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找了人冒充户部,把宫库里的银子投进这里来,装作是梅永处从内府里贪的?”
这样要么梅永处监守自盗,要么就是户部里的人自己不干净。
而他本人跟这个内府,从此就真的彻底挂上钩了,甩不掉的那种。
魏冉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眼中笑意更深,似乎,还带着点邀功的意思?他低声道,“我还派人把令牌埋进了他府里。”
要知道,宫库的票号和外面的票号完全不一样,显眼的很。到时都不用她来,刑部和太后便要把梅永处连同整个户部生吞活剥了。再加上令牌,若是刑部有意查,不管挖出什么来,都会推到梅永处头上。
到时候户部的清查是少不了的,保不准其他部也会有,这可是往里面安插人手的好时机。
“魏冉,你可以啊。”秦离拍了拍他肩膀,“看不出来你心眼怎么这么多啊。”
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城府,这么深的心机,再清风霁月的外表也掩盖不住,也难怪会觉得有戾气渗出来。秦离不免好奇,魏冉这十九年的全部,究竟发生过什么。
出了月神庙,魏冉仍携着她的手,秦离心中想着别的,也就由着他去了。她还有一点疑惑,那便是这内府,当初的皇帝为何会把他手中唯一的筹码交给魏冉。
她如此想着,不觉便问了出来。“皇帝怎么会想着把内府交给你?”
“因为他没别的选择。”魏冉神色淡淡。
秦离疑问他不想说,也不再问。
魏冉声音平静,“谢家倒了,慕容家出文官,沈家掌兵权,魏家尚文尚武,却没有实权。皇帝可用的人不多,若是明面上支持,只会再造一个谢家。当时情形我父亲自然是不可能去漠北的,我哥又是自小养在府里的也不可能,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外人眼中,我同族里不和,早早从府中搬出去,后来被赶出族谱,处境落魄。肯定会对本家怀恨在心,存心要与魏府对立,然后必然要急于自立门户。所以沈家自然乐意把我派过去,毕竟输了,他们也不损失什么。若赢了,这漠北的兵权就会顺理成章的落到他们手中,还多了牵制魏府的棋子。”
“沈刻不是被派去了吗,到头来既拿到了兵权,又多了一把快刀,这买卖,稳赚不赔的。”魏冉神色淡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只可惜,还是打错了算盘。
若魏冉死在漠北,皇帝另择新人。若魏冉活着回来了,皇帝把内府要职交给他,便是有意拉拢了。
秦离本没想到魏冉会回答,他突然同她说起了真相,反倒让她一时心里没了主意,她声音有些发闷,“我就是问问,还以为你不会说呢。”
魏冉无奈,“我不是说过么,你若是问我,我便会答。”
谁叫你不问呢。
秦离当初只以为这话是魏冉用来敷衍自己,想不到他竟是认真的。
“你不怕我其实是太后的人?”她抬起眼睛看他。
魏冉表现得无所谓,“人生来本就是赌博,有何惧之?更何况,”
他轻轻撩开了秦离用来挡脸的面纱,二人四目相对,魏冉黑沉沉的眸子直直望进秦离的眼中,带着些微光亮,“你我本就在一条船上,万事也确实不该有所隐藏。”
秦离脸上发烫,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她羞恼,赶忙把面纱撩下来,骂道,“你这厮好记仇,居然把我说的话全还回来了。”
魏冉声音含笑,“殿下恕臣多言。”
话的意思虽然是请罪,可这语气听着全是调笑之意。
眼下户部的事儿已经成的差不多了,她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秦离移开目光,摆了摆手,示意不同他计较。
她哼了一声,“罢了罢了,饶过你,只是...”她环顾了一圈四周,天色已暗,广安城的街市依旧热闹,她又想起之前在房顶上看到的那幅夜景,轻咳一声,“你陪我逛逛夜市吧,看着怪热闹的。”
魏冉颇为无奈,倒是没想到秦离会提出这个来。面纱下隐隐能看到秦离的表情,带着难得的一点娇憨,眼里闪着些许的光亮。
一点也不像她,倒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好像眼前的人,也不过十七才对,他方才想起来。
秦离发现魏冉不做声得盯着她瞧,柳眉一竖,“看什么看?走啦。”
她刚要往前走,又停下脚步对着魏冉伸出手来,声音带着些别扭,“拉着我,我带着这帐子瞧不见路。”
魏冉唇边笑意加深,自家殿下,脾气可真不小。
偏他无比喜欢。
他牵过她的手,秦离由着他攥着,触碰到了他掌心粗粝的茧和横穿的伤疤,她拿手指轻轻划了过去,反手握住对方的手。
晚上的广安城看着很是漂亮,京中的人又尤其喜好繁华,各色的花灯琉璃瓦点缀在各种铺子上,只为了招揽客人。
也怪不得当初在房顶上眺望这座城池,能被映得那么亮堂。
因着夜晚的街市格外明亮,所以人也不见少,比着白天还要多上几许。
秦离开始还觉得新鲜,只是逛着逛着便发现每条街基本都一个样。她自觉没什么常性,平日里连话本都只是草草翻上几页做罢,如今更是觉得和想象里的不同,有些失望。
亏着之前看夜景,还以为多有意思呢。
秦离拽了一下魏冉的袖子,“不逛了,没劲,累得慌。”
秦离这才发现,刚刚虽说是一路走马观花,可还是是买了不少东西。但凡路上瞧过一眼的,摆件,小食乱七八糟的,眼下基本都被魏冉拎在手里了。
大包小包,极为侧目,难怪路上人总是瞧他。
魏冉听了秦离的话,嘴角抽了一下,刚刚是谁拉着他遛了快十条大街的。
他叹了口气,“殿下若是无聊的话,咱不逛街了,去听云轩听个曲儿如何?”
