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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休息片刻,俟等精神复原,即刻就过来,也不必再去请了。”姨太太点头赞叹,说果然名不虚传。似这样热心救人,不辞劳苦,只怕世界之上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忙吩咐快熬燕窝粥,给和太太送过去,问她还想吃什么,这旅馆中全都现成。赵嫂将燕窝粥送过去,回来说:“和太太想吃什锦汤包,已经叫厨房去预备了,另外还点了四样菜,一壶女贞陈绍。”姨太太连说:“好好,请她吃饱了,再过来,不要忙的。”她嘴里虽这样说,心里恨不得立时见着,好打听她冥中的禄命。

又过了一点多钟,何仙姑酒足饭饱,又净面漱口,对镜理妆,修饰了半个钟头。已经三更多了,方才姗姗而来,同姨太太高谈阔论。说起她会着枭姬宓妃的故事,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又说听了二神的话,我还有点不放心,特意到阎罗殿上,要查一个真真切切。哪知翻开生死簿,却把我吓了一跳,原来今年就在这一个月中,姨太太应当身遭三险,并且全不容易渡过。姨太太听了,早吓得颜色惨变,忙追问三险全是什么何仙姑道:“论理天机不应泄露,但是我既想救你,也顾不得许多,只好对你实说了吧。头一险,便是你在江中遇着鳖元帅,它想翻船将你淹死。虽说是取你财物,其实内中也有一段因果。因为姨太太前生,是泰山斗姆宫的一位尼姑,你师傅派你管理放生池的鱼鳖。有一天来了一位官太太,用红绳系着一个五爪的圆鱼放在池中。是你不应当将它重新捞上,在沙地上玩耍,被一只老猫见了,活活将它咬死。这圆鱼便是那鳖元帅的孙儿,它同你结下了杀孙之仇,时时刻刻,总想报复。阎王因你前世一生清修,今生叫你嫁与瑞钦差白头到老,享一世荣华富贵,这也是补报你的前生苦行。无奈因果报应,阎王爷也是无可奈何。所以第一险便遇着那大鳖。虽然有枭妃娘娘解救,然而这害病又是第二重险关。因为你前生在斗姆宫,不肯诚心敬意伺候你师父的病,反倒盼着她早死,你好承袭那庙中的财产。无奈事不遂心,你师父死了不到一年,你也害病死了。阎王因为你不曾造过很大的孽,所以早早超生。你那师父,因为她引诱人为恶,因此罚她孤魂游荡五十年,才准转世投胎。她那一线孤魂,穷无所归,便在长江一带浏览风景,无意中却遇着了你。她那一腔幽愤,正在无处发泄,一看见你,便想起旧日的仇怨,特特放了三把阴风,吹入你的皮肤之内,所以害起病来。你这病决非药石可以奏效,所以算是第二重险关。”和太太话未说完,早把她吓得毛骨悚然,瑟瑟地抖起来,拉着和太太的衣襟哀告道:“好仙姑,好妹妹,你务必得设法救我。我此时觉得病更重了。这第二重难关,只怕就要过不去。难道还有第三重吗”和太太道:“你既然害怕,我就不便再说了。”瑞姨太太哪里肯放,她是越害怕,越想听一个下回分解。再三央求何仙姑,将那第三重险关也说了,好早早设法化解。和太太道:“第三重险关,却倒没有什么要紧,还是那鳖元帅不肯同你善罢甘休,它还在江心等着邀功。如果两位娘娘许给五千元妆奁,不早早投到江中,你将来无论如何,不能逃出它的手去。这便是第三重险关。”瑞姨太太听到这里,益发骇怕。忙问妆奁怎样投法,投到什么地方才好。和太太说:“这事很难办呢。投错了地方,东西被其他水族得去,不但钱白花了,冤仇益发固结莫解。必须具有慧眼的人,能看见鳖元帅的行旌何在,预先同它接洽好了,叫它在那里等候,然后五千元妆奁,才不至投于无何有之乡。你请想,这不是难题吗”瑞姨太太想了想,说:“不难不难,我想出好主意来了。妹妹你是仙姑,自然具有慧眼,并且能拘神遣将,同鳖元帅会面也不难。这五千元,我便交付你,一切都替我办了。”何仙姑听了这话,很费踌躇地说:“我哪里有这闲工夫啊况且采办妆奁,也不是容易事,必须寻一位有经验的,然后才能样样漂亮,可了鳖元帅的心。姨太太你能自己去采买吗”姨太太笑道:“我是有病的人,怎能有精神采买妆奁据我看一事不烦二主,今天随你来的那位舅老爷,我看他人很精明,请妹妹转求他格外帮忙。将来我好了,必要加重酬报。”何仙姑道:“咱们一家姐妹,提什么酬报不酬报。要论舍弟办这些事,倒是内行。只可恨他过于懒惰,没有我在后面督催着,他是不肯办的。既然姐姐这样恳托,明天我便叫他去办。”瑞姨太太听仙姑答应了,欢喜得什么似的,刻不容缓,立时派李升向佛照楼账房提了五千块钱钞票,全是一百元一张的,一共五十张,当面交付何仙姑,意思间还怕她明天推脱不管。仙姑迟疑着,还不肯收,说:“何必这样忙呢”瑞姨太太至再至三,央求着她,方才收下,随手放在衣袋中,又谈起因果来。瑞姨太太心中,还记挂着老尼姑的事,问何仙姑:“有什么禳解的法子没有”何仙姑想了想,说:“这事倒不难。俟等我回家后,将她的灵魂拘了来,当面和解。至大不过念上几台经,多焚几箱子冥锭,也可以化解了。姐姐你自管安心养病,既然请我来,我必能替你办得妥妥当当,决不能再留下一丝冤仇,再担着一点危险。她们要不识抬举,一定同你为难,我索性见阎王爷去,同她们讲理。”何仙姑只愿说得痛快,哪知这句话竟成了谶语。瑞姨太太此时,真钦佩得五体投地。满嘴里妹妹仙姑,语无伦次,不知怎样奉承才好。又把自己手上带的钻石戒指取下来,亲自套在仙姑的手上,说:“这是瑞钦差在南京时候,一位候补道送的,听说值一千多块呢。这是愚姐小小一点敬意,妹妹千万不要嫌菲薄,请戴上吧。”何仙姑还再三推脱,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可是姨太太早将这戒指戴在她手上了,当然不能再退下来,不过是口上的谦词罢了。

