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艳雪居,例如方元碌的别院,除了这两处处,还有一些宅子,是出自她与萧让之手,也都藏着她或多或少的钱财。她一向都觉得,自己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别人家中最安全。
萧让为了满足她这点嗜好,找来诸多能工巧匠,生怕不能将她的想法实现,而每次完工之后,工匠们的巧手做出的景致、陈设都能超出她预料。
没有谁能像萧让那样纵容、宠溺着她,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着、骄纵着。
可如今他在何处?
过得好不好?
何时能重现于人世?
对萧让的牵挂每日都萦绕在心头,可对于云凝、云笛,她也时常想起,心绪却淡漠许多。
没办法的事。
云凝就不需说了,本就不是一路人,一度最热衷的事情是跟她找茬给她添堵,没有撕破脸成陌路已是难得。而到如今,云凝在她眼中,是个一度与蒲家人频繁走动的人,能做到不迁怒已是不易。
云笛呢?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小时候特别在乎他,不许人欺负他。五哥、六哥、萧让则最爱欺负、捉弄云笛。她为此经常与那三个人起冲突,屡屡打成一团。
云笛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她为他与人争执的时候,他扯着她衣袖躲在她身后;她为他与人打架的时候,他缩着脖子躲在丫鬟婆子身后。
她每次与人冲突之后,都会被云太夫人惩罚一番。右手险些废掉,也是因云笛而起。在那种时候,几个哥哥和萧让都哭着喊着为她求情,陪着她受过,云笛却是一言不发,像个看热闹的。
她那时候小,心也没多大。慢慢觉得自己的弟弟是真没良心,也就不再处处护着他,专心与萧让、哥哥们习文练武。
到了母亲卧病在床的时候,她主持中馈,云太夫人处处插手云笛的事。云笛被人养歪了还不自觉,对云太夫人言听计从,她看着更气,却也从心底放弃了这个弟弟,想着怎么样他也是世子,总会有明白事理的一天,再说还有父亲、三叔呢,他们得了闲不时敲打敲打就行了。
怎奈宦海中的起伏太大,惊涛骇浪袭来之前,歪掉的世子由最烦他的萧让带走了。
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不知再相见的时候,云笛是个什么样子。
顾云筝放下笔,拿起绣活来做。
“夫人!”堇竹喜滋滋地跑进来。
顾云筝循声望过去,逸出了喜悦的笑容,“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
堇竹上前行礼,“奴婢这不是想夫人了么。”又笑,“表小姐也过来了。”
“是么?快请进来,你回房去歇息,明日随着我出门带五少爷上街玩儿去。”
堇竹喜不自胜,“嗯!多谢夫人!”
顾云筝吩咐丫鬟准备茶点。
章嫣款款走进门来,两人见礼之后,顾云筝请她到东次间落座。
落座后,章嫣笑道:“今日才抽得出时间来登门道谢。”
顾云筝谦辞道:“我也没做什么,千万别与我客气。”又问,“这几日还顺利么?”
章嫣笑容中就有了几分苦涩,“自然是不顺利,幸亏有堇竹姑娘在一旁帮衬,告诉我诸多表嫂平日持家的诀窍,我才不至于阵脚大乱,没有惊动娘亲。”
“诀窍?”顾云筝自己都不知道。
“嗯!”章嫣坦率地道,“例如赏罚分明,例如看账册就能知道人情来往的旧例。堇竹姑娘是个聪明的,还让我举一反三。”
顾云筝笑道:“这话怎么说?”
章嫣神色舒缓许多,“她说表嫂是自幼习武之人,平日却惯于和颜悦色。而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可院子里也无习武之人,大可偶尔发作一番,压一压那些不成体统的人。”
顾云筝这才明白过来,展颜轻笑。这就如她曾对霍天北提过的,柔弱之人喊打喊杀就是立威。堇竹能想到这一点,也的确是个聪慧的。
两人正说着话,霍天北回来了。
章嫣连忙起身见礼。
顾云筝在人前也要做出恭顺的样子,曲膝行礼。
霍天北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手里拿着一本风俗通,他先问章嫣:“得空了?”
