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户部有什么账面还没做平,或者还有些银钱没处理好的,还是赶紧倒一遍手。可别像苗睿达一样,这账没销干净,一查便知道这钱从哪来的了。”
魏冉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敲着桌案。
梅永处惊疑,这席话让他冷汗涔涔。
魏冉说得很有道理,他确实还有大笔的钱没有销账。
销账,俗称洗钱,将那些钱以善款捐出,要么以天价古玩倒手,这钱便成了正当来路的银子,回头再用这些置办成田地房产,便是想查也无从下手。
梅永处平日里同朝臣一样都会经过广安城最大的暗市倒手,只是这次他倒难得动了回脑子,这桩案子说大不大,但到底和他瓜葛着,朝中看戏和落井下石的不少,都拿眼睛盯着他呢。
若是此时往听云轩去,只怕要被人抓住小辫子,梅永处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一处地方。
若是以善款捐出,还省得赋税了。
思及此,梅永处眉开眼笑起来,“多谢大人提醒了,这几日是得抓些紧。这次是着了崔阁的道,还得烦请大人帮我在朝中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魏冉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大人求我,倒不如去求求长公主。”
梅永处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事儿如何处理全在秦离一念之间,只是他做贼心虚,躲还来不及呢,还怎敢上门呢。
“大人说笑,她正愁没拿住我的把柄呢,近日还得少在那位眼前晃为好。”
魏冉似笑非笑,有些文章,不是说你躲着就能躲过的。
“大人只要把该销的销了,那旁人就拿不住把柄。”他呷了口茶,敷衍道,“我这儿还有些事,咱们改日再叙。”
“改日再聚改日再聚。”梅永处点头如捣蒜,魏冉的话倒是让他放下心来,
人家现在可是沈家眼中的红人,他说没事,那就错不了,
本来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儿,自己真是想太多了。梅永处这样安慰自己,只是有一件事,他得赶紧去销赃。
送走了梅永处,魏冉有些疲惫得揉了揉晴明穴,摩挲着掌心那道疤,眼中满是讥讽。
他对手下人道,“这几日广安城里各大庙宇都盯好了。”
只怕有大量香火钱要进账了。
第32章咸鱼
自从审过苗睿达一案以后,仪鸾司便也没什么大的事情了。秦离将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刑部,刑部巴不得抢了这份功劳,秦离也乐得头偷闲。
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她只需要等着就是,剩下的事全交给了魏冉,至于魏冉会怎么处理,她也不过问了,反正他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
再说了,她也懒得理他,不是愿意躲着她么,那便躲着吧。
那日她进宫把仪鸾司审讯的过程卷宗交给太后看了以后,秦离便知她心中生了疑,恐怕已经内府盐司同梅永处联系在了一起。
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以后,事情就不会变得太突兀了。接下来,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只是可怜户部了,恐怕要倒霉。
秦离那日入宫后汇报完大概情况,本想着回到仪鸾司,可她转念一想似乎该办的事都办得差不多了,而且特殊时刻,还是莫要叫人寻了把柄为好。
索性便没回去,一连在长乐殿中住了好几天,当了好些天的甩手掌柜。
当然也好几天没有见过魏冉,只是二人虽说有些日子没见,但还是有着不错的默契,虽然上次事情仍是没有说开,但两人到底都不是矫情的人。
谁还没点事情要互相瞒着呢。
事情似乎要比秦离预想的要发生的快,今日下了朝,秦离特意告了几天假,美其名曰累着了,要歇几天。
朝臣不免嗤之以鼻,不过是个小案子,审一个小主簿而已,况且连赃银都没找出来,竟然如此居功自傲。
最近仪鸾司清闲,前段日子偷闲的刑部如今是忙翻了天。当时一口应下来这桩案子的收尾工作,崔阁本想着在太后面前露脸,却不想赃银死活也找不到。
若是已经销过账了,那便应该能找到苗睿达名下的土地,可偏偏没有。那银子就如石牛入海,竟一点下落也没有。
如果不是藏起来的话,也没有置办成宅子田地,便只有一个可能,还没有走完账,银子还没流出去,压在帮着洗钱的人手里了。
他们如此想其实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刑部的人哪里知道他们所知的一万两银子中,有八千都是假的。
焦头烂额得寻,只怕是寻不出结果来。
秦离此时待在长乐殿中百无聊赖,又何尝不知道刑部此时的状况,谁叫他刑部当初不识抬举,送来一堆破烂案子发难。
睚眦必报,这是她一贯作风。
她逗弄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殿中的鹦鹉,秦离前些日子没回来,屋内倒是多了不少新奇摆件,她颇为无聊,对身旁宫人道,“这鸟儿哪弄来的?”
