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今日是你死魔临头,还有什么说的吗”
此时何仙姑已经吓得软瘫在地上,答不上一句话来。那白发的老婆婆,跪在地下连连磕头,求饶恕她女儿的性命。何仙姑的弟弟庆年,也不住地哀告。军官骂道:“你们一家老少,没有一个好人,平日倚仗旗人的威风,任着性儿欺负我们汉人,今天遇到老爷手里,休想活命。”说罢举起手枪来,对准了何仙姑的头顶,砰然一声,可怜这位大仙立刻神游洞府去了。老婆婆见她女儿被人打死,立刻怒火中烧,也不要性命了,立起身来,便同那军官撞头拼命。军官用力一推,仰面翻身,跌了一跤,当时摔死。只有那庆年吓得连哭带喊。军官道:“今天我们起义排满,先拿你这胡儿开刀。”说罢抽出随身带的东洋刀来,手起刀落,庆年的头颅早滚出数步之外。然后吩咐兵丁,将他家的男女仆人一齐牵了来,跪在院中,叫他们念一二三四五六十个数凡湖北人念到六字,便是漏;北京人却念六。念漏的立刻放他逃生,念六的便一枪打死。通共十三个下人,得活命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厨子,一个是赶马车的,其余尽做了枪下之鬼。军官处置完了,又吩咐各兵向屋中去搜。共搜出三万多块钞票,其余珍宝首饰、四大皮匣,全放在一只箱中带走。另外派四个兵把门。此时却吓坏了树上的虎臣。要知他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借机会逃出虎穴龙潭报私情力荐曹操刘裕
从来邪魔外道,骗钱害人,一定没有好结果。不过如何仙姑报应来得这样快,真是出人意料。想她白天在汉口时,五千块洋钱,只需一场捣鬼,便稳稳飞入自己囊中,是何等惬意,何等快活。哪知连一夜全不曾过得,糊里糊涂就把性命送掉,不但五千元被人拿去,连平日骗的数万私囊,也一股脑儿尽被他人享受了。还上累老母,下累弱弟,俱都做了横死冤魂。虽说是满清气数已尽,革命起义,关系大局,但那何仙姑平日若不招摇,闭门度日,急切间也未必想到她身上。可见世界上安分守法的人,决无意外飞灾,不生心害人的人,也决不至为人所害。明白这个道理,那何仙姑一案也就不足为奇了。
闲言少叙。却说李虎臣伏在树上,把下面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他虽然胆大,也吓得浑身发抖,差一点没从树上掉下来。直待那少年军官去了,他心中盘算:方才死了不少人,可是内中并无柱儿;或者仓促间,他们搜查不到,做了漏网之鱼,也算万分侥幸。我此时必须急速下去,将他救出险来。但是这房子里边,还留着四名看守的兵丁,他们全有快枪,这一下去救人,必定逃不开他们的眼,岂不白白地送了性命然而,这树上又不是久居之所,天光一亮,再想下来,也不能了。我无论如何,必须先离开这险地才好。至于柱儿性命,只好听凭老天爷安排好了。他想到这里,轻轻从树上下来,站在后院中,默默打算。我纵然离开和家,这大街上全有革命军,我也走不开啊。方才看他们杀死家人的情形,凡是说北京话的,俱有危险。幸好我在南京多年,变口音倒还容易。只是想回汉口,恐怕很难。他们一定派大队人马守住江岸,我便插翅也飞不过长江去。这事却怎么处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久在这里等死。只好先逃出来,再做计较。
想到这里,便轻轻纵上墙头。向四下看,所喜下面并无人迹,连忙跳至街心。忽然心里一动,忙从背后把文明杖抽出来,放在地下,这个劳什子,是万万带不得的。又将卷起的长衣放下,省得被人看见,疑惑我是梁上君子。又摸了摸身上,并不曾带着一个钱。手提包还在和宅的书房中,此时想回去取,如何敢冒这个险呢只可听天由命,到时候再打主意。虎臣此时心中,真是说不出来的难过。有意大着胆子,向街上走去,少时天光一亮,必定被人获住,左右为难。忽然急中生智,我索性躺在街心,假装有病,俟等查街的人将我获住,我只说投亲不遇,犯了旧病,因此卧倒街上,无人过问,这样不但保住生命,或者还能得着机会逃出境外,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便趴伏在大街,不止地哼哼。果然过了不大工夫,天光已亮,但听得远远有呼哨的声音。少时履声橐橐,仿佛有人已经来到身旁。一个操湖北口音的说道:“哎呀这是个什么人为何大清早起卧在道旁弟兄们将他叫起来,问一个清白。”