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了撇嘴,发现这位在史书中记载不多的周哲翎只怕不简单。不过想来也是,一个女人身边走过三位帝王,只有她能一直稳居高位,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这高內侍看着地位不低,却对自己甚是礼待,只怕是明里暗里已经把自己当成是了周哲翎的人罢了。
管他谁是谁,他又转念一想,自己早晚一走了之,这人有误会他倒不妨正好借机同对方打听一二。
这天儿可太热了。白鸥假模假式地抹了把汗,跟对方寒暄道:这都大半夜了,也不见凉快。
可不嘛!眼瞅着就立秋了,也不见下雨。高內侍连忙接话,还不忘拍马屁,奴才方才也是怕这天儿太热,陛下睡不安稳,一时忧心才进了寝殿,却不想妨碍了大人,真是罪过。
不碍事,不碍事。白鸥受不了这般谄媚的奉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连忙挥挥手,把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方向,话说,这陛下都登基多少年了,还总是睡不着吗?
十年啦高內侍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陛下一直眠得浅,请了好些太医来瞧过,也是不见大好;太皇太后那边也是忧心得紧,总恐陛下跟先帝爷似的操心,年纪轻轻就累垮了身子,一直张罗着皇后的事儿,想着让陛下也能有个体己的人儿
高內侍后面还啰啰嗦嗦地说了些什么拍马屁的鬼话白鸥就没有再认真听了,他就想打听出现下是什么年景。
李遇七岁登基,那现在就该是十七岁,离殇宁王朝覆灭还有三年的时间。
白鸥在心里梳理着时间线,盘算着自己的逃命大计。
时间尚算来得及。
第3章我放肆了。
寝殿之内的烛火又再暗了下去。
小姚。李遇已经又躺回了龙床之上,神色淡淡地唤了声一旁打扇的內侍,等那名內侍点头后,才接着说下去,你说,他是太皇太后的人吗?
那名被唤作小姚的內侍看着年岁约莫比李遇还要小些,一脸的稚嫩还未褪去,低顺垂着的眉眼间情绪倒是很内敛,只说:奴才不知。
三小姐来得太快了李遇轻叹一声,可那人着装诡异,行事鬼祟,如此冒失莽撞,不像是他们的作风;但三小姐的神色瞧着倒是不意外的。
陛下认识三小姐都多少年了,她不管瞧见什么,不都一直是那个样子么?小姚还是轻轻地打着扇子,那些复杂的事儿奴才也不懂;奴才只知道,寅时都过了,陛下若是还是歇息,若是教苏嬷嬷知道了,又该操心了。
也是。李遇偏头笑了笑,刚才脸上阴冷的表情总算散了些,喃喃仿似自语道:是谁的人,又有什么要紧。
总也不是他李遇的人。
你也下去罢。他抬头吩咐小姚,教别人瞧见你在里面同我呆这么久,总是不好。
而皇宫之中另一处院落内,着装诡异、行事鬼祟的白鸥刚到落脚的地方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换下那套诡异的着装。
皇宫内院给当值的羽林军禁卫留了小间,只是这禁卫品阶再不高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再怎么不济也都能在城里安家,他们当值的时候不得歇,休沐期肯定都是要回家的。
是以高內侍领着白鸥到了禁卫休息的地方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就便宜了白鸥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
他换好衣服一个人躺在大通铺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小臂,到了这份上了嘴角还挂着点满意的笑。
穿越是挺霉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好在后面的运气还算不错。
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就不这么想了。
上头的人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还是急着拍太皇太后的马屁,一大清早就给白鸥送来了羽林军禁卫轮值的记档。
白鸥捧着那本密密麻麻排得跟高中课表似的东西,不明白自己以前在大学当老师好歹还有寒暑假,怎么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还要上班!
带了点起床气和上班就像上坟的悲壮情绪,他终于磨蹭到李遇的广明宫;踏进宫门不久,便瞧见到皇帝议事的正殿,东宸殿前围着不少人。
太后太后的寿辰将近,这北胤上供的沧州御河春可是陈年的佳酿,圣上一直都舍不得喝,精心留着准备给太皇太后贺寿的,你这贱婢,敢在这档口碎了酒坛子?在宫里当差如此不尽心,当真是该死!
白鸥站在人群外,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高內侍。
昨夜他同人聊了一路,大约知道这高內侍算是御前的內侍主管,这皇帝身边出了事儿,自该是由他担待的。
他仗着身高越过人群朝里望去,果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跪在殿前,双肩不住地颤抖;而殿内上首的位置,李遇阖眸靠在椅背中,单手扶额,面色阴沉。
高內侍教训完,那个犯了事的丫头连连磕头,哆哆嗦嗦地一直重复着奴婢该死、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确实该死。李遇没有睁眼,言语明显不耐。
一旁的高內侍眼珠子一转,立刻自觉心领神会,都愣着干嘛!没听见了吗?拉下去,乱棍打死!
一条年轻美好的生命和一坛子酒。
命比草贱。
白鸥是历史学教授出身,阶级的差异在史书里是惯见的,但白字黑字写在书里跟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到底还是太不一样了。如此景象给他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震撼。
他双拳攥紧正欲上前,却看见小皇帝微微睁开了点眼缝。
你当朕死了吗?什么时候朕需要你来代为下令了?李遇斜眼瞧着高內侍,等会儿的早朝,你要不要也替朕去了?
陛、陛下高內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只是、只是想替您分忧
小桃折了朕为皇祖母备下的生辰贺酒,着实该死。李遇偏过头去,不再看高內侍,但皇祖母寿辰将近,杀生恐有伤福祉;拖下去,行杖刑,留口气儿,扔进永巷里。
别再教她出来碍着皇祖母和朕的眼。李遇说着起身,往殿内去,吩咐一旁跟上的小姚,更衣,上朝。
陛下。
李遇刚背过身去,便听见背后有人唤自己,他眉间轻蹙,那声音是
杀生有伤福祉,见血只怕也不太好罢?白鸥在人群外抄手倚着门框,一坛子酒而已,北胤很快就会再奉上的。
李遇驻步,却没有回头。殿内喁喁私语声渐起,大抵都是猜着这白鸥会怎么死。
北胤与殇宁接壤,是向殇宁王朝称臣的属国,每年入夏都会上表请奏,得殇宁皇帝御准后,赶在太皇太后的生辰前遣使臣入江宁;一来奉上纳贡,二来献上贺礼,为太皇太后祝寿。
可近年来北胤在其新君赵宏胤治下愈发强盛,逐渐并吞周边诸国;直到今年,太皇太后的生辰都近了,奏请入江宁的折子都还没有递进宫来。
殿上众人都是御前侍候的,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阴晴难测,本就不好侍候,近来再被北胤的事扰着,谁不是夹紧尾巴做人。偏这新来的粗使宫婢小桃敢在这时候触了皇帝逆鳞,任谁人都觉得这丫头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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