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侯爷,口口声声说愿为楚某做任何事,临到头了,却退缩了。”
“本侯何时说过......”
“不是吗?”
“......是是是。”萧岑最怵楚临秋用那样专注如深潭般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因为这总能令他心软溃不成军。他不禁撇过头去暗骂一声“妖孽”,随后便扯起嘴角,愣是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本侯如今受制于人,除了从了这位大人外,似乎也别无他法。只盼大人下手轻些,也别......累着了自己。”
“下官遵命。”
楚临秋抬手解开萧岑的穴道,将两人一同用锦被裹了,翻滚到离雕花床柱最远的地方。外人只道红幔翩飞,影影绰绰,却不知里头已是满室春光。
萧岑最初得了自由还想反抗,但他很快就发现,楚临秋能准确地猜出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并轻松化解开来。末了,他也只能放软身子任由上方之人攻城掠池,神情有一瞬的恍惚。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楚临秋于耳边轻声说道,“侯爷,再唤一声楚郎。”
“楚、楚郎......”萧岑忽而展颜一笑,主动抬手环住楚临秋,在他光滑的肩背上下抚摸。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自是成了真正的夫夫,于萧岑而言,这意味着身边这个男子被自己用麻绳紧紧栓住了,此生再也无法逃脱。纵是两人缘分的开端并不美好,他也有信心一步步走稳未知的前路。
“九商,你是否也跟我一样?”萧岑微侧着头,深深凝视正闭目沉睡的楚临秋,如此喃喃自语道。那人眼角甚至还残存着一丝情事过后的嫣红,魅惑之至,惹得萧岑忍不住伸出指腹反复摩挲。
然而很快,他的动作便猛然顿住了,因为他惊骇莫名地看到楚临秋的嘴角竟缓缓流出了一丝血线。
“九商?!九商!你醒醒!”萧岑被吓得浑身发冷,脑中一片空白,他抬手随意披了件外衫在肩上,顾不上疲累与酸痛便翻身下床,大步走到闭合的门前将其拉开,“刘先生!速请刘先生......要快!切勿声张!”
“九商?九商你不要吓我!”萧岑回到床边就双膝一软直接坐了下去,他拿袖子胡乱地擦去楚临秋嘴角的血丝,紧接着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
楚临秋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无论萧岑如何推搡呼唤,都不做任何回应。只有一点便是,他的嘴角好歹不再流血,然脸色却不知怎的,竟愈发青白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不值
“刘先生,你给本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人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昏厥?怎会吐血?!”萧岑依旧披着那件外袍赤足立于台阶之下,指着仰躺在床上的楚临秋厉声质问,“若非你说不打紧,本侯又怎会放任他胡来?现下好了......你说怎么办吧。”
萧岑自知不该迁怒他人,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当他看着楚临秋一动不动躺着的时候,就止不住心慌,尤其是像现在这般“见血”的情况。分明此前戎马数载,亲身目睹过太多血腥惨烈的景象,入了这陶都温柔乡,却是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了。
“侯爷,刘某以为,这点残血吐出来,于大人而言,反是一件好事。”
“好事?此话怎讲?”
“是。”刘先生看似镇定地捋了捋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沉声说道,“这恰恰表明刘某准备的药材起了作用。大人只要坚持两日一浴,残毒便可慢慢排出。在此,刘某先恭喜侯爷了。”
“当真?!”萧岑闻言,那可真是喜上眉梢,他不禁上前一步,以左手握拳,去捶右边的手掌,急声问道,“那先生之意是......九商突然昏睡,也与此事毫无关联?是......他的毒?”
“不可如此说。以大人目前之境况,床笫之事可行,却要适量。昨日......”