章嫣点头,“嗯,专程来向表嫂道谢的。”
“你是得谢她。”霍天北笑道,“她张罗着跟你一起开间铺子,一两天我去与国公爷说说这件事,让他给你一笔银两。”
章嫣闻言看向顾云筝,眼神自惊讶转为感激。
霍天北将手里的书递给顾云筝,“岳父给你的。我带熠航去钓鱼。”
钓鱼?顾云筝心里失笑,面上则恭敬称是。接过书随意翻了翻,才知道里面夹着不少银票。她心头一跳,利用转身落座的时候,飞快翻了一遍,数目总额大概有一万两。这是顾丰给她的傍身钱财,并未记在添的嫁妆里面,不难想见,是他私有的钱财。
心里酸酸的,有点儿愧疚。
她出于种种原因,甚至总是避免与他相见,他这做父亲的这一段时间都在尽力照顾着她。
敛起心绪,她让春桃把书放到里间去,与章嫣细说了开铺子的事,将功劳都推到了霍天北身上——也是怕章嫣起疑,在章嫣那一面,今日不过才第二次相见,她真没必要那么好心。
章嫣感动于夫妻两个方方面面都在为她打算,闻言眼眶微红,“表哥、表嫂不怕我笨拙,我也不会拂了你们的好意,日后还请表嫂多加提点。”
顾云筝笑容明快,“那我日后可就要不时上门打扰你了。”
“那自然最好不过。”章嫣抿唇微笑,“娘亲也想与表嫂不时见见呢。”
顾云筝颔首,又道:“我眼下也不知道开什么铺子好,你这几日就好好儿想想。”这件事上,她想以章嫣的兴趣为主。
章嫣直笑,“我只怕想出来的点子都不是赚钱的行当。”
“没事,只要有先例,就有利可图。若是无先例,恐怕会更赚钱。”
又说了一阵子话,章嫣就起身道辞,“家里的情形表嫂也知道,我这一出来,不定又要生什么事。”
顾云筝明白,也就没有留她,约定了过几日再聚。
晚间,歇下之后,霍天北说起顾丰给她银票的事:“我说不会短了你的花销,岳父却说我给你的是一回事,他给你的又是一回事。他怕你不肯要,这才托我转交。你也说过,这种事是父母一番好意,我就替你收下了。也没事,我给他调换个油水多一些的官职就行了。”
“嗯,可以的话,你问问爹爹是什么意思,能够皆大欢喜最好不过。”顾云筝很有些感触,却不能化为言语倾诉。透过顾丰的事,让她对他无形中亲近几分,也愈发想念父亲,想得心作痛。
“难过了?”霍天北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落,安抚道,“你舍不得父母的话,外放的事就缓一缓?岳父加派了人手,岳母留在家中打理诸事,太夫人轻易不能打扰他们。”
顾云筝沉默片刻,“算了。他们想必早已起了离开的心思,否则爹爹怎么会不想升官,以往应该是记挂着我,现在才放心了。就让他们走吧。走了也好,免得娘每日提心吊胆。”内宅中的寻常妇人,庙堂之事太遥远,看不清利弊,最害怕的是近在眼前的威胁。
“你想得通就行。”霍天北吻了吻她面颊,“日后就剩你自己了,怕不怕我欺负你?”
