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心疼那些为了师姐选灵素班的孩子。她在显学院招生处逛了几圈,没有找到千机班,心想难道今年就不招了吗?前生她文试通过,可没有这个烦恼。师妹!江舟回头。葛蜀川朝她笑笑,走了过来,你不是说想进兵法班嘛,来吧。江舟有些难以置信,那时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有抱以希望。学宫治学严谨,就算地位尊隆如商仪,也得亲自考进来,她可不信葛蜀川一句话就能随便调班。葛蜀川似看出她的疑惑,掌院要先考核你,就算通过了,也只能来武道院旁听。江舟开心想到,就算来旁听,她也满足了。反正她也不是为了学东西,只是想上课的时候摸摸商仪的小手。两人同去黄金台。年轻男人身着深黑执教服,立在空旷之处,长身玉立,一丝不苟。葛蜀川上前作揖,掌院,我把她带来了。宁长歌上下打量商仪,扔给她一把剑,先打一架。长剑沉甸,剑鞘古朴,拔剑出鞘,刃如秋水。阳光照耀,剑刃闪烁熠熠锋芒。江舟轻抚长剑,生出喜爱之情,行礼后,道:晚辈却之不恭。两人相距十丈,执剑而立。地面积着一层花瓣,如若金色的雪花,雪上印有两人脚印。江舟率先出剑。剑风冰冷,地面的桂花纷纷扬扬飞起,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犹如鬼魅。只听铮、铮、铮三声,桂花还未落地,二人已交手数招。葛蜀川心中大骇,少女身手远超出他想象,若那日自己真与她交手,谁胜谁负尚不可知。他竟有丝庆幸,如果自己输了,武道院岂不颜面扫地?江舟前生在武道院求学,习过许多精妙剑术。但如今她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学子,自然不能把这些展示,所用的招式,也不过是最简单的撩、点、刺、挡。葛蜀川在一旁感慨:好快!能把最基础的剑式练得这么快,足以见少女勤勉。江舟面色不动,十分冷静。执剑之后,她的气势顿换,卸下漫不经心嬉笑怒骂的伪装,露出剑客孤峭冷厉的锋芒。她手里的剑很稳,丝毫不为对面纷繁剑法所惑,招式从容不迫,就像过去的那些日夜,一次又一次挥剑,对着春花、长虹、秋月、飞雪。清风拂过,桂花漫天,少女身形曼妙灵动,红衣轻飘,如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两人交手三百招后,宁长歌剑尖点地,忽地掠至远处。他只是看一看被曲九畹和葛蜀川同时提起的人能有多不凡,并非争个高下。江舟,多谢掌院指点。宁长歌看向她的目光稍柔和,欣赏之色不加掩饰,从此武道院的门不对你关。江舟大喜,双手捧剑送还,多谢掌院!宁长歌却没接过宝剑,淡淡道:送你了。不止江舟吃了一惊,葛蜀川也失声唤道:掌院,这宁长歌心意已决,它叫不废江河,留行说你是北疆来的,拿着它,以后再回去,为国效忠。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江舟怔怔立着,有些没回过神。这就拿到宝剑了?打了一场就把剑送人了?上辈子她怎么不知道自家掌院这么慷慨?愣神之际,宁长歌已负剑走入桂花林中,背影挺直。葛蜀川恭贺:恭喜师妹了,这可算是我们武道院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宝剑。江舟自然也知道,笑呵呵地摸着佩剑,爱不释手。葛蜀川按捺住心里的酸意,真没想到掌院会把它赠你,毕竟你只是来旁听。我本以为唉,他叹口气,道:你拿着这把剑,可能会遇到一点小麻烦。江舟:什么?葛蜀川: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的。他话锋一转,其实武道院没你们想的那么好。师兄何出此言?葛蜀川道:你们想进武道院,多半是为了日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收复河山吧。只是,他勾了勾唇,眼底没有笑意,出将拜相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几百年来才出一个的飞星将军,也死在了长河边上。我刚来学宫的时候,和你一样大。他望着桂花,那一届辞别学宫,将上战场的师兄师姐们,在这里攀折桂花,弹剑长歌,说是要保卫家国,收复河山。