“这、这......”萧岑也不傻,自然是转瞬便懂得了刘先生未竟之语。他二人正当年血气方刚,尝过一次滋味之后,自然就想第二次......确是有些过了。
刚才还无比威风的定南侯,这回是臊得头也抬不起来了,“本侯、本侯晓得了。”
“侯爷......”刘筠忽然伸出右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可真要他开口,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在萧岑这会儿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也未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见楚临秋无事之后,道了句“辛苦”,便把人请出去了。
楚临秋此次并没有昏厥多长时间,日落时分便醒来了。他睁眼之后,见萧岑于身侧睡得正酣,不禁勾了勾唇角。
两人的一边手脚紧紧缠绕在一起,萧岑许是怕他逃了,在睡梦之中还不忘牢牢抓住。难怪楚临秋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楚临秋现下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他侧头凝视面色稍微有些苍白的萧岑,忽然伸手在人的肩膀上狠心推了推。
“嗯?怎么了?”萧岑初醒还有些迷糊,眯着眼睛看过去,就见楚临秋以手拄头,正专注地打量他。
“你醒了?!”他惊了一跳,赶紧去摸楚临秋的额头,不料却牵动了难以启齿的地方,顿时低呼一声又跌了回去。
“上药了吗?我帮你。”
“不、不用,本侯已经上过了。楚大人还是顾好您自个吧。”萧岑还是有些羞赧,便连音量也不由降了下来,但转念一想,又觉他萧大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实在不该学那小儿女姿态。
于是就假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楚郎睡了这大半天,想必是饿了。本侯让人进来准备吃食。”
“侯爷......”
“何事?”萧岑起了一半,手腕竟又被人扯住了,他不由得停了动作,转身望向那个制止自己的人。
“讨伐西川的首将定下了,大军不日启程。”
“……何人为将?兵力几何?”
楚临秋重新躺回床上,抬眸直视着他,半晌后方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金世承,元思南。”
“这......”萧岑的两道浓眉一下子便拧了起来,“元思南是宋老儿之甥?此人可是出了名的刚愎自用,纸上谈兵......昔日长原之危,还不够那位长个教训吗?不过这金老将军确有几分本事,可行。你推举的?”
楚临秋不答反说,“老将军当初找到我,只念了一句古语。”
“什么?”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萧岑彻底沉默了,他听着这八字先人之语,不免想到了自己故去的祖父。当年萧老将军也喜欢将这句连同整首大作都誊写于他的纸稿之上,每逢出征,便取出一观。
只可惜,一片拳拳真心,终是错付给了不值得的人。
“楚郎,本侯为你感到不值。”
“为何?”
“你分明温柔待人,比那姓宋的一流好多了。可偏偏那帮愚夫,竟还如此诋毁于你!这真是......”
“侯爷。”楚临秋自个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主动把萧岑拉入怀中轻叹道,“那是你未曾见过楚某疯起来的模样,若你见了......便不会这么想了。”
“你疯起来是什么样的,真当本侯没有见过吗?”萧岑哼笑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旁人受些折磨还不打紧,总归是该的。就怕你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这才真正叫本侯......头疼得没完没了呢。”
“......”
“楚郎,你且应允我一事。”
“侯爷请说。”楚临秋环抱萧岑腰身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为怕他触及身后伤处,还把人翻转过来,令其趴在自己的怀里。
萧岑活了廿载有余,还真没有以这般弱势的姿态,待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过,不免觉得有些新奇,他先是伸出一指在楚临秋的胸膛上点了点,而后才道,“本侯只想叫你知道,你今后有我。因此,有事大可不必一人扛着。你......明白吗?”
“......”楚临秋沉默了良久之后方说,“侯爷厚情如此,楚某无以为报。当受一揖。”
“免了免了!什么揖不揖的?本侯是粗人,来不了这一套!”萧岑正想摆手,却转念一想,顿悟了楚临秋的良苦用心,不由得眉眼舒展,朗声笑了起来,“原来楚郎是想与本侯效仿前人之事啊!甚好甚好!那你我日后入席,可要互道一声‘郎君请’了。”
第一百零八章急报
楚临秋偶闻“荒唐言”,但笑不语,然双目却暗含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二人初尝情事,正是温存不想分离的时候,因而用餐后,便又躲在这上房里厮混了大半天,夜深相拥而眠。直到翌日清晨,楚临秋才接到宫内指令,命他回衙准备“先路军”开拔事宜。
想来圣人对此事兴致缺缺,不仅吩咐“一切从简”,便连老祖宗留下来的纯均台誓师与祝酒敬天地等至关重要的步骤都免了,只让大军扯着赤旌在蒙蒙雾色中,悄然离去。
“楚郎不规劝一下吗?此举迟早会寒了将士们与天下人的心。”
彼时楚临秋正坐于铜镜前,有条不紊地自绾发后,往玉冠中chajin一根簪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面色不变沉声道,“规劝有用的话,很多事情便永远也到不了这种地步。侯爷又说胡话了。”
“你说得对。”萧岑的嘴角马上就耷拉了下来,他走过去立于楚临秋的身后,抬手按住这人的肩膀,沉默半晌后突然说道,“若他日我得幸出征,他下令断我粮草,断我援军,你是否愿意......”
