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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哈哈大笑道:“原来这样。你看我不出十天,定把银牌领到手中。”克老治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暗发笑:你就有过人的聪明,十天也学不会开汽车。大家吃过了饭,瑞琦吩咐子青,将皮包打开,点了四千四百块钱,交与克老治,算是钱车两清。又赏了大马十块钱,叫他把汽车开回租界,寄放马车行里。本来瑞琦的为人,虽系纨绔子弟,却具有绝顶的聪明,凡一切玩笑场中吹弹拉唱,无一不精。自从在天津置了汽车,便终日拉着花莺莺、李子青在租界里兜风跑圈子,他本人却并肩同大马坐在前边,所为学习开车的法子。跑三天,他就全看会了;到第四天,他硬要自己开。大马道:“二爷自己开,我省一点气力这是极好了。不过在租界之中,不比在咱们的地面上,开汽车的人,全经他们考试认可的。要贸然一换人,巡捕就要出来干涉。二爷是有身份的人,若被他们拦住,面子上似乎不大好看。还是小人先开几天,俟等经过考验之后,就不妨了。”瑞琦听他说得很有道理,便改变方针,先在租界以外开,顺着四马路的电车道,足跑一气。始而花莺莺还不敢坐,生怕电车同汽车撞在一处。后来开了两趟,非常平稳,一切转弯抹角,无不控纵如意,花莺莺同李子青这才放了心。大马却非常惊讶,说:“二爷真是圣人当初我们学开汽车,三个月的工夫还不曾毕业。如今三天工夫,二爷就学会了,要不是圣人,能够这样儿吗”又过了两天,便在英租界工部局请求考验。恰赶上报名的人很多,到试验这一天,瑞琦驾着汽车,在马厂兜了几个圈子,真有六辔在手,一尘不惊的神气。连英国人看了,全都非常佩服,夸他是驾驭汽车的老手。试验过了,一共九个人,及格的七个,不及格的两个。瑞琦在七个之中,列为第一,英工部局特奖给银牌一面。从此,瑞琦善驾汽车的名儿,各租界中无不知道。他本人也格外高兴,终日驾着花莺莺、李子青,及娘姨大姐等,在天津大跑汽车,把迎接他爹尸首的事,早抛在九霄云外了。

这一天,从河东意奥各界跑车回来,才进了花莺莺下处,就见看门的汪八迎着说道:“二爷快请屋里坐吧,有一位北京的大人,在这里候您老多时了。”瑞琦听了,不觉一怔。心想:我在天津,北京并没人知道,怎么会有朋友来呢莫不是我那五叔跟踪寻了来但是,我五婶肯放他出门吗他心里狐疑着,已步入花莺莺妆阁,才一进门,就见一个人迎上来,握了他的手,哈哈大笑。说二弟你在这里真乐啊,却把愚兄搁在北京,几乎没有吓杀。瑞琦也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哥来了。”二人一说一答,阅者便可知道此人必是崇晋五了。晋五又同子青执手为礼,说:“三弟你太不对了,既陪着二爷来逛天津,为何也不知会愚兄一声难道怕添我一个人的嚼过吗”子青道:“五哥,你为何说话就歪我何尝不愿拉你同来。因为二爷有急事,我们走得仓促,想知会你也来不及了。难道老帅的事,你还不知道吗”晋五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此次来,一者是为安慰二爷,不要过于悲伤;二者是北京真住不得了,特来天津躲避一时。”瑞琦惊讶问道:“怎么北京住不得了,莫非新发生什么事故吗”晋五道:“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你竟自不知道难道连报也不曾看吗”瑞琦道:“谁有工夫看报,你就快快说是什么事吧,哪有这些啰唆呢”晋五道:“你忙我偏不忙,我从北京坐火车到这里,整整半天工夫,还不曾吃什么呢。你快快叫饭给我吃,咱们一边吃一边说,你看不好吗”瑞琦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来呀”汪八一听呼唤,连忙进来问道:“二爷有什么吩咐”瑞琦道:“你快到南市全聚德,叫他开一桌八块钱的席来,外带烧鸭一只,越快越好。”汪八答应一声,扭转头来连蹿带蹦地便去了。果然不大工夫,菜已送来。瑞琦拱晋五上坐,他自己同花莺莺对面相陪,子青却在下面打横。瑞琦敬了他一杯酒,说你可打开话匣子吧。晋五连喝了两杯,又拣可吃的菜,上紧吃了几箸,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你知道,咱们满人中的金梁玉柱善辅善公爷,昨天被人用炸弹炸死了。”瑞琦一翻眼皮道:“他吗早就该死”这一句话,崇晋五听了,非常刺耳。要放在旁人身上,他早说出不好听的来了。无奈瑞琦是他的饭东,他就是吃了狼心豹胆,也不敢在瑞琦眼前说一句横话,只得把气硬压下去了,却含笑问瑞琦道:“辅公怎样得罪了二爷,二爷却这样恨他”瑞琦哼了一声道:“那样给一家一姓当恶狗的东西,若不早早死了,中国还有实行立宪的那一天吗”晋五道:“这样看起来,连二爷也是民党了。”