魏栖明部第一的实力想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看他愿不愿意去赢了。
“好,我下去了。嫂嫂真不换衣裳去凑凑热闹?”梁绯絮询问似的看向柳色,期间,她是一眼也没瞧魏栖。
谁知柳色走近林琛柔柔道:“不去,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嗯。”梁绯絮应了声,提起宽大的裙摆快步走下竹梯,她身后那些细小的辫子随风轻轻抖动,发上铃铛响得清脆。
“咳咳咳。”林琛捂嘴咳了一声,怎么魏栖还没反应,追上去啊,杵着做什么,好玩么。
望着那抹红影远去他依旧不动,魏栖心里有数,她这是在激他,或许也有赌气的成分,他就不信她真会跟那羽族的男人走。
“妹夫,你真不去追公主?万一……”
“没有万一。”魏栖直接打断了柳色的下半句,双眸一凛。
林琛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有自信?你看看你,除了这张脸无一可取,说不定公主厌了你的臭脾气。哦,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成谭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公主。”他侧头,“夫人,我们明日换个妹夫你觉得如何?”
“啊?”柳色眨眼不解。
“笨。”林琛牵起她的手,冷峻的眉眼缓缓舒展,“走,一道去看看那羽族的赛马大会,顺道给妹妹选的人把把关,不能让三流货色入赘我们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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