当夜二人同榻而眠。第二天早晨,仙姑便要回她的洞府。瑞姨太太再三挽留,一定请她多住几天,二人好共乘马车去游逛租界。仙姑不肯,说姐姐是有福的闲身子,可以随便玩耍;像妹妹终日行道,一天不定有多少家来请,耽误一天,就许误了人的性命,阎王知道,是要不答应的。如今姐姐的病,已然痊愈,我一刻也不能再住了。瑞姨太太见她这样坚决,也不好多留,只得派人定好了一只江轮,仍叫李虎臣同柱儿,送她回武昌去。虎臣一干人,见姨太太的病好得这样快,也都诧为神奇,说到底是仙姑神通广大,法术无边,她只做了一次法,便将姨太太治得同好人一般,果然名不虚传,看起来仙姑二字,真能当之无愧了。只是现金同戒指六千多块,可也一股脑儿随她过江去了。似这大的脉金,只怕从古至今,也没有第二个。但是姨太太好了,总还算花得值。

不提大家纷纷议论,却说虎臣携着柱儿,送仙姑回省城。瑞姨太太还有点恋恋不舍,又格外封了二百块钱,送给仙姑的弟弟买衣料,又亲自乘车送至江岸,在江轮上叫的菜饭,陪着仙姑吃了,方才彼此分手,放汽开船。这江路上向来本是没有耽搁的,偏偏这一天恰赶上运兵,说是十二镇在汉阳一带驻防的,全奉了张军门的令,尽数调至省城会操。因此一条江路中,挤满了不少的船,何仙姑坐的小轮,也只能随在后边,慢慢地向前进。三番五次,想要越过去,兵船却不肯让路。仙姑打发她弟弟,向那船上的兵官招呼,说我们是张军门的亲眷,急等要回省城,请你们让开一条路,先放我们过去吧。那船上的营长,也不知是听见没有,只瞪着眼向这边望,却不肯让路。何仙姑气了,说:“小小一个营长,竟敢这样故意捣乱等明天我见了军门,查明白了,立时就开革他。”

好容易到了武昌江岸,何仙姑领着他兄弟同下人,坐车回家,虎臣却要告辞,连夜折回汉口。偏偏这个江轮,停在武昌,当夜不肯回去。何仙姑便力邀虎臣,暂到她家休息一夜,俟等明天再回汉口不迟。虎臣一想:横竖今天是太晚了,若不依她,还得另寻旅店去住,乐得暂在她家休息一夜,一切饮食,也较比旅店中方便。便慨然应许,随带着柱儿,一同到和家暂住。一切饮食供应,较比上回又格外丰腆仍在前院书房中下榻,家人抱出来的被褥,俱是库缎洋绉的,非常华丽;又沏了一壶香茶,放在桌上,然后嘱咐虎臣道:“李老爷,请你早点安息。我们太太今夜还要作法,不能出来周旋了,明天早晨再会吧”虎臣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盘算道,她又作什么法这个眼界,倒不可不开,我必须在暗中看一个清清楚楚。想到这里,他便假要小解,叫家人领他到厕所去。他借此为由,向四下望了一望。却见房后边有一株很大的榆树,虽当深秋之时,树叶还非常茂盛。心说这倒是窥伺秘密的极好所在,她如果在内院作法,我便伏在这树上,可以看一个毫发无遗。小解完了,仍回到屋中。一看表才交九点,想她作法,必在半夜子时,这时候还早得很呢。便熄了灯,催柱儿快快睡。柱儿小孩子,玩了一天,早有些困倦了,躺在床上,便鼾声大作。

