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后来刘谌说了什么,江慕之已经记不大清了,那时她一意孤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道是自己已经道过别,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就离了家,甚至连唐叔和唐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成。

那时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愤恨。

江慕之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在面对刘谌的调侃时,可以坦然地说一句,她不喜欢。

也可以在容非瑾戳破她们之间最后的窗户纸时,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她的发小是不是就会相安无事,无忧无虑地活过这一生,唐叔和唐婶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而她也不会和父母恩断义绝,不会在张祺洛和容非瑾结婚时背井离乡,半生孑然一身,也不会为了容非瑾拼了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最后也就不会落得那梦境中的一般下场。

众叛亲离,抱恨黄泉。

第4章

若是能让江慕之自己选择,她宁愿自己是真的死在那场地震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到年少的时候,成为十八岁的江慕之继续活下去。

有些事情,不是说骗自己还未发生,就真的没有发生的。

生死尚可挽救,感情却怎能磨灭?

她对容非瑾的爱与恨,早已深入骨髓,那些消失在历史的长河的过去,就像是用锋利的刀子,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她的脑海,巍然不动地伫立在她的世界里。她还是会在无数个辗转的寂静长夜中,无法入眠,还是会在午夜惊醒时分,忽然就泪流满面。

就算她拥有了这具年轻的身体,也没有了那时的飞扬那时的心境,就像把一个迟暮的老人强行塞进一个年轻的躯壳,表面上青春靓丽,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千疮百孔。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化作一缕幽魂,去到十七岁那年,为狼狈的自己撑起一把长伞。

从此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你我,也再不相干。

江慕之与容非瑾的初识,发生在一个同今日一样的雨天。

那时她还在江海大学附属中学上高三,与江海大学只隔了一堵墙,从江海大学最偏僻的那条小路出来,就能看到海大附中的大门。

2016年6月5日,距离高考还有两天,海大附中组织送考。

江慕之提前一周问过江亦农,送考那天要不要来接她,如果接她,她就不报名坐校车了。

江亦农略思索了下,那天大儿子要回学校,他得去送他。刚想要拒绝,一抬头却看见小女儿佯装淡定却按捺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他,愧疚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点头答应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江慕之的唇角难以抑制地翘起,像是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却故作矜持地沉声道:好。

高中三年,近三十七个月,一百五十六个星期,她每周都要回家,却是江亦农第一次答应来接她。

她第一次觉得,高考真好。

江慕之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是周一,下了瓢泼大雨。

因为雨势太大,考前动员改在了高一教学楼一楼的报告厅内进行,高一高二参与的送考活动不了了之。

动员结束后,学生们该坐校车的坐校车,该等家长的就到大厅里等家长。

学校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原本萦绕耳边包裹着江慕之的欢声笑语嘘寒问暖也消弭在空气中,江慕之大包小裹,手上还拎了一把伞,浑身僵硬地站在大厅里,心情逐渐从喜悦、变为忐忑,最后变成绝望难堪。

整个教学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天蓝色校服。

下课后,还有学弟学妹们,远远地看着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好奇这个学姐为什么不回家。

江慕之被看的又羞又恼,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像一只可怜虫。

她强撑着冷着脸,紧抿薄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一定是路上堵车了,或者是雨下得太大了,车子被淹了,抛锚了,再就是出了车祸,车子被扣下了

江慕之越想越玄乎,思维甚至发散到,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什么事,母亲该有多难过,哥哥的大学也上不下去了,她得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扛起养家的责任

可是,她内心更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父亲没来,无非是雨太大了,他要送他的宝贝儿子回学校,就把答应了她这个便宜女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而她这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居然还在这里替他找借口。

醒醒吧,江慕之。

你在那个家里,永远都是多余的存在。

江慕之终于决定看清这现实,不再欺骗自己,冷着的脸,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何必呢?

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在这家里没有人会在意自己,可为什么还是会期待,会奢望,父亲能来接自己,为什么被忘记了,还会难过,还会心伤,她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江慕之抖瑟了一下,伴随着暴雨而来的狂风穿过肃杀的空气,仿若实质,无情地刮在她的皮肤上,那力道好像要把肉都剜下来。

真疼。

可又能怪谁呢?

还不是怪她自己。她不该对她的父母亲抱有期待,他们的爱永远只是给江轩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什么还不明白,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慕之抬起了伞柄,撑开了雨伞,可又看着那大包小裹,微微皱眉,片刻,下了决定,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丢开了雨伞,拎着东西冲进了那磅礴的雨幕。

江慕之见到容非瑾的时候,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大雨把她浑身上下淋了个湿透,发丝凌乱不堪,忍不住的眼泪混着混浊的雨水在脸上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湿透的衣服以极其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身上,她踩着像湿透了的海绵一般的鞋子,低着头把自己往校外拖去。

她开始庆幸了,庆幸下了这么一场暴雨,路上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这幅糟糕透顶的模样。

忽然,有阴影笼罩在了她头顶的天空,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双即使在雨天都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爱护和珍惜,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需要帮忙么?

那声音温温缓缓的,是江慕之从未听过的好听。江慕之一愣,眼泪也忘记流了,红着眼眶抬头看人,更是被惊艳了一刹。

来人眉目如画天人之姿,穿着一袭淡雅的连衣裙,瀑布一样的长发熨帖地披在肩头,没有一丝因为暴风雨而应该有的狼狈。

她轻轻地挽起唇角,脸上还有两个若有若现的小酒窝,美得像是一首抒情诗,留给江慕之印象最深的,是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那长长的、一闪一闪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