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能早知道,你更能早知道。快起来上院谢委去吧某君匆匆起来,开发了喜钱,顶冠束带,到上院去谢委。老项向来起床极早,第一个便传见某君。某君磕头谢过了,老项满面春风,拱他坐下,然后笑道:你老哥随兄弟快二十年,论资格,论功绩,早就应当补你的缺。只因为是我的膀臂,我要放你去做外任,一切对外交涉,全没有妥人接办,因此一再因循,眼看叫你失了几次机会。这是我很觉对不起你的。到底我心中,并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了你。你昨天晚夜,很发牢骚,这是你沉不住气的地方。到底也怨我疏忽,难得是你那夫人,虽系女流,却能深明大义,不愧为贤内助。偏偏事有凑巧,津海关道老张,升了江西司,我第一个便想到你身上。总算尊夫人的话,没有白说。你老哥与其谢我,还不如回家去谢尊夫人呢。老项这一席话尚未说完,某君早已汗透重衣,吓得软瘫在椅子上,哪里还能动得一动。老项见他吓得这样,不觉好笑,说:你老哥赶紧预备接印去吧,嗣后说话,总要慎重一些才是。至于你那督署的兼差,暂时也不能开去,一言以蔽,不过是多受累罢了。某君诺诺连声,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回到公馆见了夫人,先伸伸舌头,说:好险啊错非是你会说话,只怕连官全丢了,还想做海关道呢夫人茫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某君详细述了一遍。夫人低声道:真怪啊咱们夫妻在密室中谈话,旁边并没有一个人,宫保怎能知道呢难道他还能掐会算吗某君道:他哪会算我从前听说,他养着一二十名密探,这些人全会飞檐走壁,来无踪,去无影。凡是他左右近人的家里,时常飞进去,探听消息。我从前还不信,这样看起来,是一点也不错了。我们以后说话,可真是得慎重啊。以上便是我们同乡某君的一段秘史。你们想,老项的为人有多厉害我们错非将他这一关通过,敢出北京城吗”重光此时,也觉悟汪杜鹃的话是不错的,忙商量进行方法。杜鹃说:“你先不要性急,我已经打好了主意,还是求我们乡亲。他在老项面前很能说话,并且,老项这时候还有利用我们的地方。我断定十有八九可以成功。”璧人道:“但愿这样才好。”
三人分手之后,转眼便到了胡宅的喜期。当日高朋满座,亲友全来致贺。只有汪杜鹃、白重光两人,一天也不曾露面。璧人很诧异地说:“汪、白二兄为何不曾前来难道真怕我哥哥不乐意,故意躲避了吗”忙派一个小厮,到善祥粮店去请。小厮去了不大工夫,善祥老板曲竹吟随着一同来到。先道过喜,然后向胡璧人报告,说汪、白两位,今天一早已经出京到天津去了,项宫保还派了四名卫兵随同护送,另外送了两千块钱盘费。汪先生临行之时,还了我们东家三百块钱,赏了店中夫役一百块钱。另外封了二百块钱,说是送给胡少爷作喜敬的,托我转交,并叫我带一口信给胡少爷说,仓促间不及写信,他们这次出京,是一定能够成功的。大约明年正月,便能同胡少爷会面。务请前途珍重,并祝新婚。曲竹吟述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套来,双手递给璧人。璧人接过来看,见下面写着:“喜敬二百元。愚兄汪杜鹃、白重光拜贺。”璧人随手交给账房,拆开看,果然是二百元外国银行的番票。璧人又再三追问:“他两人此去,究竟到什么地方打算投奔何人临行之时,不曾对你说吗”曲竹吟说:“他们此去,是先到上海。究竟投谁去,却不曾对我说。”两人正在谈着,只见一个人走过来,插口问道:“你二位说的,可是汪杜鹃、白重光两位先生吗这两位先生真不愧是大英雄、大豪杰,可惜朝廷不重用他们,又放他们到外省,实在可惜之至。他们此去到上海,大约不投华自强,便投孙中山,一定不会错的。”璧人见这人贸然过来交谈,心里很不自在,因为此人是一个褒衣旗人,专门给亲贵做走狗,给官府当侦探,九城没有不知道他的。