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皇帝脸色沉了下来,并不愿意承认当初自己过失,只看着跪在乾洺殿的一众朝臣。
不知何时,原本遍布整个朝堂的沈氏势力,已经不知不觉被替换了大半,清六部设三司时安插进来的人,已经逐渐融了进来,占据了不小的席位。
相对的,沈之山此时正颤颤巍巍被人搀扶着,因着沈刻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打击,已然失了气势。
而魏冉,像极了接替沈之山的新一代权臣,更年轻,却也更老练。
他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眼中如死水,没有一点波澜,只直直盯着龙椅上的皇帝,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上位者。
皇帝被这盯得有些不舒服,轻咳一声,“守家国社稷,漠北战事吃紧,这事要不先放一放吧。诸卿先请起,还是商量一下该由谁来替代沈将军挂帅吧。”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也没一人敢应声。
其中有一两个似乎犹豫了,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正好对上了魏冉回头审视的目光,不由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气氛冷凝,场面僵持不下。
皇帝手攥住了龙椅一侧的扶手,大喝一声,“魏冉你什么意思?战事吃紧,为了这事耽误了,你吃罪得起么?”
帝王大忌便是受人威胁,眼下这个皇帝虽不算帝王,但架子倒学了个十成十。
魏冉面上带着哂笑,一辈子都被任人摆布的主,也只能在这会发发脾气了。
他凉凉看了皇帝一眼,“陛下要看清楚形势,漠北之地甚是险峻,但却也易守难攻,耽误不了什么。眼下吃了败仗,士气不足,若前朝能为当年谢家平冤,才于战事有利。更何况——”
“之前派往漠北的将领已经折损了七七八八,眼下陛下无人可选,也需时间斟酌而定。”
此言一出,威胁之意尽显。
若皇帝真以为自己会同上次一样,自请去漠北,那只怕是想多了。
皇帝大怒,“你——是谁把你扶上这个位子来的你可别忘了!”
魏冉面不改色,笑着说,“是微臣自己。”
他朗声道,“请圣上下旨,以安军心。人证物证,和之前漠北的账面,微臣都已经整理齐备了,也不用费多少时间。”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敢情是早早便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这一朝。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皇帝也听得明白,魏冉从一开始便不是自己这一边的。
他和秦离才是一伙的。
秦离愣在原地。
眼下是魏冉重夺兵权的好时候,如果自己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在这上面拖延。
秋天才是凶寇进攻的好时候,眼下春天,草长莺飞正是鞑子养马养兵的时候,必然不会随意进攻。若在春天取得兵权,便可趁着这个时候一举谋反,夺得天下。
为了什么呢?她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从始至终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当初假意让魏冉同魏家决裂,得到沈氏拥泵,漠北一战后以为他成了自己安插在沈氏一族中的一枚棋子。
可结果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不由把目光扫向魏鸿信,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看他,透着丝心虚,似乎也有倒戈的迹象。
倒向哪边呢?
沈家,不可能。
那还能是谁呢。
皇帝冷笑道,“好一个以安军心,那朕便安你的军心。”他草草写下一封诏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用盖了印,丢给了旁边的内侍,
“只是光朕答应了也没用,这种大事,你还得去请太后的懿旨。”
他话锋一转,想起今晨太后的口谕,“不过太后今早也说了,这太尉的职位设立太急,职权当时也没分得太明白,有些还和别的官位冲突了,不如还是先撤了为好。你不是想查这案子么,那朕便交给你和仪鸾司。既然都已经齐备了,朕就限你半月时间。”
若是太后不愿出懿旨,哪怕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也是做不得数的。若是费了半个月时间仍不能平当年之事,那可就是魏冉延误战机了。
而此时撤了太尉的职位,只说是因为临时设立太过匆忙,谅旁人也没什么好说。撤了职的魏冉只有一个武安侯的虚爵,到时连早朝都入不得,还拿什么笼络朝臣呢。
待平定了漠北,到时只要再在军饷上做些手段,好戏就会再次上演了。
皇帝自认手法十分高明。
撤职和重查的诏书一并宣了,被内侍递到了魏冉手里。魏冉接过,不紧不慢站了起来,淡淡道,“微臣谢主隆恩,这官撤了也好,确实有点不伦不类。”
他斜倪向沈之山,意味深长,“至于太后的懿旨,微臣下朝后自会去请。”
身后人见他起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皇帝虚假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安平,你之前有什么要说的?”