一年之后,四十三枚染血玉牌,都被送回了学宫,埋在这片桂花林下。明年我也要上战场了。葛蜀川笑笑,没再说什么,我不该说这些的。他掸掸衣上花瓣,告辞:师妹,我走了。负剑离开时,这位向来讨厌书生的武道院学子,居然轻轻吟起一首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江舟目送他离开,许久后,摩挲古剑,对着满林英烈,低声说:滚滚诸君,不废江河。北疆战场,长河之畔,燃起烽火与堆垒的尸骨。这些景象,她曾见惯。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江舟默默立了会,把不废江河小心收好,揉了把自己的脸。桃花眼一弯,变成笑吟吟的少女,踮脚摘下一枝桂花,轻晃花枝,慢悠悠走出黄金台。她重回广场,正撞见了商仪,把花枝一抛,忙招手道:云舒!商仪停下脚步,看着她走近,你去哪了?短短四字,江舟却莫名听得有些发寒,没没去哪呀,难道你一直在找我?商仪别脸,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江舟弯起眼睛,抱住她的手,半靠过去,好云舒,你选了哪个班?商仪不怎么走心地挣扎一下,垂着眸子,长睫微微颤动。江舟毫不气馁,我可以去武道院旁听了,以后我翘课溜过去找你!商仪:胡闹,还没开始上学,就想着翘课?江舟口快,接道:学哪有你好上?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课哪有你好上?不对不对,你听我解释,执教哪有你好看!商仪袖下手指收紧,默了一会,才徐徐道:千机班执教挺好看的。又是一个美人。江舟一喜,果真?而后纳闷:你怎么知道?商仪问:你没去报名吗?江舟疑惑:你去报名了吗?商仪面色微沉,你没报千机班?江舟:我还没找到地方。她看着商仪,双眸闪亮,似燃起一簇星火,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问:云舒,你去报了千机班?她忍不住翘起唇角,心里像是开满了花,藏不住欢欣雀跃的神色,又有些不可置信,轻声问:总不会,是为了我罢?商仪有几分恼羞成怒,抽出自己的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发觉江渚并未跟来,便转身说出斟酌已久的措辞:你在想什么?十年前江旬率兵北上,折戟长河,全因突然出现的尸人,和楼倚桥外通北戎。千机偃甲之术,一直为人视为末流,楼倚桥当年身为千机班长,心中只愿在战场上证明偃甲之术,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我怀疑事情也许另有蹊跷,故而说了半晌,对面的少女却置若罔闻,只是笑弯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总不会是为了我罢?商仪拂袖,斩钉截铁回答:自然不是!江舟莞尔,红唇禁不住上扬,眼里眸光潋滟,隔了许久,才轻轻说:云舒,你的脸红了。商仪闻言一怔,看见少女凑过来时,忘了闪躲。粼粼的桃花眼越来越近,好像装着一汪柔柔春水,在明净的水面中,她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映在江舟眼里的那个少女,双颊生霞,娥眉微蹙,眉目之间,含满了春情。商仪怔住了,一时竟认不出自己。颊上忽地传来一阵温软。她猛地回过神,后退好几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盯着江舟,轻轻喘息。江舟得意忘形,完全忘了此刻的商仪还不是自己道侣,凑过去就在她颊上飞快亲了一口。反应过来时,才发觉大事不妙。少女气得身子微微发颤,不住喘息,眼里水光粼粼,像是被轻薄得要哭了。江舟手足无措,呐呐:别气了,要不,你再亲回来?第11章鬼使神差商仪垂着眸,玉面上泛上一丝红。掩在雪白长袖之下的指尖不住颤抖,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悸动。前生,她与江舟虽名为道侣,却鲜少有过亲近的时候。如今她对着道侣少年时跳脱飞扬的模样,忍不住心动,又有几分无措。