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秀发云散,锦衣宽袖的或临窗诗卷、或笔游墨绘、或拨弦弄管,或黑白相奕的十七爷过成了个破衣裹身,黄泥扮脸,草叶屑粘、贫困劳作的土包子,他也是不在意。出府太难,他少不得要全力以赴。
已是酷暑了,虽是在林荫里干活,却也闷热,李朔央仍是勤勤恳恳,只大雨了,才回苑洗澡,歇手。
早饭前,他必要跑去杂芜林踩道,饭后又提了柴刀去砍刺。见十七爷不闹腾了,两姐弟也松了口气,由着他在外独自玩耍。
刺甬已抵了府墙根,李朔央并未停下来,而是拿柴刀刨狗洞,是的,他预备穿墙而去。
零星碎光透过茂密荆棘洒的狗洞也微微亮。李朔央接着深挖,人也站到了府墙外。府墙内外情形一致,他还得继续砍出刺甬道来。
柳条儿轻扬,荷塘碧叶渐焉卷了沿儿。秋老虎生威,树上大桃已青白生了粉,满苑弥漫了大桃生甜之气。李朔央并未注意,只整日忙着出路。
府墙外的刺甬道也整理了出来,刺甬外又是一片杂芜林,再外便是西街四巷六胡同的墙了,墙附近净是青瓦翘檐。
午后,人已站到了胡洞墙底下,李朔央并无立时翻墙进城的打算,这进城少不得银子,他得有番准备。
回苑时尚早。赵玲在右二厢房窗前刺绣,赵宇正在角门听送柴大叔说府外的事。李朔央回睡屋,翻箱底,找到了钱袋子。里头各仅有三大、小块碎银。虽不知这到底是多少,但也知他存钱少的可怜。
府里嫡爷月例皆是满六岁分苑后领,每月仅一两,还得交大厨房伙食费四百文。平素所需衣物、配饰、茶点及针线荷包里头的熏香药草也需花月例。
若非老祖宗管了李朔央每年四季嫡爷身份制裁的约十两银,静苑三人恐仅能喝西北风了,李府拮据已是事实。但这府里大小事跟他这七岁小儿没甚关系。
翌日大早,用过早饭,揣了全部银子,提着柴刀,走刺甬,又放了柴刀在狗洞里,李朔央便出了府,翻了胡洞墙,进城了。
京城分东西南北四大门,每门又有东西南北四大街,每街又分十大巷数十胡洞。粮油坊在西门南四街,北门是打铁坊,菜肉,牛马车及野物贩卖集市,东门是日用品如制衣坊,绣坊,灯笼坊,制伞坊等,南门多是酒楼烟花巷。
李朔央穿着旧布衫,松扎了马尾,粘着泥与刺屑的刘海半遮了脸。头日他仅逛了西门,去了正西街细瞧各式官衙门,知了皇宫在京城之西。
南街多是花楼飘香,胭脂水粉们净衔了手绢,勾眼含笑,招摇揽客。
李朔央捂着鼻子穿到了豪元酒楼门前,却是见有男女大打出手,瞧着个个皆不似善茬,他也不敢进,恐怀里碎银不够吃一顿大餐,又只得望对面的烤食街去了。在街口细瞧了阵,径直走向曹氏烤鸭铺,只只黄澄烤鸭正相继挂满橱窗。进瞧时,发现每只肋膀处尚有皮褶子,算不得烤酥鸭。
他也是馋了,只垫了脚尖往里头看,肩与炉台齐高的矮胖曹伍正背身,够手擦拭烤炉各处。
清了嗓子,李朔央说了句。
“两只烤鸭。”
正忙着的曹伍立时转了身。厚实圆脸如黄油红烧过,微翻唇上短胡须浓密。鼓着的蛙眼只笑瞧了冒着头顶的李朔央,他往蓝围子上擦拭着两手,也走近了橱窗,又举了一旁专用作取烤鸭的长铁钩子,取了两只烤鸭下来。
“小哥,是宰块还是切片?”
“都不用。”
“七十文。”
李朔央放了最小块碎银,也垫了脚尖,看着橱台。曹伍拿棕叶子串了两只烤鸭,方拾起碎银,掂了两回,捧了两大把铜板,放台面上细数后,又赶了一百七十文到男童跟前。李朔央瞧着一堆铜板,很是新奇,刚那手绝活得狠练些年头。
见男童两目亮晶晶盯着自己,又缓慢揣好铜板。曹伍也不觉意外,仍是递了两只烤鸭他。李朔央提了两只烤鸭回苑,藏去了睡屋,只待夜里偷偷吃些。
说是吃些,上嘴便停不下来,子时过,鸭嘴、鸭脑壳,鸭脖、鸭翅、鸭腿、野肋骨与野屁股也从窗缝里散落去了墙跟处的草丛里了。
钱少,不敢大花,又连着憋逛了两日,人累脚痛了,李朔央方索性在荷塘边,采摘了三大莲蓬来,坐柳岸底下剥莲子吃。瞧见附近草丛里的绿皮大腮青蛙,他便又起了主意,沿静苑底下的荷塘畔捉了八大只。记起杂芜林也有,他又回苑提了柴刀去,连捉了十只大旱蛙,绑腿提了,全给了赵宇,让剥来吃炒蛙肉,换嘴儿荤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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