自从他从漠北回来,便有意让谢尧去整理听云轩一干走账的银契账本和各家情报,秦离若是想见他,此时便是好时机,一举多得。
只是不想秦离会错了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反而想到了别处。
听曲儿作乐,加上寻花问柳,是这城里显贵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哪怕是朝臣官员,下了值也要去喝上一杯花酒。
她上辈子可也在朝堂里一路磨破滚打过来的,只要一说听曲儿,接着便是喝花酒,一想到喝花酒,她气便不顺。
她冷哼,“不去,你前些日子躲我的时候还没喝够么?”
秦离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如此耿耿于怀,不知是气魏冉躲她,还是气别的。
其实魏冉当时并没想躲着秦离,只是夜里回的晚,见秦离屋子都已经熄了灯,自然不好前去打扰。
魏冉听出她语气不对,便知是她会错了意,而且看这牵三扯四的样子,想得还挺远。
颇为可爱。
他慢吞吞得解释,“前些天和梅永处喝过几次酒,他问我一些走账的事情。我刚才说要去听云轩,是因为你弟弟前些日子我让出城了,现在回来了,就在听云轩。”
魏冉有意把话说得极慢,颇为恶意得意图延长秦离尴尬的时间。
只是秦离性子向来能屈能伸,也不觉尴尬,一听弟弟在京中,心头一喜话锋一变,连带着尾音都上扬,“那敢情好啊,赶紧去吧。”
魏冉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又总是不直说,云山雾里的,她上哪猜去。
况且前阵子办案,天天不仅要提着心思和朝里那帮老货斗智斗勇,还要猜太后话里的意思,一丝错处都不能有。这会子好不容易闲下来,她是不愿再去动脑子想刚才魏冉话里的意思了。
她演了几天便累得不行了,只是魏冉似乎已经成习惯了,你若是仔细观察,他无论何时都是在笑的。
只是笑的种类很多,有的人分辨不出来,便被骗了,连渣滓也不剩。
梅永处就是个例子。
面具戴久了,可就化为了血肉的一部分,再也摘不下来了。
秦离藏在心底深处想要的,不过是想和他说话不用顾及,彼此间毫无保留。
她刚准备走,却发现魏冉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她问。
“东西太多,我走不动了。”魏冉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
秦离走上前去,估计他是被误会了心情不爽,这厮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倒是和她很像。
不过秦离进而想想,自己近来也确实使唤他使唤得太勤了些。于是她走上前去,颇带安抚性质得拽住他一只手,摇晃了一下,放软了声音,透过帷幕眼巴巴瞧他,“走吧走吧。”
她声音不甘不愿,“我错怪你了,行了吧。”
“害,殿下太客气了。”
魏冉也知道逗得差不多了,再得寸进尺下来,只怕就要变脸了。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眼前装乖,背后就想着怎么治你。
有台阶下的时候就得下,不然会被她给踹下来的。
他极自然得牵过秦离的手,来到街边,招手准备叫辆马车。
这地方挨着月神庙,又连接着各条街市,属于闹市,车多人多,按道理来说平日里要叫马车也极容易。
只是今日马车虽多,却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就像是在躲什么。
魏冉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殿下,这听云轩估计是去不了了。”
他拦下一个车夫,那车夫神色慌乱,但勉强还算镇定,“爷您二位往哪边走?”