“萧岑!”楚临秋厉声喝道,随即抬手反握住他的腕子,“你在试探我?”
“当然不是!”萧岑即刻否认,“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楚郎何必动气?我......我自是相信你的。可你这般反应,倒让我觉得......”
接下来的话语,萧岑当然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楚临秋的脸色告诉他,事情必不会那么好收场,可他就是忍不住嘴贱。
为了平息楚临秋的怒气,萧岑想出了一个昏招,他谎称自己那处疼痛难耐,随即后退几步,侧躺在榻上。
谁知,楚临秋一看这个情景,竟难得有些着慌了。他想萧岑虽武将出身,经得住折腾,但到底此前毫无经验,第一次难免受伤重些。
于是他便提出,“我替你上完药后,再去衙门。”
“不不不......”萧岑这会儿却是臊红了一张脸,他眼神游离让楚临秋早去早回,勿累着了自己,说时辰到了自会上药。
“楚郎,你回头。”
“侯爷......”
萧岑一个轻吻,就这么落在他略有些发白的唇上,浅尝辄止,并不留念,“好好的,以及......我始终信你。”
“侯爷。”楚临秋屈腿坐在榻前软垫上,侧头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岑,心情颇有些复杂与沉重,他想,自己终究是无法全身心投入这段炽烈的感情当中,所做无非是尽绵薄之力护他周全罢了。正如他先前所说,“无以回报,无以回报......”
与西川的这场苦战,终是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原本朝野上下均乐观地以为,几个叛党头子,一群乌合之众,实在是不成气候,有金元二位将军坐镇平叛,当打不了两个月就会大获全胜,凯旋归朝。
却不料由元思南率领的二路军急功冒进,在安顿下来的头夜便吃了个大败战,使朝廷军无端折损了数百人马。
人数虽不多,于士气却有亏。此后虽金老将军力挽狂澜,两路人马还是屡战屡败。西川方贼占领的地方由原先的两座城池变为五座,即将攻下第六座。
武安帝抖着手不停地翻看散落在案上的战报,几乎要将它们捏碎。他实在无法相信,强压操练出来的儿郎们,竟一个个这般不禁打,这般......孬!!!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陛下......陛下!为了咱大岐将士与百姓,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保重?保重!为人将者,不能替朕分忧,留之何用?”武安帝忽然抄起手边的一封折子,便往严正的面门掷去。
“楚卿何在?险关都要守不住了,他怎么不来见朕?!”
“回禀陛下......”
“陛下!宰相大人求见。”
“......宣。”天子怒火未消,才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便见拧着一道粗眉的宋阁老从门外趋步上前,将手平举过头顶高呼,“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你有何事?速速道来。”
“陛下,臣......”
武安帝用余光瞥见这人低着头,还不忘拿眼瞅着四周,便明白了他的暗藏之意,遂挥手让严正领着其他人退下,并带上了门。
“说罢。何事如此紧要?可是有关前头战事?”
“正是。回禀陛下,老臣的手下今晨刚截下另一封加急战报......”
“宋格致!你好大的胆子!连加急战报都敢截!朕要、朕要治你的罪!”
“陛下!待细细听完老臣所言之事后,再谈治罪也不急。再者说,日后这天牢,若得同知枢大人相伴,臣......又有何俱?”说罢,宋阁老便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让他的额头通红一片。
天子被他这般“猛如虎”的操作弄得万分莫名,他后退两步,勉强稳住身形便开口问道,“楚卿?你这究竟是何意?”
“陛下不妨亲自看看,老臣截获的这份战报吧。想必这些时日,同知枢大人亦与同种方法,截获数封内容一致的战报。却就是......不传御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