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萧岑手握成拳站在空地处,目送他们渐渐远去,一颗心沉沉浮浮,来回打转,终究是落不到实处。
圣人的确是一病不起了,据传,那口血是在东宫跪地回话之后呕出的,当时落在台阶上,十分触目惊心。紧接着,他便整个人仰倒在了严正的怀里,不省人事了。
楚临秋刚进清和殿那会儿,人倒是清醒了,只不过精气神确实大不如前,说两句话便要闭一次眼睛。
“有子如此,朕愧对齐家的列祖列宗。九商,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你若真如那逆子所说,是朕......就好了。朕的子女中,无一人肖朕,唯独你......罢了罢了。”
“你与齐家无缘。”
“您病了。”楚临秋依言缓步走过去,撩起下摆跪于床前,低头说道,对他的“胡言乱语”,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应。
“抬起头让朕看看。”
“......”
“抬起头!”
楚临秋缓缓地把头抬起,将一张白惨惨的脸表露了出来,他目光极为散乱,也流了许多汗,以至不慎垂下来的鬓发都黏成一缕,紧紧地贴在脸侧。除此之外,他的唇色也是极淡的,给人感觉竟是比床上的天子还要虚弱几分。
一旁的严正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哎哟!这是怎么了?大人?楚大人?”
“......嗯?”楚临秋原本没到恍惚的程度,但既然被这人精发现了异常,也就顺势往旁边一倒,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大人!!!”
这样一来,半靠在床上的敬元帝自然也就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他身子前倾,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太医呢?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传太医?!回来,苏御医可在偏殿?”
“回禀陛下,在。”
“传他进来给九商看看,好好的人,怎么......严正,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这......”严正一面指挥两个小太监把楚临秋抬上榻,一面还要抽空答道,“大人此前的身子......似乎没这么......不康健。”
只这么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便让敬元帝的面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苏御医是国之圣手,正五品太医令,平日里只为天子一人诊治,连后宫嫔妃都没有这个福分。今儿个叫他过来,实是给楚临秋莫大的荣宠。
但这荣宠烫不烫手,那便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陛下,下臣该死。楚都使大人,这是......中毒之相啊......”
“什么?中毒?咳咳咳......还......”
“陛下!陛下!方大人快给瞧瞧,陛下这是怎么了?”严正赶紧尽职尽守地给敬元帝拍抚着背部,还给他喂了一盏茶,方低声问,“方大人,没给瞧错吧?怎么会......”
“闭嘴!”
“陛下!!!”严正一骨碌滚下了床,颤颤巍巍跪倒在台阶外,将头深深埋在臂间,“陛下息怒,是老奴......多言了。”
“你说,是什么毒?谁敢给朕的九商下毒?”
“陛下,下臣给都使大人诊断的时候,发现大人的手腕内测有两条交叉的细线,直延伸上去,这分明是......分明是......”
“姻缘一线......陛下!这是......有人不仅要置楚大人于死地,还想......这皇城内,也只有一处地方......陛下,老奴又多言了。”
“哼,朕看你不是多言,是特意要言。来人,把那逆子拿来,朕还要问他一些事情。”
“严正,你说......会是真的吗?若不是,谁有能耐得到西川进贡的香料?总不会是九商给自己下了这毒吧?等等......西川?哼。”武安帝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对再度被押送进殿的狼狈太子,直截了当地问道,“楚卿中毒了,是你做的?”期间,并不带任何感情,显然是已对这人失望透顶。
“毒?什么毒?姓楚的中毒了?死了吗?”
“孽障!!!”武安帝随手抓过枕边的金簪就掷了过去,“孽障!朕对你太失望了......咳咳......”
“陛下!保重龙体啊!”
“姻缘一线,是经由你之手,进到宫中来的。朕还记得,太子你当初极力推崇此香料,言有诸多妙用,但仅此一点,不能口服,否则便会化为剧毒,令人身体衰落。”
“......”
“太子,你当初是这么说的吧?”
“......”
“今日这么巧,方御医诊断出来,楚卿正是中了此毒,且已有一段时间了。难怪朕觉得,他最近不对劲。而且那是西川供来的,西川......好一个西川啊......太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来没有下过什么毒!这、这‘姻缘一线’儿臣当初也都献给您了!东宫并没有、并没有......鬼知道他是怎么中的毒?说不定是他自己下的!父皇明鉴!此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他陷害儿臣......全都是他陷害的......父皇明鉴啊!儿臣是无辜的!!!”
“太子殿下......臣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你何故要害臣至此?咳咳......”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楚临秋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此刻正用手撑着榻,打算坐起来。
严正见状,赶紧迈着小步子过去搀扶,并替他捏了一把汗道,“您慢点。”
太子见他那上赶着逢迎的样子,顿时冷笑了起来,“严公公这么周到,不如去楚府做个管事的得了,待在这清和殿真是屈才了。父皇您说是不是?”
“是?朕看你是......还想......还想再把朕气死过去一次才罢休!!!”
第九十一章爆发
“父皇!!!为何您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儿臣?!”
“那个人......他究竟有何长处?能与我弟兄比肩?还不是因为......”
“闭嘴!!!”
敬元帝霍然闭眼,将一切狠厉与失望掩藏其中,他的一只手在身下狠狠抓住薄被,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锦缎抓破。
“滚。”
“父皇?”
“滚罢。”真要到了万分气急的地步,他反而无力大声呼喝了,只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对严正吩咐道,“传旨下去,皇太子允承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专擅威权,鸩聚党羽......容忍二十余年矣,而其屡教不改!朕心......甚哀。先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矣。则着日昭告于天地、宗庙,将允承......废斥。”
“父皇?”