虎臣却屏息静坐。等到二更时分,将大衣服扎束好了,他那手杖中本藏着一柄东洋利刃,便连杖背在身后,蹑足潜踪地出了书房,纵身窜上檐头。伏着身子,施展他那夜行工夫,来至上房脊后轻轻跳下来,正是榆树根下,他抱着树蛇行而上,爬至很高一个树杈上,稳稳地骑住,方才用目向下观看。只见她内院天井中,点着明晃晃一对绿蜡;很大的一个八仙桌上,香炉烛台俱都备齐;桌上供着一个木人,木人穿着军装。虎臣见了,真有点莫名其妙。少时,却见何仙姑从里面出来,披散着头发,穿一件雪白的长衣,手中擎着一口宝剑;来至桌前,先深深下拜;拜罢了,立起身来,口中呢呢喃喃,也不知说些什么,然后拿起木人来,连吹了三口气,然后从桌上拿起一支很长的银针来,随手扎在木人的左眼上,扎完了,又照旧供上,仍然下拜,起来念念有词,又吹了一口气,又用针扎在右眼上。虎臣此时,心中略有点明白了,这一定诅咒仇人。但是她同军人,又有什么仇呢

正在狐疑之际,远远地忽听见乒乓之声,仿佛是快枪的声音。这一来,却把虎臣吓了一跳,几乎没从树上掉下来。忙向四下张望,却见远远的有火光,看方向,仿佛是督署附近。虎臣心想:这半夜三更,难道总督还阅操不成正在猜疑,却见那火光益发明亮,枪的声音,也由远而近,乱哄哄的,仿佛有许多人马,直杀奔蛇山而来。再看院中的何仙姑,也不作法了,仰着头,仿佛是听的样子。听完了,手忙脚乱,将家人叫过来,意思是派他们去深听消息。只见这些人立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何仙姑急了,指手画脚,也不知说些什么,家人却仍然不动。正在这时候,虎臣在树上,却看见有一二百官军,俱都扛着快枪,前面有一个军官带着,如风一般的快,直奔何仙姑的住宅,转眼便到了面前。

此时恰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人,领了何仙姑之命,要告奋勇去探听消息。他也不听一听外面有人没人,便将大门开了。他这一开门,正同官兵打一个照面,哎呀一声,再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为首的军官,领着十几名士卒蜂拥而进。其余还有百八十人,分散在大门外,把和公馆的宅子,围了一个风雨不透。那少年军官,一直闯入内宅。此时何仙姑作法的桌椅家具,还都纹丝没动,只有那仙姑不知逃往何处去了。军官来至桌前,伸手便将木人拿起,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立时勃然大怒,骂道:“怨不得告发的人说得那样真切呢原来是实有其事。要再晚几天,我们的统领一定被她咒死了。弟兄们快替我搜这贱人”一声令下,这些如狼似虎的兵,分头闯进各屋中。不大工夫,揪出一个白发的老婆婆,又从后院茅厕中,搜出一个青年妇人,身上的白衣白裙,尚未脱下,一望便知是那鼎鼎大名的何仙姑。紧跟着又搜出一个少年男子,还有四五个丫鬟仆妇,一齐牵至院中。

那军官早已升了法座,拍着桌子喝道:“快把那妖妇带上来”军人将何氏牵到桌前,此时也不拿仙姑的身份了,双膝跪下。军官问道:“你就是那妖言惑众的何仙姑吗”何氏战战兢兢地回道:“旗妇姓和,平日不过给人看病,并未敢以仙姑自居。众位老爷来到我家,要银子要钱,小妇人情愿孝敬,只求高抬贵手,饶我一条性命吧。”说罢又连连叩头。军官冷笑道:“你拿我们当作了明火强盗吗实对你说,我们是奉李统领之命,特来搜捕你这妖人。你平日借着看香治病为名,勾引良家妇女,作种种邪淫,已经罪不容诛;你还要挑拨祥制军、张统领与我家统领作对,克扣军饷,激怒军心;还变着方法,要害我们统领的性命。你这妇人,真比蛇蝎还毒十倍。你想暗中做事,我们不知道吗哪知祥、张两人,在湖北早已成了独夫。他自己部下的人,也无不恨之入骨,秘密中早与我家统领报信结合,预备定期举事。是我家统领小心谨慎,非到祥、张罪恶贯盈之时,决不肯誓师起义。偏偏你又挑拨张统领,将十二镇军人一律调至省垣,预备缴我们十三镇的军械。哪知老天不从人愿,十二、十三两镇,早已联为一气,乘今日晚间,天气清明,大家一鼓作气,先围了制军衙门,活擒祥呈,再搜查张公馆,逮捕张豹。我们大家,早就知道你这妖妇从中作祟,本哨官特特讨了这件差事,前来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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