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需要。”慕容萱回答得倒干脆,只是瞄了一眼秦离,“你现在的名声,再不去求份姻缘,只怕...咳咳,你懂得。”
秦离心中不爽,慕容萱还和从前一样,嘴是真的毒。“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她面不改色的撒谎,摆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你还有什么事啊,不是刚办完那个苗睿达的案子么?”
秦离倒是想不到这事慕容萱也听见了,她停下脚步,“你也知道了?”
慕容萱点头,有意压低声音“我当然知道了,有人等着看户部笑话,就有人等着看刑部笑话,这银子找不着,崔阁可都急死了。”
谁叫刑部当初有意使坏,谁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离不置可否,转身欲走,却突然听见慕容萱急匆匆叫住她,“别走啊。”
“干嘛?”
慕容萱神秘兮兮,“你猜那钱现在会在哪。”
慕容家是世家,慕容萱帮着她哥打理账务的事,对于金钱更敏感一点,秦离只怕慕容家想到了什么。
秦离不动声色,“你觉得在哪?”
“我估摸着那苗睿达肯定是想走账,从他手里流出去,再借他人的手流回来。现在银子找不到,肯定是留在谁手里没来得及转回来。”慕容萱说得有理有据,又振振有词。
慕容萱想的思路是对的,但她没想到的是,这钱压根不存在。
而苗睿达只是一个饵。
秦离敷衍,“你说的有道理,但我真的有事。”
然后她乘上轿辇,几乎飞也似的走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只是秦离还不太确定。
她回了长乐殿换了常服,竹青从秦离上早朝的时候便开始等,终于等到出宫透气的日子。
为了不显招摇,竹青特意给秦离换了件不太显眼的裙子。
好在这广安城中秦离名声虽盛,可除了达官显贵,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寻常百姓也并认不出来。
秦离交了令牌出了宫,以前她出宫都是直奔仪鸾司,日日钻进那些有意送来刁难她的破折子里,同那些朝臣斗智斗勇,时时刻刻提防被人算计,又要算计别人。
哪怕她上辈子经历过一遍相似的生活,可在这应付之余也不免生出些疲惫来。眼下局势虽未完全好转,可也比她刚接手仪鸾司的时候好太多了。
她所陷入的僵局勉强算是解除了,钩子已经下到水里,她只需要等鱼咬钩就行。不用太急,因为急也没用。
明面上的案子她甩给了刑部,而暗中对于梅永处及整个户部,秦离心中也已经打好了算盘,不得不说,此番若是没有魏冉,单凭她自己,只怕很难成事。
如今就要慢慢等,只是还有一件事等着印证。
秦离眼下无事一身轻,这种日子实在难得,竹青同她出了宫,马车驶入长街。
天气明媚,暖阳普照,广安城中熙熙攘攘,各色叫卖声衬得一条条街巷格外热闹。秦离不免想起那日夜晚,她站在屋顶同魏冉看到的广安城夜景,美得像一幅画一样。
只是当时她只能远远看着,如今亲身体会,便能感到街中人的活力。如果算上上辈子的话,她大抵是有好久没上过街市了,倒颇有些怀念。
人员往来,马车不好行,秦离索性下了马车。竹青急慌慌得想要去月神庙,“殿...啊不小姐,月神庙晚上可就不开了,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得赶紧去。”
秦离看她估计是憋坏了,话都说的语无伦次,她点头,“行。”
眼下这条街离着月神庙本就不远,走路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颇负盛名的月神庙修建的果然极好,一片琉璃世界,便是连里面的瓦片用得都是琉璃瓦。踏进庙门,院里几乎种满了月桂树,树的枝梢上挂满了各种求来的签文。
院中格外的温暖,似有温泉水引流,也怪不得这树在冬日中仍照常生长。
秦离注视着庙中的景色,这修建的自然是极美的,只是未免太过奢华了些,作为一个主要银钱来源只有香火钱的地方,显得...
