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观察,那跟着他的是一辆马车,他走那马车便也走,他停那马车便也停,遮遮掩掩藏在不远处,总也跟着他。
温黎昕心里起了狐疑,他虽然少年得志,可也不过是个五品武官,放在满地公卿的京中便是不够瞧的,怎的有人来跟踪自己?
难道是东南出了事?
温家虽然贵为一方势力,可朝中的规矩,自来是家眷都留在京中,当作人质也好,当作是对皇上表忠心也好,无人能坏了这规矩。
当下温黎昕立刻警觉的想到自己远在东南的父叔。
他带着那马车不慌不忙的在京中兜起了圈子,又走了几步,温黎昕忽得想起一出:不对呀,有谁跟踪别人是用马车这般大喇喇的方式?
当下趁着拐弯的机会悄悄打量了一下那马车,马匹是上好的骏马,马车踏板镶嵌着乌木雕琢的五福花样,更不用提那马车帘子是江南进贡的十样锦绫罗。
难道是有人想绑架自己好要挟父亲?
温黎昕心里一阵冷笑:正好,便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于是他刻意打马往那偏僻处走。东绕西绕直到城西一处破落了的骡马市。
骡马市都是早上交易,如今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因而方便他施展手脚。
却不知道马车上一干小娘子在嘀嘀咕咕,陈念先说:“宝宁,这跟来跟去也没有发现什么,不若我们回去吧。”
槿姐儿也在心里犯嘀咕:“瞧着人越来越少,咱们还是赶紧回府里去吧。”
“不行!”槿姐儿不放弃,“好容易跟到这里,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安媚儿胆小,那天没去王妃的赏花宴,是今儿个才接到的帖子,是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免起了退意:“这总不和规矩,万一被大人知道……”
宝宁眼珠子一转:“说不定对方在这里养着外室呢!”
其余姐妹一愣,宝宁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我偷听我堂兄他们说过,有人养外室,因怕朝廷上御史参奏,都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说不定温黎昕这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养外室呢!”
她说到这个,槿姐儿先吃了一惊,也说不出阻拦的语言。
五个姑娘于是闭住呼吸,小心翼翼跟着对方,见温黎昕一骑绝尘,就往马车后头一个巷子里去了。
宝宁忙对车夫道:“跟着!”
车夫打马跟进了巷子,却忽然发现那巷子是个死胡同,马车在巷子里一览无余,车夫忙想掉头往后,却被一个人骑马拦住:“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找温家的麻烦!”
原来是温黎昕在绕圈的路上遇上了温黎时,他跟兄弟打了个眼色,两兄弟配合惯了的,温黎时便不声不响缀在了马车后面。
他这一声轻蔑的小贼,激得宝宁就跳出来道:“谁是小贼了?倒是你拦住我家马车所谓何意?”
噢?
居然是个女子!
两兄弟见马车上居然没下来什么贼人,倒是个小娘子,吓得一愣。
宝宁先发制人:“我家马车走错路了,怎的被你拦住了?告诉你,我家可是你惹不起的人家,速速放行。”
她心里其实也很慌,但想到自己一意孤行将姐妹们引入此境地,因而强迫自己勇敢起来去解决麻烦。
温黎时却是个吊儿郎当的,歪头斜斜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里调侃意味十足:“谁家是我惹不起的?说来听听!”
“你!”宝宁又慌又乱,本想拿出锦乡侯府的名头来吓唬对方,但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当下骑虎难下,犹豫在了那里。
温黎时见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娘子明明怕得帏帽下云鬓都在轻轻抖,却仍旧硬挺着不服输。
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波斯猫,也是这般色厉内荏,第一次见他时,明明怕得哆嗦,可还是撑着勇气趾高气扬从他面前优雅的走过去。
于是温黎时忍不住笑了:“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哥哥做什么?”
