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死比勒死更容易,他铁了心杀人,刺伤黄胜勇,又觉得这样不能达成他预想中的死法,于是转而选择勒死被害人。最后马超案,颜溯顿了顿,喘一口气,才继续道,在这次作案中,有了前两次经验,他毫不犹豫选择直接勒死马超。为了这种杀人方式,用乙|醚将马超迷昏,方便他勒毙对方。给薛玲玲脖子上绑东西,明明已经刺伤黄胜勇仍然要多此一举勒死对方,勒死比自己更加强壮的马超,种种迹象表明,勒这个动作,颜溯抬起两手,照着自己脖子比划,对凶手而言,有特殊意义。踏入市局公安大楼,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吹散热气,得以从炙烤大地的太阳下解脱,严衍顿时清醒了不少。而颜溯的脸色却更加白了,惨白如纸,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照着门口的空调机一吹,他甚至打了个哆嗦,颜溯走了几步,两条腿发软,站在一楼大厅的高山流水大屏风前,扶住了屏风边沿。严衍想起段景升说,颜溯曾受过重伤,差点把命撂下。他不由分说拉起颜溯一条胳膊,另一手环过他背后,半搂着颜溯,将人扶进接待室。颜溯背靠安放了软垫的椅子坐下,上身似乎无力支撑般斜歪着,脑袋抵住贴了白色瓷砖的墙壁,两只手在身前交握,指尖微微颤抖,纤长浓密的羽睫随呼吸轻颤。不舒服?严衍拿着纸杯到饮水机前给他兑了杯温水。有点儿。颜溯轻声回答。那声音太轻了,羽毛似的,轻飘飘没什么重量,说他气若游丝都不为过。严衍走到颜溯身边坐下,将纸杯子递给他。谢谢。颜溯接过,抱在交握的两手间,也不喝,就那么抱着。把温水递给颜溯时,严衍碰到了对方指尖,冰凉,分明是夏天,颜溯整个人却冷得跟在冬天一样。严衍皱紧眉头,面沉似水,盯住颜溯手里的纸杯,若有所觉。他起身又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水,这次是滚烫的开水,隔着纸杯都觉着烫。严衍将开水送到颜溯面前。颜溯抬起眼帘,目光闪烁,有些躲闪,不过没有拒绝严衍的好意,捧着盛开水的一次性纸杯,呼出一口长气。畏寒?嗯。严衍沉默,颜溯也没说话。颜溯是一贯的惜字如金,哪怕病恹恹地坐在那儿,也是清寒如冰的,不肯与旁人多言。严衍自打从段景升那儿了解到颜溯过去后,对这人的心态就变了,不再用对嫌疑人的态度去对待,颜溯毕竟是执行过重大任务的前辈警察,严衍对他无疑心怀敬重。这一敬重吧,一个是敬,一个是重,人就给这两字儿弄拘谨了。颜溯不说话,严衍除了案情找不着话,于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你先去办案。颜溯忽然开口。严衍抬头,扬了下眉梢,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一人能行?我没事。颜溯神色寡淡。成,让小刘来陪你。不用。严衍深深地注视着他,三秒后,严衍起身走出接待室,临关门前,朝他说:稍等,我把事儿交代了就来送你回去。颜溯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严衍走后,接待室里就只剩下颜溯一个人,四周空寂,最利于思考。索性无事,颜溯盯着手里的纸杯,轻轻摇晃,脑子里反复思索一个问题:凶手平常能大量接触未成年人,不是老师,做底层服务业,他究竟干什么工作?假如能判断凶手职业,对案情进展大有帮助。他倚靠的那面墙壁有窗户,窗户外是公安大楼背后的林荫道,不时有人经过。严衍走时开了窗,窗户热气扑入室内,让颜溯好受了一些,他伸出手,恰好能触碰到窗外炽烈的阳光。金灿灿的光芒洒在白皙微红的手心,很温暖。颜溯有些出神。窗外路过两名中年警察,说话声恰好将他走神的意识拉了回来老李,看你这心情不好,咋,又跟媳妇儿吵架了?嗐,不是。别提了,妈的,为孩子破事儿没少操心,小兔崽子逃课上网吧,给他们老师抓了个现成!中年男人无可奈何:班主任请家长,把老子请那儿去,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给我一顿狠批。