一切事情都变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秦离攥着手里的奏本,自常要将备档给了自己以后,太后便对遗诏起了疑心,今早的时候,常要便已经准备告诉沈然遗诏的内容。
太后既然已经知道备档在自己手中,那么挖地三尺也会找到。
等太后找到备档,再将假传圣旨和假存圣旨两道罪名扣给魏冉,足够让一切功亏一篑。
不能再等了。
她走出列来,笑意盈盈,“今早儿臣特向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告诉儿臣,前不久搜宫的时候,搜出一份东西来。”
她扬声对外头等着的人道,“王乐,把东西拿上来。”
王乐早早就同连业在乾洺殿门口候着,连业虽然不知道早上秦离让他拿的东西是什么,却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待王乐把东西拿到乾洺殿上,秦离接过来,将上面的锦绸慢条斯理揭开,里面是一份有几分陈旧的折子。
“这是先帝爷留下的一份封王遗诏的备档,”她摊开折子,看向魏冉,“武安侯魏冉乃先帝遗子,生于漠北,现封为广安王。”
她跪了下来,“父皇,这上面朱批官印,确实乃先帝所书,请父皇遵循先帝遗命。”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诸臣已经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所以,刚丢了个太尉的官,转眼就要封王了。
皇帝怒极,“没有遗诏,单凭一道备档,做不得数。”
“父皇说得正是,儿臣相信既然有备档在,那便一定有遗诏存于某处。”秦离笑道,朝魏冉使了个眼色。
魏冉反应极快,“陛下所言极是,这遗诏确实存在——”
他缓声道:“眼下正存于武安侯府。”
魏冉终于知道秦离一早让连业把自己屋子腾空的原因了,原来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皇帝挥手示意让内侍将那份备档拿上来,神色有些颓然,“去搜。”
今天的早朝时辰格外得长,在殿外侯着的人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有的臣子体力不支,已经倒了几个,被拖走了。
广安城的天,就要变了,这次可不是捅了一个窟窿这点小事了。
宫里人快马加鞭去了武安侯府,果然找到了那份明黄锦绸上所书的遗诏,千真万确,做不得假。
皇帝手略有颤抖,倒不是因为什么兄弟相认的戏码,恰恰相反。
他目光森冷得扫向秦离,二人沆瀣一气,为何一早没看出来。
“遵从先帝遗命,深肖先帝遗躬,武安侯魏冉,功在社稷,俯顺舆情,谨告宗庙,以重万年之统,以遵万年之孝,以奉万年之礼法,兹封为广安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果然变天了。
消息不胫而走,常宁宫中太后咬碎一口银牙,重重拍在案上,“她耍我!”
萍香在她身旁低声道,“娘娘仔细手疼,漠北无人守边是小,沈将军的命可还在那帮凶寇手中呢。”
太后冷笑,“你以为魏冉去了漠北,沈刻就能回来么?”
“这仗打得越急,沈刻的命就越危险。”
“那可如何是好啊。”萍香疑惑。
“那就只能先稳住那帮鞑子了,”太后不紧不慢道,“你可还记得先前漠北求和送来的那些美人?”
萍香垂下眼眸,“记得啊,不是都叫皇后娘娘给....”
太后轻嗤了一声,“他们能求和,我们就不能了么?”
第53章
乾洺殿外阴云密布,伴随着雷声,有雨落下。
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出了殿门,秦离仰头望着那灰蒙的天空,心中突然平静了起来。
广安城,要变天了。
她站在殿外,等着魏冉。
不多时魏冉从里面不紧不慢得走了出来,见到秦离在外面等他,未语先笑,“殿下在这等我是有什么话要对微臣讲么?”
“你该改口了。”秦离提醒他,“是不是啊,王爷?”