旁边小宫女回答道,“是南越国前些日子进贡来的,其他都给养死了,就剩这一只了。”
南越国,秦离点头,“是到了该进贡的日子了。”
南越国是边西的一个大国,与大齐素来交好,所以南越和大齐的边境也一向安稳,只余一些边疆部族不成气候。
战事平稳,比凶险的漠北不知好上多少倍。只是奇就奇在那边西的戍守防线,明明没有什么战斗,可偏偏粮饷索要不断,说来好笑。
漠北的战士因为这个困死在边境,而边西则是吃得好睡得饱,所以说这充军也得择好了地方。
有句俗话,走南不闯北,城北苦瘦蛮荒,城西粮饷满仓,这城北城西便是隐喻的漠北和边西。
秦离嗤笑一声,谁不知道这边西的戍边将领沈越本就出自沈家本家,索要粮饷这种事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先帝有意将他调回来,可偏偏在那个节骨眼上驾崩了,不免惹人生疑。
也就是因着这边西的军权被牢牢握在沈家手中,才使得这外戚如此肆无忌惮。
秦离逗弄着那只鹦鹉,一个户部根本不会损伤沈家根基,要断就得从根上,她懒洋洋抬眼,“南越有贡品了,北萧那边也该送来了,本宫猜猜,送的还是美人么?”
“没有,北萧自上次进贡后使者似乎便再也没了往来。”
秦离点头,“下去吧。”
天气转暖,也快了。她起身,唤来竹青,“这鹦鹉也忒老实点了,要我说还是城东头那边的花鸟集市有趣。”
“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陪我出宫逛逛,看看有没什么有意思的,最近宫里待久了,闷的慌。”
竹青不比秦离时不时还能出宫去仪鸾司,自打陪着秦离入宫以后便再没出去,自然也是憋坏了,一时间高兴,也失了稳重。“好啊,殿下,最近天气好,有不少可逛的呢。我听说城南的月神庙最近翻新,去拜的人可多了,特别灵。”
“好端端的去拜什么月神庙,那是牵姻缘的,你想测个什么好姻缘啊?”
秦离开起了玩笑,想不到一贯稳重的竹青心中也藏着姑娘心思。但她一回想起上一世,不由心思沉了沉。上辈子的竹青,就这样揣着自己的姻缘梦,被赐死在了公主府。
而她此番定不能让上辈子的事再来一遍。
竹青羞得满脸通红,气呼呼得跺了下脚,“我这是为了殿下求姻缘嘛!”
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前段日子自家殿下刚同小侯爷退了婚,自己便急着寻姻缘,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竹青把头垂了下来,“对不起啊殿下....”
“害,这有什么。”秦离没什么所谓,若真是求月神便能得到一份好姻缘,那这天下便全是神仙眷侣了。
因着重生这类离奇的事,她不由地信了鬼神之说,但独独这月老牵红线的事,她一个字也不信。
只是她虽然不信那个地方,可她看着竹青那种对姻缘略带些希翼的神态,那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心境,不免生了些动摇。
她不是没有过一心求一段好姻缘的闺阁时光,只是太久远了,她有点忘了。秦离笑了一下,“你要是想去便去,那地方名声正盛,也说不定呢。”
竹青听了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嘛殿下,那咱们现在就去?”
连一贯稳重的竹青都这般了,秦离叹气,“你太急了点,明天吧。”
“可殿下您的假,可就到今天啊。”
“没事,这假要不够,那就再请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果然咸鱼的日子过久了,就会越来越咸。
第33章三合一
秦离本想着再多请几天假好好玩玩,却不想这假没请下来,反而被太后借着由头叫进常宁宫训斥了一顿。
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给放出来。
还能因着什么,无非就是太后坐不住了,话里话外全是要查那点事儿。
仪鸾司虽然查了苗睿达的案子,在朝中算是无功无过,可这件案子本来便只是个沈家有意为难她的小插曲,自然是不被他们放进眼里的。
太后真正要让秦离查的,还是内府的掌管之权。盐司是宫库里最大的一笔进账,而内府,则是掌管宫库里的所有收支。
宫库不同于国库,虽然规模稍微小一点,但里面的银钱却足够给如今的沈家带来很多变数。
这也是皇帝手中最后的一张牌。
尤其是最近秦离有意无意得往把内府同户部那边联系起来,搞得沈然心中也对梅永处起了疑心,因着急于证实,所以催得也急了些。
秦离从常宁宫中出来,今日太后的意思,估计就是嫌她在宫中无事待了几日,觉得自己闲了然后催着赶紧干活了。
秦离心中遗憾,回长乐殿换好朝服,眼下还不好直接同沈然叫板,只好拿着笏板上朝去。
本想着今日好好逛逛的。
竹青替她上妆,似乎还想要出去,不死心得问,“那殿下,今日还去月神庙逛逛么?”
