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汶祥陡觉背上轻了,反手一摸,不见了包袱,不由得着惊,暗想道:“难道连缠在背上的包袱都撞掉了么”再回头向地下寻找,那里有甚么包袱呢,随口骂道:“将我撞倒的那个东西,一定是个剪绺的贼。怪道他那们重的撞我一下,原来是有意来偷我包袱的。这包袱是我兄弟逃命的盘缠,由你偷去了就是吗怪道他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提了起来,若不然也取我背上的包袱不住。”一面骂着,一面不迟疑的折身追赶,喜得那人还走得不远。分明看见他一手提了那个包袱,向前跑几步又回头望望,好象看失包袱的追来没有追来的神气。
只是张汶祥走街边追赶,那人只回头看街心的人,眼光不曾做到张汶祥身上,张汶祥气得胸脯几乎破裂了,暗骂:你这不睁眼的小贼,怎么剪绺会剪到我身上来了呢。紧追了几步,忍不住旋追旋喊道:“唗,你抢了我的包袱,打算跑到那里去你若是知趣的,赶紧退我还没事,定要我追上,就休怪我不饶你啊。”张汶祥不是这们喊,便也罢了,那人跑得并不快,且不断的回头,要追上还不容易些,这几句话一喊出来,那人听得回头望张汶祥一眼,两脚登时和打鼓的一样,急急的跑起来了,似乎嫌包袱提在手中不好畅所欲跑,边跑边将包袱照样缠在背上,这种气教张汶祥如何能受,也就尽力量追上去。两人的脚步都迅捷如风,顷刻便追到了城外,张汶祥只是追赶不上。又追赶了一会,看见前面有一个庙宇。张汶祥心里才忽然想起来了,原来这个抢包袱的人,便是在那日在街上遇见用胸膛抵住骡车不许过去的异人。因那日这人的酒已喝得酩叮大醉,神情态度与今日大不相同,所以见面但觉面熟。加以心中有事,一时竟想不起来。此时看见了关帝庙,才将那日的事触发了。张汶祥既想起了抢包袱的就是那异人,心里倒不着急了,也不觉气忿了。因为料想有这般大本领的人,决不至存心抢人的包袱,是这般举动,必有原故。再看这人果然背着包袱,跑进关帝庙里去了。
张汶祥跟进庙门,只见这人已将包袱就庙门旁边的地下打开来,取了一件新买的衣披在身上,一摇一摆的,低头打量称身与否,见张汶祥走来,也不理会。张汶祥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遇了这种异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上前作了个揖,说道:“前日从某处追随老丈到这里,原是要听候指教的,因不敢扰了老丈的酣睡,以为在别处盘桓一会再来,老丈必已睡足了。谁知在别处略耽搁了些时,回头来老丈已酒醒出去了。今日难得老丈肯这们赏脸,特地把我引到这里来,请问有甚么见教之处”这人抬头看了看张汶祥,做了不认识的样子,说道:“你认识我吗,你既认识我,怎么骂我是剪绺的小贼呢”张汶祥笑道:“那是我的两只肉眼不争气,因为与老丈亲近的时候太少,突然于无意中遇着,一时想不起来。请问老丈,刚才那许多人,为甚么都惊慌逃跑”
这人说道:“我也弄不清楚,我有一个朋友初到山东来。寄寓在鸿兴客栈里。我前几日去访了几次,都因去的时候太晏,我那朋友出门拜客去了。今日只得早些起床,等城门一开就到鸿兴客栈去,才和我朋友会了面,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彼此谈论得非常高兴。忽听得隔壁房间人声嘈杂,满客栈都震动了,那朋友拉我出房探看是甚么事,不看犹可,看时真险些儿反把我吓死了。原来挤满了一客栈的兵,刀枪眩目,威势逼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据说捉拿江洋大盗。
一会儿便拖出一个人来了,我看那里象一个江洋大盗,分明是一个很儒雅、很漂亮的斯文人,拖出来连话都没问一句,只怕姓名还不曾问明白,就在客栈门口杀了。杀了那斯文人也罢,忽然那些兵又说逃了一个,大家仍回身到各房间里搜查。是这般拿了不问情由的就杀,你说谁不害怕,自然一个个都向外面逃跑。一半兵在客栈里搜查,一半兵跟着逃跑的客追出来。过路的人不知道甚么事,也吓得乱跑。我怕的最厉害,所以跑得最快,不提防把你撞倒了,临时见财起意,取了你这包袱,谁知你这们小气,拼命跟着追赶。”
张汶祥知道事情不妙,心里和刀割一般的难过,表面上仍竭力镇静着问道:“老丈可曾打听杀的那个江洋大盗姓甚么”这人摇头道:“杀的人那里是江洋大盗,是鸿兴栈住的熟客,和现在山东的马抚台是亲戚。姓甚名谁虽不知道,只是大家因他确实是一个斯文人,料定他死得很冤枉。”张汶祥听到这里,脸上不由得已急变了颜色,两眼同时忍不住流下泪来,不知这被杀的是不是郑时且待第九十二回再说。
第九十二回报私恩官衙来侠客遭急变石穴遇奇人
话说这人见张汶祥急得变了颜色,并忍不住流下泪来,即做出惊异的样子问道:“难道杀死的是你朋友吗要你哭些甚么”张汶祥明知这人是个有来历的,其所以有这番抢包袱的举动,是恐怕他回鸿兴栈去自投罗网,有意是这般将他引出城外来,就是在暗中救他性命的,便不再隐瞒了,随即向这人跪下,说道:“我早知您老人家是异人,这番救我的盛意,我也明白了。你老人家既能是这般救我,我和郑二哥在督抚衙门里面的事,不待说是了如观火的了,于今我郑二哥既屈死在那人面兽心的淫贼手里,我惟有求你老人家指引我一条报仇的路,我的性命可以不要,这仇却不可不报。”这人忙伸手将张汶祥扶起来,说道:“泪眼婆娑的跪在地下,若给到这庙里来烧香的人看见了,象甚么模样。”张汶祥立起身来,说道:“我一则感激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二则因报仇心切,非求你老人家指引,恐难如愿,所以不觉得跪下来了。喜得此地离城已远,行人稀少,敢先请示尊姓大名再述我和郑二哥来山东的履历给你老人家听。”
这人冷冷的笑道:“你也毋须告诉履历,我也毋须通报姓名。那郑时枉担了半世英雄之名,自谓经纶满腹,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将仇人之女骗做老婆。到今日才身首异处,我已嫌他死的太迟了,你还提甚么报仇的话。”张汶祥听了,心中好生不快,若在平日见寻常人这般批评郑时,他必已怒不可遏的和人反脸了。此时因知道这人本领比他自己高,又是曾救他性命的,不敢不耐住性子,说道:“话是不错,我郑二哥好色贪淫,确有应得之罪,但无论如何不能说,应该是这们不明白的死在忘恩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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