瑞琦道:“你不要管我民党不民党,你快说善辅是怎样死的。怎么他死了,就会把你吓到天津来呢”晋五道:“这话说起来很长了。自从项子城专政之后,他心里就憋着一肚子郁闷,偏巧咱们满人,自摄政王爷以下,全是脓包,眼看着权臣跋扈,竟想不出一点法子来,只有忍气吞声,受人家的气。辅公爷实在看不过了,他手下还有两团禁卫军,两个团长,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人,满人名叫隆治,汉人名叫张世裕。这两人,全是辅公部下的健将。他因项子城专权,想不出对付的方法来,心中郁闷已极,便在私邸中召隆张两位大将,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在辅公的意思,是专对付项子城一个人。哪知这位隆团长,横挑是非,硬说北京的汉人没有一个可靠的,必须剪草除根,才能保住满清的天下。辅公问他斩草除根是怎么样的办法隆治脱口而出,说咱们把禁卫军两团人一律调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九城关闭,挨着家地搜杀。凡是汉人,一律枪毙,专留满人,看他们还有什么法子捣乱。辅公一听这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连自己亦觉着太过分了,便低头思索,半晌不能作答。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用眼望一望张世裕。这分明因为世裕是一个汉人,方才隆治说的话,过于冒昧,难保不触动世裕的反感,所以审颜观色,倒看看他的神气如何。却见世裕和颜悦色的,绝没有一点愤慨的表示。辅公心里,才觉着安定了许多,便含笑向世裕道:张将军你看老隆多半是有神经病,要不然怎会说出那样话来本爵就是糊涂,不至糊涂那个分际。辅公这话,本是要探一探世裕的口气。你看张世裕真真不愧是汉奸,他当时答得更好。”瑞琦听到这里,忙追问道:“他怎样回答的你快讲给我听。”晋五道:“他说公爷怎说他有精神病呢他这主意,实在是斩草除根,直接痛快,是再好没有的了。团长虽是汉人,平日受皇家豢养,感公爷知遇,但知以身许国,不懂得什么叫满汉。况且汉人中出了一个项子城,团长时时刻刻引以为恨。如能杀掉他,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公爷自请放开手做去,有用团长的地方,一声令下,马上加鞭,决不能有半点含糊。”天下事也是有定数的,凭张世裕这一套话,竟会将辅公蒙住,信以为真。便立刻将他引为心腹,把怎样屠杀汉人的计策,彻始彻终,全同张隆二人商议好了。张世裕又献计说:“这件事第一得要机密。目前项子城有十营拱卫军,分驻在他的宅第左近,轮流着负保护责任。我们这件事,如果做得不机密,被他们知道了,只怕画虎不成,反倒被人家暗算了,那才不值呢。”辅公道:“你这话很有道理。但是我们得用什么法子,才能制服他们,不至反抗呢”世裕想了想,说:“这件事必须同一个人商量,只要他赞成,不要说十营拱卫军,就是有千军万马,他也有法子能对付得下。”辅公忙追问是谁。世裕说:“还有谁呢便是咱们禁卫军的全军总教练官长印都统。他乃是中国陆军第一位人才,又恰恰是旗人,又是公爷的心腹。公爷把他叫来,这件事完全托付他去办,难道还有舛错吗”辅公鼓掌赞成,说:“你荐的这人,真乃恰合孤意。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寻他,只说我有紧要事,同他商议,快去快去”世裕奉了公爷的命令,即刻去寻印长。这一来可就糟透了。瑞琦忙问是怎样的糟法。晋五道:“我们从前认着印长是满清的忠臣,原来这小子是天字第一号的汉奸,他早就投降项子城了,连张世裕也跟他是一路货。这两个东西,不知暗地里捏弄些个什么,把咱们那位辅公蒙在鼓里。今天也开秘密会议,明天也开秘密会议,直开了两三天,还议不出所以然来。人家项子城那边,可全都布置好了。也不知那个凶手是项子城派的不是。论人物可真漂亮极了,年纪也就在二十七八岁,剪发分头,穿一身很讲究的洋服,还坐着一部崭新的马车。”