魏冉指着他来的方向,“东边。”
“走不了走不了。”车夫忙摆摆手,“不去不去,您还不知道吧,仪鸾司在那边抓人呢。”
一听这话,秦离心中凉了半截。
仪鸾司?怎么可能是仪鸾司呢?
没她的令牌,仪鸾司怎么敢抓人?她第一时间怀疑是内部出了奸细。
如果内部出了奸细,那么整盘计划全部泡汤,满盘皆输,再无还手之力。自己明明查得很严啊。
她不甘心,若是这样,岂不是上一世的结果要重演一遍?仇人未血,她意难平。
秦离强作镇定问,“哪..哪个地方在抓人?”
“这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在那边,你们别往那边跑就行了。”说罢,那车夫也不管旁的了,挥起鞭子在空气中一甩,扬长而去。
秦离一时想不通原因,心中担忧,本能得捏紧拳头,可手被魏冉牵着,使不上劲。
魏冉的声音在繁华的闹市中稳而平静,清晰得传了过来,“我在呢。”
莫名得,秦离冷静了下来,就好像他在旁边,自己心里就有底了一样。
她低声道,“现在是回仪鸾司还是去那儿看看?”
眼下仪鸾司群龙无首,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况且还不了解情况,贸然回去,万一事情败露,可就要被瓮中捉鳖了。
两人的答案一样,“还是去现场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基友的文文~【全京城都在磕我x前夫的cp】比心心
德馨公主陆怜烟是京城中第一美人,国色天香,娇艳无双,无人知她陈年旧事,曾隐姓埋名与一寒门布衣拜过天地高堂,却在最后一拜时反悔,抛弃了郎君,掀开红盖头跑路了。
陆怜烟不曾想,王公贵族宴席上竟能重逢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前夫”顾昭,他由一介布衣变成身份尊贵的镇国公府世子。少年郎君长身玉立,霁月清风,有人问及世子何时娶亲,俊美郎君含笑道,“发妻身逝三载,今无意续弦。”
这位世子竟娶过妻?全场哗然。
陆怜烟对上了顾昭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第二日,京城八卦日报头条:镇国公府世子妃定了!京城第一美人为爱愿做续弦!
第34章夜捉人
二人本想去到现场看看,只是却不知道事情到底发生在哪。
秦离沿路拦了几个人,那些人行色匆忙,神色慌乱,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秦离本以为他们知道些具体的,结果一问,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知道闷头跑,仿佛他们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会吃了他们一样。
都这个时候了,秦离颇为烦躁,偏魏冉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些人竟怕成这样,不过是仪鸾司抓人而已,跟身后有什么妖怪追着他们似的。”
秦离磨牙,还能是怕什么,仪鸾司被传得玄乎,连秦离自己都成了洪水猛兽,皆是拜沈家人暗中散步的流言。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编排我。”秦离瞪了魏冉一眼,冷哼一声。奈何她遮着帷幕,这一记眼刀实在不具有威慑力。
拦不下马车,此时正好见有走夫牵着匹黑悰马沿街而行,魏冉走上前,把那人拦住了。
“您这匹马我买了,还请行个方便。”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出来。
那马夫被拦住了,抬眼一看见路上突然出来一个人来要买他的马。他心底狐疑,只觉得奇怪,复又端详一阵。眼前人一身华服,锦衣夜行,气质清贵。身旁站着的女子身量纤细,杨柳细腰,戴着面纱看不清面目,可直叫人想掀开帷帐看看是怎样的姿容。
那马夫眼神扫过秦离,直叫魏冉皱眉,状似不经意得移步站到秦离面前,挡住了那人视线,自己口气也差了起来,复又问,“怎么,这马你卖不卖。”
那人本就是个马贩子,凭着衣服认出这两人估计是富贵人家,为了提高点价钱,开口便是一阵吹嘘,“我这马可是今年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一匹可达百金....”
秦离在旁听着不觉好笑,今年新进贡的汗血宝马她可是知道的,一共不过五匹,其中两匹良驹还全叫赐给魏冉做封赏了,就是眼前的这位。
魏冉抱着胳膊听得不耐,又掏出几张银票来递到了对方手里,马贩子本来还想要继续说,不经意间瞄到了银票的面额,不由一下笑开了花,这可真是按着汗血宝马的价买的,都够买十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