他旁边的警察同事不无同情:你家男娃吧,上初中?小学。老李接了同事递来的烟,狠狠抽了一大口,吐出淡蓝烟雾:我说这些网吧,也不好生整顿整顿,放未成年人进去,什么事儿啊都!两人还说了些什么,不过那俩警察渐行渐远,颜溯听不清了。他恍然明白了什么,站起身。严衍恰好推门进来:颜老板,久等,我现在送你回去。等等,颜溯忽然道,我想再看下文字转述。严衍发现他神情异常严肃,也许有所发现,立即点头:什么文字转述?死者老师同学的证词。严衍看他面色缓和许多,脸色也不再如纸般苍白,双唇有了血色,于是点点头,带着颜溯进了大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帮糙汉只恨空调温度还不够低,颜溯一只脚踏进去,便感觉到冷。身边多了一件外套,颜溯扭头,严衍手里拿着警服外套,笑了笑:我的,大了点,穿上吧,干净着呢,上回洗的,还没穿过。颜溯视线下移,盯着那深蓝警服,似在沉思,眼中漫过回忆的缥缈,他伸手接了警服。穿警服好看,严衍冲他竖大拇指,夸赞道,精神头足。颜溯无言以对。郑霖抱着文字记录过来,放到颜溯面前,看他穿了警衣,有些惊讶,再看看严衍。严衍轻抬下巴:我的,借他穿穿,颜老板感冒,不能吹空调。哦哦。郑霖转头对颜溯说:都在这儿。颜溯坐下,开始翻阅资料,他看东西很快,一目十行,严衍还没看完头两行,颜溯便翻了页。严衍同志忧桑地放弃了和颜溯一起翻查资料的想法。严队自认跟不上天才的速度,便安静地等结果。没一会儿,周围好奇的刑警都聚集过来,围着颜溯,尽看人翻资料去了。网吧。颜溯将最后一张A4纸归整,抬头望向严衍:几乎所有人都提到了一点,死者经常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看剧,和网吧里的不良少年厮混。凶手从事底层服务业,接触大量未成年人,他极有可能在网吧上班!严衍神情一凛,转身问:西区有几家网吧?张科抱着笔记本,立即回答:一共有四家!都在学校附近!严衍颔首,一声令下:拿上受害人照片,分头走访,现在出发!等等。颜溯喊住他们:穿私服,别穿警服,切忌打草惊蛇。刑警们分头行动,转瞬办公室里空了大半。严衍指了指门外:顺道送你回去?暂时不,我跟你们一起。走访费时费劲,你身体吃得消?颜溯点头。严衍看了看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笑了:行,你就跟着我,我看着你。四家网吧,何为刘彬走访一家,沈佳郑霖去一家,颜溯和严衍去剩下两家。张科将网吧的地址发到了几人联络用的手机上。颜溯盯着手机屏幕中的地图,指尖浅浅在三所学校间画了个三角,指着中心位置的网吧说:先去这家。严衍低头一瞅,恰好是三个受害者所在学校之间。沙草街42号,蓝鲨网吧,店面破旧。网吧店外的油布被人戳了洞,用水彩笔画上各种涂鸦,还有黑色字体的办章刻证小广告,水泥砖地面散落着黄色小广告。蓝鲨网吧在一条几栋居民楼夹围的小巷子里,店内光线很暗,时不时听见几句脏话。严衍把奔驰停在稍远处的白色停车线内,扭头望向颜溯:你在车上等?跟你一起。颜溯推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网吧。第18章勒死自己(7)收银台前坐着个细瘦的年轻小姑娘,估摸着近视有点严重,没戴眼镜,上身前倾,眼睛几乎怼到电脑屏幕上。你好。严衍敲了敲柜台。那姑娘猝然惊醒似的,猛地拧过脖子来,动作僵硬得可怕,令人怀疑她只是一具干枯的僵尸。大概常年待在阴郁角落,她的脸色不正常的白,因为习惯性咬嘴唇,嘴皮都快咬破了,于是干瘪的唇殷红。看上去,就像有人在冰凉的尸面上,用鲜血抹了两笔。你你好。姑娘有点结巴,两只手紧紧交握,目光躲闪,似乎有些紧张。严衍回头和颜溯对视一眼,颜溯轻轻摇头。别怕,是这样的,我们是学校老师。学生最近逃课上网情况严重,所以我们来问问。严衍说明了来意。那姑娘微微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完,反射弧大抵有些长,严衍说完了,好半天,她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严衍将手上拿着的三张照片摊开,分别是三名被害人,薛玲玲、黄胜勇和马超。