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走进别墅的庭院,猛烈地摇晃门口的风铃。奴隶迎上来,为他端来铜盆洗了手。
他不耐烦地支走奴隶,在院里来回踱着步,脚步紊乱,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厅殿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袍鼓动着翻滚,使他宛如被禁锢于门框内的幽影。
安东尼看到这人影,慌乱的脚步顿住,笑容象烛火一样点亮面庞。他浑身上下的那股毛毛躁躁的气质,被这个幽影象油膏一样抚平了。
门希!他喜悦地大喊,将嘴角咧开到最大限度。
门希系整齐靴子的绑带,扣好长袍的搭扣,发出嗒的声响。
他抬起眼睛,已有细纹的、松弛的眼周也随之颤动一下,脸色暗沉地说:你来了。
安东尼几乎是跑跳过来,亲昵地抓住他的肩膀,与他做了最亲密的贴面礼。
门希有些抵触,不悦地说:你已经三十岁了,安东尼。还记得教仆的训话吗?一个真正的贵族不可以表露自己的悲伤和喜悦。
可你是我的哥哥!安东尼笑着说,我们流着相同的血,都姓光荣的奥托!
门希轻叹一声,问: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安东尼脸上的笑容象断了线一样消失了。他机警地放低声音,一脸严肃地说:我们安排的那个奴隶突然没有了消息我打听了一下,他已经死了,就在昨天。
门希顿了顿,警惕地问:是被发现了吗?
不清楚。安东尼摇头,听说尼禄动用了酷刑,命人挖了他的眼、还剥掉了他的头皮
噢!门希皱起眉毛,憎恶地说,那个恶魔一样的小鬼!
他还是个腮帮子上的绒毛没褪干净的小孩,却象他的舅舅一样凶残安东尼愤恨地骂道,他们都是天生的怪物!
别这么说!门希一瞬间就跳了脚。
他一反常态地瞪着眼,一向慈善的眉目绽裂。这好象坚固的面具被摔裂,于是他本质凶狠的面目,终于从裂缝间闪现出来。
卡里古拉和他一点也不一样!他低吼一句。
难道你还要为他辩护吗?!安东尼惊道。他责怪地望着门希,一脸不解。他除了在赌博上是个好手,还有什么出色的地方?!
住嘴!门希瞪着弟弟,他只是爱赌爱玩罢了,这是他的小嗜好。你知道的,谁都有想摆脱又摆脱不了的嗜好这是值得原谅的就象你喜欢涂口红、我喜欢收集军靴一样
他絮絮叨叨,胡乱晃着脑袋,显得有点神经质了。
安东尼轻叹一声,闭上了嘴。他望着神叨叨的门希,眼神有点绝望,那双蓝眼睛象一片无法流动的、死了的海。
他开口道:窥视那对母子的镜子碎掉了,麦瑟琳娜为此发疯了一个下午。哦!她那副歇斯底里的泼妇样子真令我作呕!
门希恢复了一贯的沉定仪态。他咳嗽两下,只需要顷刻,便将方才那股不正常的神态抑制下去。
他沉着地抚一下白袍,仿若一位庄重的老者,坚持一下,我们需要她的势力。
每次脱她的内衣前,我都要强迫自己忘记那是一个整天与众多阉奴寻欢作乐的身体!安东尼咬牙切齿,我必须要在浴池泡一整天,才能消除她染在我身上的气味!
忍忍吧!门希拍了拍他的肩,唯有握过荆棘,才不怕采摘玫瑰!更何况她的腰肢还不至于象荆棘那样长满尖刺。
安东尼眼睛发红,差遣奴隶端来一杯冰水,将冰块吞吃进肚。
庭院里回响起咀嚼冰块的咔嚓声。安东尼大口灌进冰水,这才觉得平静一些。
他瞄一眼门希,高挑着双眉,一脸了然地问道:克劳狄乌斯同意那件事了吗?我记得你已经劝了他快一年了。
门希好象被降下诅咒一样,又回到那副躁动不安的样子。他发出烦乱的叹息,面带戾气地说:那个多疑狡猾的家伙!他就象咬住骨头的狗一样不肯松口!看他那样子,是要把金剑永远藏在皇宫里,直到它锈成废铁!
或许这就是天意。安东尼神情轻松,是老天爷要让你忘记卡里古拉那个昏君!
噢!闭嘴,安东尼!门希又发作起来。他好象被两个灵魂主宰了身体,来回跳转其间。
他语气不善地说:你知道这是我的底线!
安东尼喝一口冰水,将嘴撇向一边,没有再出言不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的评论没有回,但所有评论我都看了,今后一直也都会看!
第9章初闻鱼腥的小猫
清晨的太阳象一颗浮动的金球,凝固在靛蓝色的天边。它牵引出一层极脆弱的淡金薄纱,兜住整个罗马。万斛黑暗开始被这道晨光撕裂。
罗德拿起弓箭,身上还背着一只箭篓。
他手口并用,将射箭时惯用的黑手套勒紧。从半截指套里伸出的指尖苍白冷寂,象一截截凝固的坚冰。
罗德走上高处的练靶台,双脚微分,手掌慢慢推弓,搭箭拉弦,将弓弦开到遒劲的程度。他的手臂肌肉紧绷,隆起的线条十分流畅。
他拉弓的架势太猛,几乎要射碎这蓝玻璃般的天色。
松箭的一瞬间,箭矢刺透一层层空气,好象具备追捕的意识,噌地穿透靶心,箭尾羽尚在颤动。
这是具有碾压性的成绩。
缓慢的掌声从背后传来,有些突兀,象一颗青芽毫无预兆地破土而生。
罗德放下弓箭回过身,尼禄那双类似蜜蜡的眼睛就立刻粘了上来。
在铺天盖地的、困倦的深蓝天色之下,这双眼仍然是精神奕奕的,那里面干净得什么都不装。
尼禄手里提着灯烛,微微仰头,一点暗沉的烛光翩跹于他青涩的眉锋。他的稚气,他的青春,以及鼻梁处的一小片雀斑,都被这点烛光映出来了。
罗德走到他身边,朝他行了礼。
尼禄盯着他,眼里有半染不透的、朦胧的东西,我到这,是来通知你
一阵风从罗德背后吹过来,他的长发被吹到前面,轻巧地曳动。
有几缕长发甚至扫到了尼禄的脸颊上,给他针扎般的触感。这一瞬间尼禄能闻到他发间清冷的皂角气味。
罗德抬手,将乱飞的鬓发挂到耳后。他清丽的五官悉数显露,在晨光下显得很古典,下巴的线条是成熟的男性才会有的英朗。他的黑眼睛一味是深邃的,此时也是。
怎么了?他嗓音清冽地问。
我尼禄怔了怔,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塞浦路斯,进购一批橄榄。你愿意吗?
这是我的职责。罗德将弓抵住地面,略微慵懒地倚靠着说,我当然愿意。
那个地方距离罗马很远,我们需要乘船过去。尼禄想了想说,神色有些隐忧,不知道从小到大都在军营的你,能不能适应那么多天的船上生活
罗德轻笑一声,笑声象飞箭一样锋锐而短促。他端正一下姿势,随之挪动的影线硬朗得堪比他手里的弓。
他桀骜不驯极了,尼禄觉得自己从未使他臣服过。
晨光在天边汹涌,象一团金红的烟雾,即将撕裂而出。
我可以适应的。罗德弯起眉眼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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