“……”
“父皇不可啊!父皇儿臣冤枉!请父皇不要抛下儿臣......儿臣知错了……父皇!儿臣......”
废太子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天子的身边,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不要放弃我......父皇!!!”
此时,床前空地上跪满了战战兢兢的一群人,他们均垂首屏息,生怕天子的雷霆之怒殃及到自己。
便连默不作声就看了一出好戏的楚临秋,也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榻上下来,跪在了一旁。
废太子似有所感转过头来,正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谁也没有料到,这人竟忽然猛扑过去要去掐楚临秋的脖子。众人大惊,急忙围上去扯着两边胳膊将其拉开,才使得他躲过了一劫。但即便如此,他的颈侧还是被抓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楚临秋只觉得自己的伤处火辣辣一片,有些难以忍受,他眉心紧蹙,抬手一抹,便抹下少许鲜红的血来。
“楚大人!您没事儿吧?”
“......”楚临秋倒吸了一口气,弱声道,“您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随即便难以自支,再次软倒在了严正的怀中。
“大人?大人!”
武安帝一看这个情景,更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从床上跌下去。他抬手颤巍巍地指着被众黄门郎钳制着的废太子,大呼三声,“孽障......孽障......孽障!!!”
“来人!把此孽障给朕撵出门去!朕、朕不想再看见......他。”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父皇......”
青天白日里,清和殿中的兵荒马乱,就这么在废太子渐行渐远的身影中,告一段落了。
楚临秋因中毒及受惊,最终全无神智地被人抬上马车送出宫中,清查余孽一事也就彻底搁浅,转天就移交给东府处置。
玄武卫借着首领这次广传天下的大病,暂时把自己从这趟浑水中摘了出来。
且不说这个,就说萧岑看到楚临秋毫无知觉地被抬进侯府,只觉得魂都快飞没了。若不是闻讯赶来的宁伯及时拦着,他几乎要冲进宫里替人讨回公道。
怎么人好好地进宫问疾,就这样的回来了呢?
宫里的人不好说太多,只看着府内仆从把人安顿下来之后,便回去复命了,只留下一脸莫名且愤怒的萧岑。
“九商?九商......九商你醒来......”萧岑坐在床边,伸手慢慢抚摸着楚临秋的脸,低声唤道。
然而楚临秋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对他的呼唤做不出任何回应。
“你醒醒......”
“侯爷,您不要太过担心了,”宁伯将手轻轻搭在萧岑的肩上,劝道,“大人若是醒来,必不会希望看到您这么伤神。”
“怎么会突然这样?宁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他是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谁害的他......应该都很清楚吧?”
“侯爷!!!”
谁知宁伯听到这话,竟一下子在他身后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大人......大人他......太苦了!”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本侯不知道他苦吗?!本侯心疼他!所以本侯要知道真相!!!”萧岑霍然站起身,挥舞着双手,显得十分激动。他面色涨红,颈处青筋凸起,神情也逐渐变得狰狞,然就在他张嘴又要说出什么的时候,忽而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大人!您醒了?”
楚临秋虽眯着一双眼看着萧岑的背影,但目光清明,哪有一丝初醒来的模样?
“你......”萧岑急忙收了凶恶的神情,走过去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反复摩挲着他的手臂,轻声问道,“你一直醒着?”
“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萧岑面目表情地把他扶起来,令他靠坐在床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严肃地质问道,“怎么回事?”
楚临秋叹了一口气,“宁伯,你先出去吧。”
“大人这......好吧,老奴就先行......告退。”宁伯目露担忧地看看自家主子,片刻后摇了摇头,起身缓步走了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人走了,说罢。”萧岑的神情愈发温柔,他抬手缓缓抚摸楚临秋的鬓发,将其拨到一边。
楚临秋主动把他的手拿下来包在掌心,垂眸沉思了一下方哑声问道,“早前废太子送来的药,你还记得吗?”
“当然。我那时......那时就该把它倒了!”萧岑咬着牙根恨声道,眼中逐渐迸发出死死狠意,他的二指无意识地掐进楚临秋手背的嫩肉,却毫无所觉。
“真的是......废太子吗?还有这个......也是他弄的?”
“嗯。”楚临秋轻轻抚过自己颈侧的伤处,漫不经心开口道,“他曾想掐死我。”
第九十二章战事
“呸!”萧岑转头啐道,“废得好!他在哪里?我找他算账去!”
“萧岑。”
“怎么了?”萧岑回过身,便见楚临秋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双手交叉置于腹前,口唇发白,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真的希望太子被废吗?”
“当然......”萧岑话一出口,神情立刻就不一样了,他想到了状若癫狂的堂妹,也想到了至今仍在外地的三叔。
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都变了一副面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拿我自己逼迫圣人一定要废去太子,你会怪我毁了你堂妹的幸福吗?”
“那毒是你下你自己身上的吗?”
“......”楚临秋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才缓缓摇头道,“不是。”
“那便好了。”萧岑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他方才确实有些担心楚临秋为达目的连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便要重新审视,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九商,你说的,既然他们做了错事,便要主动承担酿下的苦果。我萧岑......并非那般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做不出迁怒这种事。所以,你放心好了。”
萧岑掏心窝子的话,相当于令楚临秋吃了一颗定心丸,使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又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九商,我觉得你定还有秘密没告诉我,不过没关系......我知你有苦衷,所以,愿意等你。”
“......”
“九商......”
“萧岑你且听我说。”楚临秋一手按住额角,神色晦涩难辨,令萧岑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便吞下将要出口的话,转而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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