此人姓广名治字伯平,是褒衣镶白旗人,在内务府有差使,专管皇宫里边烧香上供的事。一年四季,什么时候烧什么香,什么时候上什么供,檀香白速加料,什么龙涎茄楠,全都加入香料以内。一年工夫,净这一笔报销,就在十六七万。内务府堂司得十分之二,管香的太监得十分之三,承办香料的厂家可得十分之五。其实由花汉冲、闻异轩各大香店承造这种香料,通共也不过花上一万多银子,总可有十五六万的富余。至于上供这件事,更不实不尽了,最多就是过年的供品,什么荤供啦,素供啦,果供啦,五光十色,全是照例应当预备的。这一笔开销,又得二十多万。内务府同太监得十分之六,他们厂家只能得十分之四。到底这两项合在一处,差不多每年也可以赚到二十万银子。这差使在广姓家内,是十几门轮流承当。伯平的父亲,曾经当过一回,一回只有一年的限。虽然剩了二十多万银子,怎当他家中的嚼用大,旗人又不善理财,过了四五年,便花了个精光。再轮他这一门的当差,还有七八年的工夫,当此青黄不接之时,日子很难过。幸亏伯平人很精明,终日在外边,专巴结一群王爷崽子,架着哥儿,吃喝玩乐,他好就中得一点油水。又会给人拉官索,运动差事,挖门子,走跳官司,全可以从中取利,因此他面子上混得很不错。又兼他好唱票戏,常在各大宅门串演,因此同洵贝勒、滔贝勒、福将军、铜将军,全有联络。恰接上本年年底是他接差的日子,他终日奔走,正在联络运动,到时好顺顺当当地接过来,省临时出什么波折。因此这些日子,花的钱很不少。偏偏武汉革命,一声霹雳,震动全国。在清廷哪里还有闲心烧香上供所以广伯平心里非常的难过,恐怕清廷一有舛错,他家的差使也就从此斩断根株。终日在外边专探听南方的消息,如听见革命军打败仗,便欢喜得了不得。这一天恰赶上胡家办喜事,他前来道喜,无意中听见璧人同曲竹吟谈话,便立刻凑到眼前搭讪着说了几句,意思是想要借此探一探南方的消息,好跑到各王府去报告。璧人深知他的为人,立时停住不说了。他无论问什么,只是唯唯诺诺,不置一词。伯平碰了这软钉子,心里很不快活,赌气连席也不曾吃,便溜走了,一直到恩王府去寻福二爷。
车子才到府门前,就听见一个人招呼他:“伯平到哪里去”他举目观看,见马车中跳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恒石风,一个是文伯泉。你道这文伯泉是何人原来也是旗人中一条光棍。他祖上坐过副都统,他父亲做过一任知府。生他兄弟两人,他排行一号叫伯泉,他弟弟号仲蛟。虽是一母同胞,性情品格却天地悬殊,并无丝毫仿佛。伯泉自幼年时,专好与匪人为伍,吃喝嫖赌吸大烟,是分内的功课,不必说了,并且又插圈设套,吃事骗人,什么无法无天的勾当,全能做得出来。他祖父两代宦囊,被他花了个干干净净,终日在北京还是花天酒地,架着一群王爷崽子,无所不为。他一面结交亲贵,一面还要联络民党。在宣统元年,各省代表请愿国会时候,他也是代表一分子,因此民党中二三路角色,同他认识的很是不少。自从武汉起义,他便借此有了敲诈的题目,奔走各王府,自称他能说降民党,情愿告奋勇到上海、汉口,面见民党中人,痛陈利害,使他们归顺朝廷,不用费一刀一枪,便能将革命完全消弭。各亲贵信以为真,大家给他凑了三千块盘费,送他出京去顺说民党。这位先生跑到天津去,住了不到二十天,便把三千块钱花了一个精光,连民党的面目也不曾看见,只带回一个疯子来。这个疯子姓管名叫天下,为什么叫这种名字呢因为他先姓官,本也是满洲旗人,自小时便有精神病。他说当初尧舜是官天下,到夏禹才改为家天下,如今又快变成官天下了。大清要禅让天下,一定是让给我,所以取名官天下,言自己将来必有九五之分,自取了这个名字。他家的父母妻子兄弟,全怕得了不得,说这小子是要造反,将来一定要担灭族的罪名,立逼着叫他把名字改过来,偏偏不改。后来逼急了,他便改姓,把官字上加个竹字头儿,取名叫管天下。自取了这个名字,北京的王公亲贵,以及八旗稍有知识的人,全在他身上注了意。哪知仔细一调查,他确乎是一个疯子,终日胡言乱语,专会骂大街,旁的本事,一点也没有。不过他自幼时,随在他父亲任上,多念了几年书,拿起笔来,写几句似通不通的文,还可以足蒙一气。因此在京津各报馆,时常地出出风头。