秦离想了想,心中还是动摇了,“去,下完朝用完午膳就去。”
一天天不是算计就是演戏,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竹青促狭得挤了挤眼睛,笑得可欢,看来自家小姐对于姻缘这东西也不是全无心思。
下朝以后,秦离有意无意扫了一圈朝臣,发现魏冉不在,想不到这厮竟然也告假了。
她摇了摇头,都是会躲清闲的。
她沿着白玉阶子慢慢走着,老远便看见竹青等在自己轿辇旁边,还朝她兴高采烈挥手。
这也太性急了,秦离无奈。
这一世她突然发现,可能是因着她选择上的一点不同,也可能是相处的过程不同,她身边的很多人,似乎真实的性格都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不一致,甚至相差甚远。
比如印象中你向来稳重的竹青,在自己上一世想要莽撞行事的时候总是会主动来和她分析利害,如今却成了个专心求姻缘的。
但为了自保或者其他,都只能演。
太后总表现得很仁慈,竹青总是显得很沉稳,魏冉总是笑得很和煦,十九一贯的沉默寡言,就连自己,也要变得乖戾任性。
所以孰为真孰为假,是生来如此,还是被现实磨得改变了原本的样子,她说不清楚。
回观身后的乾洺殿,看着朝臣们陆陆续续走出来,脸上挂着的表情,如出一辙,都假得很。
所有人都在演,就看谁演得像。谁能藏住勃勃野心而不露声色,谁就赢了。
秦离摸了摸鼻尖,这么算的话,上辈子,是魏冉赢了。
她转头对身边十九道,“你先回去吧,记得别忘了好好查查那个叫顾呈的底细,顺便还有那个听云轩叫顾衍的,看看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有,就接着查。没有的话就顺着顾呈的线查下去。”
她不能老被蒙在鼓里,更何况有些事情,恐怕眼下魏冉自己也不清楚,秦离不免想到当自己提起先帝遗诏时他疑惑的神色。
十九得了吩咐,点点头从旁边离开了。秦离自己慢悠悠下了玉阶,同朝中几人寒暄了一阵,朝着竹青和自己的轿辇走去,不想附近一辆马车上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秦离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着妃色襦裙的姑娘从马车上一下钻了出来,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慕容萱。
当初董家一事她也算帮了大忙,她瞧着慕容萱的模样,似是瘦了不少,当初她同自己弟弟的事情秦离自己也知道一二,看样子恐怕没少伤神。
毕竟在她看来,谢尧已经死在了漠北。月月
一想到自己弟弟,秦离自己也有点被哽住了,心里又开始火烧火燎的难受,在这里,想见上谁一面都如此艰难。
她匆匆敛去神色,装出笑的样子对慕容萱打了声招呼,“你怎么来了?”。
慕容萱看见她以后却是规规矩矩得行了一礼才悠悠起身,颇有点大家闺秀出身名门的样子。秦离叹了口气,慕容萱以前是什么样的她再清楚不过,想不到慕容萱也开始守规矩了,一时有些认不出来。
只是这气还未叹出,慕容萱便不负所望,一把便揪住了秦离的袖子,大声道,“真是巧了!”
她底气十足,声音颇大,引得不少刚下朝的大臣往这边瞧。
慕容萱倒是真没心没肺,秦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替她高兴。
最起码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那就太好了,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
秦离不知该作何表情,敷衍道“别一惊一乍了。你是在这等你哥么?他被留下了,一时半会出不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慢慢等吧。
这是朝臣往来的地方,又正好下朝,秦离不想在这里同慕容萱闲聊,这不是明摆着让旁人觉得她秦离很闲么。
虽然她确实很闲就是了。
谁知慕容萱非但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揪得更紧了,“我就是来传信的,不然这么冷谁要在这等啊。你来得正好,待在车里我正闷得慌呢,跟我聊会儿。听说了么,城中的月神庙又翻建了,你不去看看?”
慕容萱一聊天便收不住,又聊起侯府之间的八卦来,她又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哪来的银子。”
秦离神色一动,看来月神庙这种地方似乎还颇有影响力。
gu903();慕容萱能看得这么开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毕竟慕容萱当年为了嫁她弟弟闹得满城风雨,现如今已经打算重新求姻缘了,秦离问道,“你打算去求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