怎么说呢,显得闲钱太多了。
来这里求签的大多数都是求姻缘的小姐,当然也有想求姻缘的年轻公子,只是少,这种多半是心中有人,想要求月神祝福的痴情种子。
因着这庙中男女皆有,所以姑娘们都有意以一层薄纱遮面,秦离接过竹青准备好的面纱戴上,款款走进这间庙宇。
她身段婀娜,走起来摇曳生姿偏又极稳,极是好看,哪怕戴了面纱也是分外惹眼。
秦离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月神庙虽然美,她总觉得不太对劲,不由得对竹青道,“求完签就赶紧走了啊,这地儿没意思。”
她说完便踏进内殿,堂中有一神像,老头模样,一手执线一手抱着只兔子,估计就是月老。神像前摆着香案,秦离从旁边的主持手中接过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将香往上香炉上一插,了事。
旁边主持笑道,“小姐,您这样求的签可不准啊。”
秦离摇头,“我不求签,她求。”她示意竹青拿香,竹青面纱下的脸有些红,但还是恭谨得从主持手中接过香来插在炉内,又跪下来虔诚的拜了拜。
她确实是祈求良缘,求上天赐下一段好姻缘给自家小姐。
竹青从签筒里拿出一只签来,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再,斯可矣。”她把签文递给那个主持,“师父可否解一下签?”
却想不到那个胖乎乎的师父笑了一下,“解签另需十两银子,香火钱单算。”
秦离在一旁冷哼一声,丢出一个银镙子,“用不着你解签,这是香火钱。”她扭头对竹青道,“这签文统共就那么几类,要是真灵验了才有鬼呢。”
那师父听了也不恼,笑眯眯得结果了银子,又放了一个花枝在她手里。秦离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这位小姐,这也是求签的一种,您若不信那抽得签,就试试这个。把花枝从这院里往院外丢去,砸着什么,未来的夫婿多半就和这个物件有关。”
秦离觉得自己可真够好笑的,亏自己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信了,什么物件,这院子里除了石头就是土,还有别的么。
她随手把花枝子扔出了院子的围墙,笑道,“从这扔出去的只怕都被来人踩在脚底下了,哪还分得清哪根栀子是谁的。”
她嗤笑一声,转身就走,却迎面撞进了一人怀中,熟悉的檀香味道让秦离心中一顿,透过面纱一瞧,是魏冉。
好些日子未见,想不到在这瞧见了。
头发上还挂着几朵花,似乎——
可真够巧的。
两人距离这样近,能清晰得听清楚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魏冉很明显认出来了秦离,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殿下怎么来这里了?”
秦离被噎住了,伸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花枝子摘下来揣进袖子里,面色不改反问道,“你不上早朝跑这儿逛来了?”
两人杵在门口僵持住了,谁也不肯说是来干嘛的。
魏冉低低笑了一声,透过一方帕子拉住了秦离的手,“站在这太突兀了,殿下随我走走。”
秦离不做声,由着魏冉拉上自己的手,只是她不甘示弱,抽走了中间的帕子。
魏冉挑眉,过了半晌,“殿下来这儿不会真是求姻缘吧?”
秦离矢口否认,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结果偏偏就在这时,身后竹青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手攥着面纱,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没有解的签文,“小姐您让我好找。”
竹青看到站在秦离旁的是魏冉,吓得手里东西全掉在了地上,太尉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似乎和自己殿下很是亲昵。
她惊吓的同时突然生出些自豪来,刚给小姐求的善缘,瞧,这缘就到了。
但她又想起之前退婚的事,唉,也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秦离看着自己侍女丰富的表情变化不由得直皱眉,“你把面纱给我戴上,是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来啊。”
魏冉这张脸本就招摇,偏来月神庙里的还大多是姑娘,保不齐就有贵女见过他,回去一说,若是再被发现自己身边跟着的侍女是竹青,恐生事端。
秦离心里来气,那天争执以后她本有意躲着他,谁知难得出来偷个闲便碰上了。
魏冉也没想到秦离会跑到这月神庙来,他第一时间以为她是发现这里的不对劲了,不过从结果来看,她似乎...真的是来求姻缘的。
魏冉看着竹青手里的签文,眉眼里带着些笑意,“这是你家小姐的签?”
秦离忙开口道,“这是竹青求的签。”
她扔的花枝子,此时好好揣在自己袖子里呢。
秦离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但总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
魏冉一副哦我信了的模样,秦离心中不爽,“我就是来求姻缘的怎么着,你来这干嘛的?”