他一下就揭穿了宝宁的心思,宝宁的耳朵腾得一下红了。
第92章宝宁无意得姻缘槿姐有心插金簪
马车里几个小姑娘都慌作一团,可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槿姐儿小声说:“此事因我而起,不能连累了你们,害得宝宁名声受损。”
陈念咬了咬嘴唇:“不能,还不知道这温家公子品性如何,万一……”
她的意思是若只是几个小娘子闹着要看看姐妹夫婿还好,京中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可若是正主去看,万一温家是恪守规矩的人家,那只怕会搅得这门婚事都黄了。
在座的几个都不笨,陈念一提醒,便都想到这个缘故,胆小的安媚儿更是一把攥住槿姐儿的手,不让她出去。
黛玉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有想到恰当的法子,她还在思索,就听得打打马蹄之声。
原来是温黎昕打马走近了马车,他冲着弟弟说:“京中人多,弄错了人也是常有的,既不是仇家寻衅,那不用再死死纠着不放。”
又冲着马车的方向拱拱手:“在下是福建温家府上,适才误以为是仇家寻衅滋事,因而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温黎时似乎不甘心就此离开,但也不想违抗哥哥,只深深的瞧了一眼宝宁,挤挤眉毛道:“下回别看我大哥啦,他已经议亲了,倒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黎昕往他骑着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马鞭,马儿吃痛,往前小跑起来,温黎时话说一半就大呼小叫去操控马匹。
温黎昕马已经走到巷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如今天色已晚,此地鱼龙混杂,姑娘和姐妹也早点回去吧。”说罢,也不看宝宁一眼,就打马往外头走。
见一场冲突化解于无形之中,几个小姑娘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宝宁也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适才温黎昕的弟弟那深深的一眼,脸颊不由得有些泛红,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陈念忙掀起帘子一角把宝宁扶了进去:“快家去,免得出什么枝节。”
宝宁进了马车里面,车夫得令,往锦乡侯府驰去,几个小姑娘从惊讶的清晰中平复过来,方兴奋的议论起来:
“温家大公子真是彬彬有礼,没有为难我们。”
“对啊,也有勇谋,很快就发觉被人跟踪了。”
想起刚才蹩脚的跟踪,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或笑起来:“宝宁还说这法子极好,没想到一下子被识破。”
宝宁脸红了,嘴上却逞强:“谁知道那温黎昕那么机警。”
“可不能连名带姓叫温黎昕了,怕是以后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姐夫。”
“要我说啊,这趟可没白跑,姐夫生得器宇轩昂,不知道姐姐可满意?”
不知道谁这么促狭,几个姑娘们又哄堂大笑,羞得槿姐儿脸飞起红霞。
又有人想起了温二公子:“温公子的弟弟倒跟他哥哥不像,好凶。”
一番话说得宝宁脸红耳赤,不由得想起那男子,她强绷住心里的不自在,一句话也不搭,以免被姐妹们发现自己的异样。
路过鼓楼西大街时,黛玉一打眼,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店铺里帮忙,她惊讶的道:茜雪!
再仔细看茜雪出没的店铺名:恒舒典。黛玉吃了一惊!这不是薛家的铺子吗?
从前宝玉沏了一碗枫露茶,只因为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所以留着等着晚上喝,谁知道晚上回来茶没了,宝玉生气,将杯往地下一掷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将茜雪撵了出去。
黛玉只知道当时引得宝玉骂了一顿李嬷嬷,却只以为宝玉是生气李嬷嬷,却因为对方是奶妈妈轻易动不得,黛玉以为是宝玉迁怒到茜雪身上,又以为过一阵子能将茜雪仍叫回府中服侍呢,却不想在这里见到茜雪。
难道茜雪是做了什么事情?
黛玉心里狐疑。
几个姑娘们到了锦乡侯府上已经是晚膳的时机,因怕耽误宵禁,槿姐儿连饭都没留她们,匆匆送走她们。
黛玉回家后就嚷嚷着饿,白先生却没怪罪她,也没有审问她,只是抿嘴一笑,嘱咐下头将早就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黛玉就有些不敢置信,但仔细一想,应当是白先生如今也在改换适应新的身份:从前她是黛玉的先生,自然要严厉管教些黛玉,可如今她是黛玉的母亲,自然要多些慈爱宽容。
等用完膳,她将紫鹃叫来,仔细将见着茜雪的事情告诉她,又嘱咐她:“你出去细细探查一番,这茜雪跟薛家有什么瓜葛?”
紫鹃听了吩咐,领了差事自去打探不提。
第二天黛玉又早早起来,由白先生带着黛玉去了熊首辅夫人的生日宴,席间有不少夫人都对黛玉格外热切,白先生估摸着因着上次京中夫人们见了黛玉传去了名声,因而今儿不少人来看她。
这也是白先生早就计划好的,她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打量黛玉:举止娴雅、行之有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从前身子还有些较弱,如今却容色康泰,神色间坚定从容。
有这么一个好女儿,虽则不是自己亲生的,却仍值得自豪。
黛玉初始面对这些夫人好奇的目光仍旧不慌不忙,也不卑不亢,言笑晏晏应酬着夫人们。等过几天镇南候府槿姐儿的及笄礼上,她已经彻底适应了京中这等盛大的宴席了。
同时,宝钗跟着贾家的女眷们出现在赖家的园子里,赖家的园子修建得又不同贾府的大观园,竹桥精舍,小桥流水,处处有江南园林的意味。
贾母就想起黛玉:“可惜林丫头不在,不然也可解一解思乡的情愫。”
宝钗就在心里嗤之以鼻:至于么?黛玉如今可有父亲在身边,又添了一位母亲,阖府上下的林家人,思乡什么的,也不过是矫情吧?
