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鸥再回身,看见方才被李遇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在他脸上的血迹中破开一道道泪漕,露出鲜血覆盖下愈显惨白的皮肤。
再是九五之尊、登顶人极,左右也才十七,放到自己生活的地方也都还没成年呢,就要生活在这样的腥风血雨、阴谋算计之中
大概是真的吓坏了罢。
白鸥惋惜地想着,突然莫名的觉得有那么丁点的心疼。
真的,就一点点。
不等他感慨更多,方才李遇大声疾呼引来的禁卫已经将王帐层层围住,大批禁卫涌进了王帐。
终于结束了。
就跟古早香港的警匪片似的,警察的大部队总在主角们解决掉反派后才姗姗迟来。
白鸥对这帮人的办事效率嗤之以鼻,他懒理帐内一片慌乱中虚伪的寒暄嘉奖,并没有兴趣跟这帮废物点心们虚与委蛇。
好在帐内的重心还是在受了惊吓的小皇帝身上,受伤的虽然是白鸥,但满脸淌血的人却是李遇。
看起来惨极了。
白鸥这么多年热衷户外极限运动,受伤也算是家常便饭,仗着年轻,身体底子好,刚才疼的劲儿已经过去了,这点刀伤他也没放在心上。
随便找了个太医身边跟班的小药童匆忙地包扎完伤口,他就以受伤不支为由,逃离了王帐。
出了王帐,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御阳山秋猎大营。
內侍宫女拎着袍摆一路小跑,撞上里三层外三层列着不太整齐的队伍巡视的羽林军北衙禁卫;每个人的脸上即便不写着慌乱,也都没办法佯装从容。
他们或是谨小慎微地勾着头,或是甄心动惧地胡乱打量。
白鸥捂着伤口,忽然就勾着嘴角笑了。
自己的运气果然不错。
机会来了。
第13章我逃跑了。
夜色渐深,白鸥趁黑往营地边缘摸去。
托自己上次力克北胤武士的福,他在宫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呆了这么久,他虽是不爱同那些日后注定与自己陌路的人过多牵扯,但也多少混了个脸熟。
之前就经常有小宫婢瞧见他红着脸跑开。
都当他是太皇太后安插在李遇身边的重臣,又是殇宁的英雄,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到他摸到了营地的偏门
因为皇帝遇刺,狩猎大营内部乱成一锅粥;也因为皇帝遇刺,营地防守戒备森严,巡查看守的人数较往日多出了一倍。
他自己也是羽林军,之前曾特地留心过轮值禁卫的时间表,本以为可以趁着两班换防的时候溜出去;现在看来,只怕机会不大了。
要完!白鸥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这运气大概也有用完的时候。
之前,他能仗着身份特殊在营地里乱窜,大家没工夫注意他,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多话;可是现在,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往外面去,就总是有点说不通了罢
喲!执戟大人
白鸥心里正没辙,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好像在唤自己;他一回身,看见了自己在宫里的同僚,羽林军左右监门卫的校尉,职级比他还要高一些。
您怎么在这啊?
我怎么在这呢?
白鸥挑了挑眉峰。
这事儿不太好说
今儿个您又立首功了啊!伤得不重罢?对方凑了上来,一脸关切道:执戟大人屡立奇功,又得太皇太后赏识,日后步步高升
这谄媚的语气,怎么这么熟悉?
白鸥听到这算是彻底明白了,眼前又是一个高內侍。
果不其然,对方为示亲近,走上来揽住白鸥的肩膀,谄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啊!
白鸥偏头看了眼这位他连名字都叫不全的兄弟。
对方矮了他大半头,垫着脚强行勾肩搭背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这动作让白鸥不太舒服,他只能勉强地回了对方一个很干瘪的假笑。
执戟大人。那人仿佛自戳双目,对白鸥笑容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真实性视而不见,自觉已经套到了近乎似的,得寸进尺地凑到白鸥耳边,您深夜来此,该不是
要离开狩猎大营?
啧白鸥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连这傻子都瞧出来了?这么明显的吗?
执戟大人,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我白鸥面上尽量维持着那个干瘪的假笑,心里已经就差骂脏话了。
对方是什么品种的十万个为什么啊?为什么问题这么多?
最关键的是,这事,怎么说呢
要不白鸥撇了撇嘴角,你猜猜?
该不会是对方搓着下巴沉思道:急着回宫跟太皇太后报信?
原来傻子也是有聪明的时候的!
白鸥连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末将明白了!那人松开手,竟然向品阶低于自己的白鸥行了个礼,末将这就去安排,执戟大人稍后!
白鸥瞅准了狩猎大营一片慌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却不想一切竟如此简单。
看来自己这运气,还没用完!
无论是华丽考究的宫殿,还是气派精致的王帐,在白鸥的眼中都不过是换了式样的牢笼。
鸥鸟已经振翅,潜龙却依旧在渊。
陈琸!李遇坐在精致的紫檀木圈椅中,双手紧紧地攥着圈椅的扶手,倾身向前。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压不住极度隐忍中的颤抖,你知道了吗?小五死了!
老臣当然知道。陈琸躬身行礼,不过陛下尽可宽心,皇帝遇刺受惊的消息尚未传入江宁,老臣来得小心,没有人瞧见。
朕要说的不是这个!李遇右手握拳,一下锤在圈椅上。
烛火很暗,衬着他同样黯淡的脸色。
小五死了那是一条人命!他咬牙道:你当初不是这样同朕说的!你当初说、说
陈琸派人假意行刺御驾,制造慌乱,自己便可趁乱混入狩猎大营,避开周哲翎的眼线,与李遇秘密相见。
可你只说要小五劫持朕,制造混乱,你没说
没说要他去死。
小五事败,那是他该付出的代价。陈琸沉声,况且陛下,突然出现的人,那个白鸥,是太后太后的人,不是吗?
朕不知道李遇说着垂眸,眼前还是猩红一片,都是从白鸥小臂上淌出来的血,他或许、或许只是想救朕
他说着甩了甩脑袋,像是想甩掉当时流了他满脸的、白鸥的血。
gu903();甩掉那种灼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