江舟继续认错,云舒,是我轻薄孟浪,你就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别气坏了身子商仪突兀问道:你是不是同谁都这样轻薄?江舟求生欲极强地否认:当然不是,我只同你这样!她看了商仪一眼,又飞快垂下眸,眼珠子左右转动,低声说你生得这样好看,任谁看了都要心猿意马。广寒君神姿高彻,眉目深深,清冷脱俗,自有一番清华高贵气度。而十年前的少女,两颊泛着粉嫩,看上去没有日后那么冰冷遥远。倒显得几分清纯可爱。江舟看的心动,心想,我家广寒君真是可爱,想着,她又有些惆怅,自家道侣如今像是一颗湛湛青果,皮薄汁多,自己要如何坐怀不乱,再忍四年呢?商仪:她拂袖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不是说找不到地方吗?江舟才明白,这是要给自己带路,乐呵呵跟了上去。一个冷面女人靠树盘坐,身旁竖起根老旧竹竿,竿上黑旗飘扬,写有千机两字。江舟从树旁走过好几次,竟未发觉过她。商仪小声解释:执教在此处设了法阵,看破阵法才能走进来。江舟心道,难怪招不到人。学宫有几个人会像商仪这样,自小学习各门之术,天文地理、策论兵法,无所不知。更何况是那些懵懂新生了。大家是来学东西的,要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个阵法,那还学什么?江舟虽然日后立于武道巅峰,于此术上天赋惊人,无奈太过偏科,找了一下午也没发现这处端倪。商仪轻推她一把,江舟往前几步,拱手道:执教,我来报名。女人连眼皮都没抬,愚钝之人,我不收。江舟还没做什么反应,商仪先按捺不住,开口维护道侣:八门阵虽然简单,但不曾学过五行八卦阴阳之法,就算再过聪颖也无法走进其中。我们来学宫是为求学,执教却本末颠倒,用学宫的知识来考验新生,岂不是可笑?江舟眨了眨眼,头第一次听广寒君说这么长的话。那人这才赏了她们一眼,我不收,你要怎样?
商仪道:请执教划去我的姓名。那人冷冷一笑,拿起朱笔,问江舟:你叫什么?江舟报上名字,心想,原来自己是个附属品。她弯起眼睛,偷偷去勾商仪的手。商仪瞋了她一眼,没有把手抽回。执教放下笔,把桌案上东西收拾好,问:你们两为什么来千机班?江舟实话实说:我分数不够。商仪保持沉默,她分数很够。执教道:不管天赋有多么出色,如果没有对偃甲的热情,你们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偃师。江舟问:执教您是真正的偃师吗?执教身子一滞,我不是。但曾有人是。说着,她丢过来两个须弥戒,布置起第一个任务:把里面的东西拼好,明天来上课。江舟接过,用灵力一看,里面的机关零件密密麻麻的,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这我们今晚能拼完吗?执教却不理会她,站起来径直走了。江舟吐舌,我们今晚要睡不着了。那人说的果然是对的,如果没有真正的热情,无法成为出色的偃师。像她现在这样,看见木头零件只会头脑发懵,觉得厌烦。商仪:还好。江舟也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云舒,你待我真好,方才若不是你,我就进不了学宫了。商仪:无事,顺手。江舟两眼弯弯,又问:你待谁都是这样好吗?商仪:呵。走出广场后,正好看见了宋青云父女。江舟本想跟着他们一起下山喝酒,然而商仪一句不拼偃甲了吗,如凉水浇头,让她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只是麻烦宋青云上山的时候给她带几壶酒来。两人回到共潮生,无暇庆祝日后同处一院,就得忙活起执教布置的任务。幸亏共潮生有一方空置小屋,似乎是以前的学子专研偃甲所用,里面摆放各种工具。江舟把桌案让给商仪,盘坐在地,周围堆起一座小山般的木头零件。她眼前发黑,拿起一个零件,摆动上面的齿轮,有些犯难。实在想不明白,这堆死物怎么会有人喜欢。江舟胡拼乱凑摆弄一会,只觉太过无聊,扭头想找商仪说话。却见她低垂着眸,神色认真专注,十指灵巧,手里的偃甲已拼好一小半。斜阳铺在她的窗后,为她添上几分暖色。江舟手撑着头,认真看着商仪,有些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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