这三个,你见过吗?有印象没?严衍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伸出双手,袖子下的小臂枯瘦如柴,紫青血管浮动,瘦得几乎皮包骨头。颜溯盯着她手腕处,微微蹙了下眉尖。小姑娘接过照片,放在面前摊开,仔仔细细地,一张挨着一张看过去,过了一会儿,她才迟缓地摇脑袋:没有。她说:没见过,不好意思。说完,她抿着唇,抬起眼睛,不安地打量着严衍和颜溯。颜溯蓦地开口问:你多少岁了?小姑娘惊讶,瞪大眼睛,眨了眨,眼珠子向右方转去,她轻声回答:十八。她低下头,指尖触了触鼻尖。哦好,颜溯说,打扰了。严衍在破旧简陋、充斥着烟臭气的网吧里环视一圈,场子不大,就四个社会小青年叼着烟开黑。
严衍一一问过去,小青年们纷纷不耐烦地表示不认识三名死者。最终无所发现,严衍悻悻地同颜溯走出蓝鲨网吧。两人前脚出门,后脚便有名身形干瘦个头矮的青年走进去。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收银处的小姑娘一扫阴郁,眼睛里似有光芒闪烁,开心地喊:哥哥!小妹。青年顺势应了声。原来是兄妹。颜溯拉上严衍,朝停车处走去。颜溯忽然问:你发现什么没?她在撒谎。嗯。颜溯凝眉:人撒谎时鼻子会充血肿胀几毫米,有摸鼻子动作。眼珠游移,不敢直视我们。严衍抱臂:她还没满十八岁。对。颜溯点点头,忽然站住脚:不过从她的表现来看,她的确没见过三名被害人。严衍耸肩:这家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咱们去下一家。颜溯跟上他的步伐,两人去往下一家网吧。下一家网吧规模要比蓝鲨网吧大些,名字取得也挺霸气,叫凌云。凌云的老板亲自看店,翘着个二郎腿在柜台后抽烟,淡蓝色烟雾缭绕,网吧内乌烟瘴气。老板三十岁上下,穿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趿拉着大拖鞋,手指头在键盘上飞来飞去,他摔了鼠标,大骂:猪队友!你好。严衍敲了敲柜台,老板撸了把头发,抬起脸来。老板蓄着小胡须,看看严衍,又看看严衍身后的颜溯,纳闷:成年人还上网吧?没钱买电脑?严衍:严衍莫可奈何地笑笑,从裤兜里抽出包烟,取一根递给老板。老板没客气,顺手接过,矮下身自柜台后的抽屉里取出打火机,点燃,抽着烟说:好烟呐,软中华。哥子,想问啥?老板喷着烟,看出这两人不是为照顾他生意来的。我们教育局的,最近各校学生逃课上网现象频繁,所以来问问。严衍依法炮制地随口胡诌。他拿出三张照片,在老板面前摊开:这三人你见过吗?老板捏着烟蒂,在盛烟灰的纸杯里弹了弹,看见照片上的人,顿时目光一凛,警惕地望向他:老哥,你不是教育局的吧。严衍挑了下眉梢。乖乖。老板紧张搓手:你等等,我去叫店里小张来看看,平时都他看店。说着,网吧老板顾不得游戏里队友催促他进本,绕过柜台朝网吧后门跑去。严衍目光一暗,拔腿追了上去:别跑!小胡子老板充耳不闻,撒了丫子,夺命狂奔。两人在狭窄的后巷中一追一逃。那小胡子老板别看腿短,跑起来飞快,翻墙的姿势还挺灵活,他攀着铁门,两只脚蹬蹬往上窜。严衍纵身一跃,攀着低矮的铁门,犹如矫健的豹子,浑身肌肉贲张,爆发出强悍的力量,终于在丁字路口一把逮住老板,摸了摸身上,可惜没带手铐。他抓住老板两条胳膊绕到背后,一只手便捆住了小胡子老板双腕,将人撞上墙,邪邪一笑:跑啥跑呢,真当你孙猴子能跑出如来佛五指山?小胡子老板叫苦不迭,脸撞上粗粝的墙面,疼得他龇牙咧嘴,告饶道:警察叔叔,你行行好,我真是无辜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严衍一脚踹他小腿上:叫谁叔叔呢你,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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