魏冉不置可否,“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除了君,便只有臣,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离望向远方,“那就以后改口,反正不急。”
二人并步走向等在外面的马车,有细细的春雨打湿了秦离的头发丝,魏冉撑开纸伞,将连绵的雨幕挡在了伞外,隔开了一小片天地。
他们挨得很近,不光能听见雨声滴答落在纸伞的声音,还能感到双方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秦离不经意碰到了魏冉的手,被他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蜷了一下,扫到他掌心中的那道疤和沙场上的茧,秦离红了脸,羞恼骂道,“你这厮——”
却也没急着甩开。
朝臣也相继从乾洺殿中鱼贯而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向同僚叙述今日的惊险,目光自动落在了今日朝堂上风云的中心的两人。那场雨似乎将他们和权力隔开了,像一对璧人。
天地仿若无物,也没什么可以被绊住手脚。
秦离此时低声提醒他,“那帮老东西可都盯着呢。”
魏冉轻笑一声,“由得他们。”
要得就是个光明正大,鬼祟了那么多年,已经浑然忘了这种感觉。
他们在雨中慢悠悠行着,一同上了马车。
是的,上了一辆马车。连业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无比自然得撩帘上了长公主的马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头也不回的那种。
他同守在马车旁的十九视线对上了,确认过眼神,都摸不着头脑。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摸不着头脑。
太尉职位被撤,封王,沈刻被俘,重查当年谢府一事,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全赶在一天发生了。两人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极其默契得搅翻了京城的天。
马车上,两人相顾无言,魏冉盯着秦离瞅了一会儿,思量了片刻以后终于开了口。
“殿下是什么时候拿到那份备档的?朝堂上您可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微臣反应快,”魏冉勾唇,“差点就接不上了。”
他听到遗诏事情的时候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就应了下来,这就是他所说得吓了一跳?秦离腹诽。
她此时脸上表情莫测,对于今日朝堂上的情况,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该如何讲起。
反正互相都有事瞒着对方就对了,阴差阳错,她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把从常宁宫中请得那道懿旨拿了出来,丢给魏冉。
魏冉慢条斯理得打开,待看清内容后不由笑出声来,“合着殿下今早干这个去了?”
秦离撇撇嘴,“你也不用再去请太后遗诏了,正好有现成的了。”
两人心里都清楚,沈氏做得祸,又怎么可能痛痛快快请旁人来清查自己,清查当年之事呢。没了太后懿旨,光有皇帝的诏书远远不够立项,到时只怕查了也没有人会认。
魏冉将懿旨收好,“殿下是许诺了太后什么吧,不然她肯定不会这么痛快的。”
其实不用这份懿旨,他也有办法让沈之山认下这份罪名。
他话锋一转,“那备档如何出现的,微臣眼下可全被您蒙在鼓里,静听殿下为微臣解惑。”
秦离嗤笑一声,“你又何尝没事情瞒着我?”
不然沈刻是怎么被抓的,何故比上一世提早了整整一年。她的印象里,沈刻是在明年春天被抓的,今年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两人有事都不说清楚,好在今日虽阴差阳错都为她谢家母族请旨,但到底没犯致命的错误,又或者说,因为皇帝和太后有把柄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才没出岔子。
秦离用备档威胁沈然,魏冉用漠北战事威胁皇帝,手段都如出一辙。
“有些事情见了血,怕殿下听了害怕。”魏冉依旧笑意不减,又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调侃道,“哦微臣忘了,殿下连一向惧怕的神鬼之物都能拿来戏弄别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秦离顺手捡了一旁的金丝软枕朝他丢了过去,骂道,“怎么这么贫了,把朝堂上那套拿来对付我来了。”
魏冉神色不改,“殿下与我本就是同僚,自然是要用朝堂上的话术了。”他停了半晌,双眸直视着秦离,复又道,“还是说殿下以为,你我二人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了?”
听了他的话,秦离轻咳了一声,同他打起了太极,“王爷以为咱俩是什么关系,咱俩就什么关系。”
她本以为魏冉会接着同自己绕弯子。
可他却突然逼近,虽然面上带笑,周身却散出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场,以掠夺的方式覆上了秦离的唇瓣。
恍惚间似乎见到了上一世的魏冉。
他握住秦离的手腕,将她一双纤细的皓腕压在软座上,加深了那个吻。车上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秦离动弹不得,不觉软了身子,却也不客气得回敬了他的攻城略地。
汹涌又恶劣,同上次一样,唇齿交缠之际,铁锈和车上的熏香混合在一起,迸出名为欲望的火花。
纠葛在一起,突然路上颠簸了一下,秦离一把推开了他,一摸嘴唇,有殷红的血珠,她柳眉一挑,“魏冉,你属狗的啊。”
魏冉唇角也带血,看上去似乎被咬得更惨烈一点,“彼此彼此。”他声音喑哑,“殿下以为的关系,同微臣所想,是不是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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