崇晋五说到这里,瑞琦突然问道:“那刺客是你的朋友吧”这一句不要紧,连晋五的脸全吓白了,忙拦道:“二爷低声些,你这是什么话啊”瑞琦笑道:“你既同刺客不是朋友,为何知道得这样细呢”晋五道:“原来是为这个,内中也有一点缘故。因为辅公随身的卫队,有一个头目名叫斌升的,同我是近邻,又是很要好的朋友。当时他也被炸,不过受的伤很轻,我到他家去望看,是他抵面对我说的。要不然,我怎能知道得这样详细呢据他说,这一天辅公又到禁卫军司令部去开会议。原定的是一点开议,三点散席,连天都是这样。那位刺客先生,大约是全采访明了。这日午后,将到三点,他就坐着车来了。下了车,自己掌着名片,到门房叫回事。恰赶上斌升在门房坐着,接过名片来看,见上面只印着三个字,是彭国珍。”瑞琦听到这里,脱口说道:“原来是他啊”晋五忙问道:“二爷认得他吗”瑞琦道:“不要废话,你快说以后是怎一回事情”晋五道:“斌升拿着这名片,却不肯上去回,只对他说,公爷没在府,你改天再来吧。那人偏不肯走。他说我同你们公爷,是至好的朋友,他打电报招呼我来的,指派我在禁卫军充当参谋,我今天非见他不可。当时门房大家,知道公爷军学朋友很多,也许是招呼人家来的,便把他让到临街大客厅里,等候着公爷回来。天下事全是命该如此,假如辅公回来,要有人迎头把那名片给他看一看,说不定也许躲闪开了。偏偏这时候斌升拿着片子,不知到哪里去了。恰赶上公爷已经回府,马车到了门前,他跳下车来,便昂然而入,正从临街大客厅前经过。此时斌升拿着片子,要赶上来回话,哪知厅里的客人已经等不及了,一步蹿出来,喊一声大哥,便过来同公爷握手。公爷冷不防看见他,仿佛看着怪物一般,立时颜色惨变。说也奇怪,却又不急速躲避,反倒迎上去同他去握手。大家见了,认定他们是朋友了,便围拢着看。但听公爷低声问他道,二弟来此何为我们离别十年,不想今日还得相见。公爷的话才说完,只见那少年忽然把眼一瞪,厉声说道:十年不见,大哥一变至此。小弟今天来,特为践当日同死之约。说罢只见他一回手,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个光亮亮的东西来。大家看到此处,情知不妙,抹头就跑。哪里跑得及,但听轰然一声,惊天动地,满院黑烟四塞,对面看不见人。斌升是被震落的瓦片,将头颅打破。其余护卫门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此时连宅里人全惊动了。大家出来一看,见少年已经炸得血肉模糊,肢体残碎。再看公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右腿已被炸断。真好惨啊”瑞琦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若问所笑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倡共和京都报敢言保君主宗社党开会

崇晋五说了这一大套,在他自己想着,瑞琦听了,一定要咨嗟叹息,替满清可惜那金梁玉柱。再不然,一定要痛骂彭国珍,不应残害多年的老友。哪知瑞琦听了,竟自哈哈大笑。晋五忙问道:“二爷为何笑起来难道说这件事还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瑞琦道:“难为你也是在德国留学七八年的,连这件小小的历史,全不知道。瞎说了半天,直然是少所见而多所怪嘛”晋五道:“二爷,你先不要责备我。你得知道,你留学的地方,同我留学的地方,性质迥乎不同。你在美国,人家那是共和的鼻祖,真正言论自由,集会自由,不受丝毫的拘束。我留学是德国。德是君主国家,名为立宪,其实是开明专制。所有防范革命的手段,非常之严,随便开一个会,全得递四五道呈文,有一处批不准,这个会便开不成。至于革命党人,尤其不准入境。你何时听说革命党中,有一个德国留学生吗”瑞琦道:“怨不得五哥的奴隶性这样深呢,原来是在奴隶国家、奴隶学堂毕业的。”晋五道:“你先不要开玩笑,到底说一说,内中有什么可笑的历史”瑞琦道:“我是在美国时,听一位革命党人亲口对我说的。他说,彭国珍同善辅在东洋留学时,两个人年岁相同,相貌相同,并且在学校中的成绩,甚至身上穿的衣服,无一不同。彼时留学的人,全认着他两人是亲兄弟,哪知连姓全不同呢。两人好到极点,便提倡要仿照当年刘关张桃园结义。人家结义在桃园,他们结义,却跑到东京小金井樱花园中,朝着老天爷叩拜宣誓,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兴汉灭清,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来,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去,将桃园盟文,略微变通了变通。从此,两人益发亲密。后来善辅回国,才露出本相来,把彭国珍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即刻回国,把善辅炸为碎粉,才消胸中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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