紧跟着有一个军士,弯下身子,推了虎臣两把,说道:“快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地下躺着”虎臣一面哼哼着,微微睁开两眼,做出很惊疑的样子,要勉强起来,却又起不来,操着南京口音说:“老爷可怜我这遇难的人吧,我是南京下关的人,来这里投亲不遇,身上又缺了盘费。昨晚行至此间,眼前一发黑,便躺下动弹不得。老爷们救命,给我一口水喝,再帮我几个盘费钱,我急速乘船回上海去,就感恩不尽了。”旁边的小军官听他这样说,很露出惋惜的神气,说:“你们看他的相貌体格,俱都不错,如今流落在这里,倒着实可怜。你们将他架起来,先安置在咱们二哨的办公室里,给他一点茶水干粮。救人一命,也算功德无量啊。”旁边一个当兵的很不以这话为然,说:“陈老爷,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就往营盘里架他倘若是奸细,在这革命时代,军令森严,岂不是自找麻烦。依我说先得搜一搜他身上,看有什么可疑的证据没有”那军官点点头,说也好,你就搜吧。军士果然蹲在地上,向虎臣身上摸索了一番。摸了多时,连一枚铜元,一张字纸,也不曾搜出来。那军官哼了一声,说你还不放心吗快把他架起来走吧。两个兵士,将虎臣架起来才要走,忽见墙边放着一支文明手杖,对军官道:“老爷你看那是什么”军官伸手拾起来,便知道里边藏有兵刃,按住了弹簧,倏地抽出来,却是明晃晃一柄东洋利刃。此时,那先说话的兵士立刻笑逐颜开,仿佛得着证明一般,向军官说道:“老爷你看如何”军官很从容地将刀插入杖里,然后向虎臣问道:“这是你的兵器吗”虎臣忙答应:“是的,不瞒老爷说,这是小人家传之物,每逢出门时候,总要携在身边,以为防身之宝,老爷看着它好,小人情愿送与老爷,做一个玩物吧。”军官一壁走着,笑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既是你传家东西,我怎好要呢”
虎臣随着他在大街上行走,只见各街各巷,全有军队荷枪逡巡,一股肃杀森严之气,令人看着可怕。只见前面一座楼上,高揭着很长的白旗,旗子上面,龙飞凤舞,墨渍淋漓,写着五个大字:“还我旧山河”。再向前走,是巡道的衙门,衙门外的两杆大旗上,写的是“光复汉族,驱逐胡儿”。虎臣见了这种种标志,早已吓得心胆俱碎。心里盘算,万没想到武汉这地方居然出了这样英雄,一夜的工夫,竟自大功告成,立起革命的基础来。要照这样,只怕清朝的气数已尽,没有挽回的指望了。最可怜的是我那主帅瑞方,无缘无故拿出四十万现款来,打点了这宗差事,目前是否已到四川,尚不知道,沿路之上,一定凶多吉少。偏偏这位姨太太,又卧病在汉口,金钱衣服,俱在她一个人手中。大帅受怎样困苦,她是满不在意,却大捧地拿出洋钱来,给那骗人的妖妇。结果,连我同柱儿全受了带累。柱儿的性命如何,目前还拿不定。我虽然假装有病,幸免于难,到底前途如何,更没有丝毫把握。最要紧的,设法先回汉口,从姨太太手中讨几个钱。速赶到四川,去寻大帅,劝他早早回来,不要卷入旋涡,白白送了命。
虎臣是一壁走着,一壁盘算,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座庙中,便是二哨的办公处。军士们将他架至一间屋中,便是那陈哨官的卧室。放他躺在床上,沏了一碗白糖水,给他喝了。虎臣向伺候的军士和颜悦色地问道:“老总这样辛苦,我心里实在不安,但不知这位哨官老爷他贵姓大名是什么地方的人”军士道:“我们这位老爷,姓陈名学贵,是汉阳的人。他从前在吴军门部下,当过教练官,后来吴军门到江南去了,他便改投在李统领部下。李统领因为他操练娴熟,格外抬举,便补了这二哨的缺。昨天革命成功,陈老爷奋勇助攻督署,李统领又加他一个稽查衔,派他在街市上巡查。活该是你走好运,遇着了我们这位陈老爷。他向来是最肯方便人的,所以将你架到自己营中,还派专人伺候你,这真是福星照命。要遇到别位老爷的手里,保不住拿你当奸细办了,还许送掉性命呢”虎臣心中暗暗说了一声惭愧,面子上却做出惊恐感激的样子说:“难得陈老爷待人这样恩厚,将来如有机会,赴汤蹈火,也要报答他老人家。”