顾云筝想也没想就道:“被你欺负的时候还少么?”最起码,很多事会被他气得不轻。
霍天北怎么会承认,“那你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自己想去。”顾云筝才不会直言道出自己对他的不满,那多没意思,好像委婉地求着他改变似的。
霍天北却没个正形,辗转吻住她,语声模糊,“我是不是这样欺负你了?”手又落在某一处,“似乎是长大了一点。”
顾云筝尴尬不已,不知该哭该笑,这几日fu部涨,xiong部也涨,烦人的很。她扭着身形,“不是说好了……”
“可我想你了。”女子易怀孕的日子说法不一,有一种就是小日子前后。他可不能让她养成每到这种时候就避免这回事的习惯。凡事都是一样,早作打算总要好过临时抱佛脚。
“……”
“好么?”他语声分外温柔,随即而来的亲吻亦是,能将人溺毙一般。
顾云筝的心就这样软化下去,迟疑片刻,轻轻环绕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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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鸟语花香,暖意融融。
顾云筝匆匆忙忙走向正厅去见管事,跟在一旁的堇竹满脸喜色。
霍天北还留在房里洗漱。
许是因为霍天北起身的时辰没个准,李妈妈等人遇到两人晚起时,便会自动将前来请安的安姨娘、秦姨娘、熠航拦下,不惊动他们。
于是,顾云筝险些就睡到日上三竿。她能怪谁?有那个人在家的时候,谁都怕他,她就要被人们放到第二位。这很正常,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睡迟了责难谁。
到了正厅前,顾云筝听闻大夫人寒意入骨的语声:
“顾云筝!你给我站住!”
又要发什么疯?顾云筝扯扯嘴角,从容转身。
大夫人月白色的身影匆匆到了近前,她看着顾云筝,冷笑连连,“你可真行啊,你心肠怎么那么歹毒?”
顾云筝语声比平日显得冷漠几分:“你有话直说,我还有事,没闲情听你数落。”
“是不是你吹枕边风,让侯爷对林家下手的?!”大夫人的语声猛地拔高,“我父亲、大哥连夜被下了大狱!我们林家遭难,于你又有何好处!”
顾云筝神色无害,凝视大夫人片刻,“要不是念你是孀居之人,我少不得命人掌嘴,教教你怎么说话。”
堇竹上前去,“夫人去办正事吧,闲杂人等交给奴婢就是。”说着话飞快出手,钳制住大夫人。
顾云筝转身之际,冷冷瞥了大夫人一眼。她眼神很少流露出真实情绪,而反面情绪一旦流露,便特别伤人。一如此刻,看着大夫人的冷漠目光充斥着蔑视、不屑。
让人没来由地自惭形秽。
大夫人恼怒至极,偏生不能挣脱,斥责堇竹:“反了你这小蹄子了!”
“堇竹,”顾云筝脚步一顿,“她想去见侯爷就让她去见,她一味对你胡言乱语,你也不必客气。想打就打,我担着。”
堇竹笑着称是,转头对上大夫人,撇一撇嘴,笑容中多了几分冷屑,“大夫人,你也不想被奴婢五花大绑,结结实实地教训一通吧?”
跟随大夫人前来的丫鬟婆子要上前阻拦,春桃却早已对院中的人打了手势,将那些人拦在中途。
堇竹看在已故大爷的情面上,也不想让大夫人再也没有见人的余地,给了台阶:“我送您去见侯爷。”
一句话提醒了大夫人。
正屋的霍天北刚刚穿戴整齐,出门之际,遇到了被堇竹“搀扶”过来的大夫人,微微扬眉,停下脚步。
大夫人见到他,愤懑、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出声时语带哽咽:“四弟,你与我说说,我父亲、大哥下了大狱,是不是你与人打了招呼?你、你这是为什么?雅柔的事我知道你不同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要是知道有这一天,还怎么敢提那件事?再者说了,雅柔的事不是已经作罢了么?你为何还要下此狠手?”
她语声刚落,堇竹就上前行礼,绘声绘色地与霍天北说了刚才的事,毫无诚意地道:“夫人自然说的是气话,可奴婢实在是为夫人意难平,对大夫人多有冒犯,还请侯爷责罚。”
霍天北凝了大夫人一眼,“我是在帮你父兄,你就别管这些了,日后也不要为了这种事迁怒云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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