探春就心里有些黯然:此时此刻黛玉正和迎春、惜春在镇南候府槿姐儿的及笄礼上,惜春和迎春从前受邀于黛玉一起跟贵门家那些女子一起郊游过,因此也结交了了镇南候府槿姐儿,今天这样的时刻也顺理成章被邀请了。
探春咬了咬唇,天知道镇南侯府来府上递帖子时自己有多难堪,赵姨娘还胡搅蛮缠,要去老爷那里说道说道给自己争取机会,自己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赵姨娘。
这让人去哪里说理去?人家又不是给贾府下帖子,只是跟镇南候小姐交好的女儿家,要怪,就怪自己上次没有跟着黛玉去郊游,不仅失去结交闺中密友的机会,还失去认识太后的机会。
探春和宝钗不约而同的想:此时镇南侯府上觥筹交错往来无白丁,自己却在个奴仆府上做客。真是天差地别。
只是探春生性乐观,很快就将这自怨自艾的心思收起来,仔细打量起赖家的家居摆设。
这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就吃了一惊。
赖家摆设豪奢,居然丝毫不输贾府,探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谁不知道赖家是贾家积年的奴仆!
凭借奴仆的收入,便是攒几辈子,哪里够攒这么大一份家业?
还不是背着贾家主子贪赃枉法!
没想到贾家居然无人以为异常,反而主子们都以赖家有了出息为自豪,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样子。
探春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烦闷,不由得想:若我是男儿,当做得一番事业,总不能让府里这般亏空下去!
槿姐儿的及笄礼办得热热闹闹,温家特意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二品诰命的老夫人来给槿姐儿插簪。
待到拿出簪子时,那位温老夫人笑着说:“这簪子虽然不名贵,却是我家大哥儿请教了银楼的师傅亲手打出来的金簪。”
屋里的几位亲近的女眷各个都抿了嘴嘴角上扬,因着这时候讲究礼仪,不能打趣槿姐儿,黛玉在心中暗暗为槿姐儿高兴:还未嫁过去能得夫婿如此看重,相信今后嫁过去会琴瑟和鸣。
她发自内心的为槿姐儿高兴,在旁的几个其他小姐妹都是一样的想法,眼睛俱是亮晶晶的。
镇南侯老夫人更是心里安慰:她今生最大牵挂便是这个孙女。
儿子儿媳齐齐去了,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更可怜槿姐儿,幼年失怙失恃,被自己一手拉扯大。
好在如今寻到了好人家,温家在福建根深叶茂,与镇南候府上互相守望,这样的人家至少大面上不敢委屈了槿姐儿。
再看那温公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颇有建树,如今更亲手为槿姐儿打造金簪。
至少说明温家大哥儿对这门婚事是极为满意的。
想到这里,镇南候老夫人面色欣慰,又看见槿姐儿旁边围观的黛玉,心里又想: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如今忙完了槿姐儿的事,当料理起这一桩。
温老夫人见跪着的槿姐儿虽然听到金簪是温公子亲手锻造后脸颊忍不住的泛红却仍旧保持镇定从容,心里就对槿姐儿更喜了几分。
温家要迎娶的是大房长媳,主持府中中馈、教导以后的温家继承人、决断内堂,不仅仅要镇南候府这样强有力的娘家支撑,而要这女子本身也担得起才行。
她就含笑将金簪小心翼翼插在了槿姐儿的发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猪排饭。
因为是夏天不想油腻,所以没用油炸
腌制好以后,用小锤子锤成两倍大,然后裹蛋液和炒制过发黄的面包糠
再进烤箱200度20分钟
‘叮’!
用刀叉小心翼翼锯下来,这样不掉面包屑
然后倒一杯冰可乐
满足!!!
第93章恒舒典细查茜雪甄英莲上门投奔
gu903();及笄礼行完后两家都舒了心,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槿姐儿忙着应酬女眷,黛玉便不添乱,在墙边一株梅树下专心的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