随又向兵士追问:昨天晚上李统领怎样起的义,总督衙门是怎样攻破的,难道镇标张统领也不出来抵抗吗军士笑道:“这话说起来很长。你要知道,湖北全省的军权,表面上虽然操在张豹手中,骨子里面,却全是我们李统领的人。听说三个月以前,就有了预备了。我们统领手下,有三位大将,就是荀文、姜赞文、章兴文。这三位的本事,大得很呢偏偏又遇着不知死活的祥呈,爱财如命,终日变着方法在我们军界里敲钱。凡营官以上的,每月全有报效,如其不然,便即刻撤差,毫不客气。连我们统领,也不知被他敲了多少次竹杠,其余大小官员,更不必说了。你想一想,既不发饷,还要往大家身上要钱,谁能卖老婆去巴结他呀只落得怨声载道,叫苦连天。这种军心,还不好鼓动吗本来湖北的军人,早就下了种子,排满兴汉四个字,是人人脑子里有的。再遇着这种时机,有人一鼓动,就不难立时爆发。昨天晚上大家围攻督署,那督署的卫队,并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抵抗,反倒做了引路先锋。最可笑的是总督祥呈,还躺在七姨太太房中吸大烟呢我们大家在大堂上放了一排枪,然后由荀司令发出口号,将军队散布在督署内外。荀司令领着一队人攻进后宅,大喊叫祥呈出来答话,可怜他钻进床底下,哪敢出头。后来高低挨着屋子去搜,从七姨太太房中将他搜出来。他二人在床下还伏着不动,是由两个弟兄硬拉腿给拉出来的。这位总督两湖的大帅,面无人色,只伏在地上给荀司令叩头,什么老爷大人,什么祖宗亲爹,只求保全他的性命。倒是那位七姨太太很有骨气,指着荀司令大骂,说你们全是朝廷的命官,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造反,还敢来威逼大帅你眼前不要太得意,早晚朝廷发兵来剿,把你们这些人活擒住,碎剐凌迟,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荀司令冷笑道:没想到你这妇人,倒有如此大胆,也算难得。但是你为什么要嫁祥呈这个脓包呢你要知道,我们此举,正是下合民意,上顺天心。满人窃据中夏,快三百年了。我们汉人,受种种虐待,好容易人心觉悟,大家同心协力,恢复我们的旧山河。你还拿朝廷两个字来吓唬谁我本当将你这贱人一枪打死,姑念你胆量不小,暂行留你的性命。我只先和祥呈算账。你这数月以来,克扣军饷,贪图贿赂,所有的银子现在哪里还有你那总督的印信,也得一并交出来。如若迟疑,休怪我不给你留面子。祥呈为人本是爱财如命,听说要他拿银子,便有点迟疑不决,白瞪着两眼,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荀司令骂道:你这看财奴,死神临头,还不肯说一句痛快话。你难道赖着就能白白地放你过去吗祥呈又央告道:我情愿叫藩司将数月积欠的军饷,一律发清。就请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吧。荀司令大笑道:你这时候才想起欠饷来,已经晚了。我们大家是为兴复汉族,驱逐胡儿,并非是为区区欠饷。至于藩库里面有多少银子,当然由我们革命军政府处理一切,难道还能由着你行使两湖总督的职权吗后来祥呈也不知怎么说错了一句话,把荀司令招恼了,抽出指挥刀来,劈面便是一刀。幸亏祥呈躲闪得快,未曾劈中头颅,却把左耳砍去了一半,立时鲜血淋漓,疼得祥呈在地上乱滚乱叫。荀司令派督署卫队,暂将祥呈一家人驱入后花园,圈禁在一处,不许自由行动。然后将督署搜检了一番,只现洋钱一项,搜出一百多万。其余珍珠细软,不计其数,俱都上了封条,听候李统领处置。又在督署门前,悬起革命的五色旗帜,请李统领在署中主持一切,把阖城的文武官僚,俱都传来。大家会议,听说大家公举提学使王彭年,暂时管理民政,主持一切。王学使再三推辞,不敢承当。后来激怒了章兴文,拔出刀来说道:你是汉族的男儿不是我们凌千险,冒万难,为汉族争光。你这懦夫毫无心肝,还想做满清的忠臣,我今天非杀你不可。不但杀了你,连你一家大小,斩草除根,索性同满奴一律对待,看你怕也不怕。王彭年一看这神气,早吓得魂不附体,连说我情愿担任,章将军你快不要杀人。大家见他承认,又哈哈大笑,说大人真明白,本来你不担任,还有谁能担任听说他今天已经接任了。民政长的告示,全发出来了。李统领已经给各省去了电报,请求一致宣告独立,做排满兴汉的表示。至于以后如何,连我也不知了。”
虎臣听这军人唠唠叨叨,说了这一大篇,心想越闹越大了,我无论如何,得先脱离这地方,给我家主帅报一个信,好叫他早早逃生,别被他们杀了才好呢。他正在踌躇间,哨官陈学贵从外边回来,先到自己屋中,问虎臣的病可好了吗虎臣再三致谢,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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