竹青弱弱道,“殿下,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秦离本想起身一同回去,但她又疑惑魏冉为何来这个地方,于是点头,从怀里把令牌拿了出来交于竹青,“那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你白天跟着我去仪鸾司了,因着我还有旁的事,就先遣你回去了。”
她又提醒了一句,“出了月神庙这条街你再摘了面纱,这里有不少贵女,难保不认出你来。”
竹青点头,“明白了。”
竹青离开时走得匆忙,签文也掉在地上。
魏冉捡了起来,不经意间扫了眼上面的字,不由挑眉,“有点意思。”
“你会解?”
魏冉摇头,“不会。”
“那你多什么嘴。”秦离说完就把签文给夺了回来。
“解签不会,上面的字总认得吧。再,斯可矣。那不就是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的意思么。”魏冉弯起眼睛,笑得灿烂。
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他懂了。
退过一次婚,那就再定一次。局势若不允许,便推翻了重来。
想不到这签还真有点东西,魏冉思考着,要是这儿不是梅永处走账的地方就好了。
二人立于满院的月桂树前,秦离将那签文替竹青挂上,心说这签文云里雾里,胡言乱语,和竹青的似乎一点都对不上。
这种东西,果然信不得。
月神庙人多眼杂,魏冉同她在这里溜达实在惹眼。
秦离本打算拽着魏冉离开这个地方,却反被魏冉牵着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环境分外清幽。
秦离心中纳罕,“你不上朝带我来这干嘛?”
刚才他没回答,那就再问一遍,她话音刚落,却见不远处有个极不起眼的小院子,还落着锁。
“这是什么地方?”秦离问。
魏冉低声道,“也是个走账的地方。”
他前段时间派人盯着,梅永处果然把眼睛放进了这种寺庙上。
魏冉接着道,“而且这里比别处更方便,平时走得全是户部的账面,恐怕太后也知道这处。”
因为寺庙相关的香火钱,依照规定不用赋税,所以更是省了一大笔。因着走账的缘故,所以这月神庙建的也格外招摇,时不时就要再把各个偏殿翻新一次,甚至可以说这地方堪比后宫某些殿宇了。
秦离了然,她就说这地方奇奇怪怪的,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魏冉顿了一下,望向秦离,欲言又止,“也包括军饷上的账面。”
军饷牵连着前线将士们的生存和杀敌保障,所以只要是这种账面,便绝对有会死人。最近的一起,便是镇国公府谢家案。
死得人,数不胜数。
秦离捏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冷笑一声,“敢情还有官面上的路子。”
户部的账面做得之所以干净,这里能走这种账,沈家人绝对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由太后罩着。
他们算盘打得好,这银子一走账,要是想查便难了,秦离现下虽然知道户部和兵部有勾结暗调军饷,可想从这里寻出破绽有些不切实际。
魏冉接着道,“梅永处前些日子来这里走过账,半夜来的,数目应该不大,估计是因着苗睿达的事慌了神。”
“梅永处拿沈家的路子走自己私账?”秦离笑了,那这事可是他自己犯蠢了。
太后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平常这么做的时候用得着他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眼下太后是不是会放过他,就难说了。
梅永处知道流程,可以在这里走私账,那旁人也可以。只需要把这个账怪在梅永处头上就是。
太后最忌讳什么,秦离清楚,内府盐司。
盐司不仅联系着国库,还联系着宫库,盐司得来的钱一半会进入宫库。内府便是管着宫库的部门,宫库算是皇家的私房,说来可怜,也是唯一一个被皇上抢过来的东西。
沈家贪婪,便是想连这宫库一道拿到手,所以才急着查出司掌内府的人是谁,而且不管这人是谁,能让皇帝信任将内府交给他,都只可能是皇帝亲信。
那么这个人,一定留不得。
可有一样,这事儿皇帝瞒得好,不露一点风声,而宫库里向来只在宫内略有开支,里面的钱又绝对不会流到外面,所以想从银钱流动顺藤摸瓜根本不可能。
那如果当太后知道自己的走账路子平白多出了宫库里的银子,偏最近又只有户部的人来了这里,那这八千两不存在的赃银,便会变成宫库的银子,算在梅永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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