文伯泉此番赴津,无意中遇着了他。彼此一谈民党的事,管天下说:“别的事我不接头,要说到民党,你可真问到姥姥家来了。我自从前十年就同民党接近,孙文同我是拜盟的弟兄。他比我长八岁,我管他叫二哥。黄克强、宋渔父全是我的把弟,其余二三路角色,一律管我叫大叔,不过是晚生后辈罢了。你既想同民党接洽,最好请我做顾问,我替你介绍,并在旁边指点着,决然不至吃亏。”伯泉听他吹了这大牛,也不问真假,只把他拉到北京,好吓吓一班亲贵,借此敲钱。他两人全安着彼此利用的心,所以越说越投机,立刻请管天下搬到自己栈房,在一处吃喝,又供着他零用。这两个本是纨绔出身,三千块钱随便一挥霍就光了。伯泉同他商议:“咱们得回北京,你作为民党派来的代表,同我接洽了这些日子不得要领;我只得请你同来北京,面见各王公亲贵,同他们抵面开谈判。如有机会,你便大大地敲他们一回竹杠。敲来大宗银钱,咱两人是二一添作五。你看天气冷了,你身上还穿着呢夹袍,还不趁早弄几个钱,换换季。这一次到北京,咱两人好比是说相声的,一个说,一个捧,只要捧圆全了,大宗的银子不愁不到手中。你千万要郑重一点,可别拿出疯子的面目来,倘然露了马脚,这出戏可就不用唱了。”管天下道:“你自管放心。别听我有个疯子的名儿,等到办正事,只怕诸葛亮舌战群儒,还没有我能说呢”两人商议好了,第二天坐早车回北京。下了车,伯泉领着管天下一同回家。他家里只住着两间破房,炕上连一领席全没有。他的太太福氏,身上还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地抖,一见她丈夫回来,便迎头问道:“你哪里去了一个月不朝面,把老婆孩子全贴到南墙上。幸亏是二爷送了三十斤杂和面来,要不然连骨头全饿干了。我听二爷说,你敲了人家三千块钱,第二天便跑到天津去。为什么不先回来一趟,给我们留下三十块钱呢也不至穷到这种样子。你今天回来,料想身上总带着洋钱,快拿出几块来,把我同孩子的棉衣先赎上两件。要不然,可真要冻死了。”伯泉被太太当着管天下说出这样话来,面子上很觉难看,立刻大发脾气,骂道:“混账老婆一见面总是要钱,给你多少也不够花的现成棉衣,为什么要往当铺里送,冻死也是应该的。”太太听他这样说,恶狠狠地迎面啐了一口,骂道:“放屁放狗屁你今年一年通共给我多少钱不但没见着你一个,我从娘家要了四十块钱,倒被你偷去二十多块。我们孩子大人的棉衣服,全被你拿去当了,换羊肉吃,反倒瞪着两双狗眼,问我为什么当的为馋疯了当的,是不是啊”伯泉本想把太太拍回,免得她再说出难听的来,哪知这一套更难听。他见使硬无效,只得改为使软,朝着太太深深请一个大安,说太太饶了我吧,你少说两句吧。太太见他这样,倒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拉回来说:“你倒是拿出钱来,我好预备早饭去啊难道同来的朋友,也叫人家挨饿吗”伯泉打开皮包,看一看里面只剩了十几块钱,还都是零毛的,抓出十来个双毛来,递给太太说:“吃现成的,你从猪肉铺叫一个盒子来,再烙三斤大饼,买两块豆腐,做一碗汤,我们一家全够吃的了。”好在北京买吃食,又漂亮,又现成,用不了一个钟头,菜饭俱都齐备。
伯泉陪着管天下,匆匆地吃完了,便商量先到何处去。伯泉想了想,说:“我们先去寻兴贝子。他的脑筋简单,容易说话,只要把他唬住了,老恩王那一关,就好过了。见过兴贝子之后,再去见询贝勒,询贝勒胆子最小,禁不得吓,你自管说得厉厉害害的,不愁他不入圈套。只是你身上太难看,必须赁几件方服穿在身上,也可以壮壮门面。不然到了王府门前,那一群恶狗,挡着路不叫你过去,你就是有苏、张之舌,见不着面,也没得可说明。”二人一同到赁货铺赁得两件灰鼠皮袄,两件对襟灰鼠出风方马褂,言明穿一天是两块八毛钱,如烧了脏了,按市价包赔。由伯泉找了一家保,方才穿着上,雇了两辆胶皮车,一直到恩王府。此时府门前非常清静,大有可以罗雀之势。两人下了车,便一直往里走。看大门的卫兵认得伯泉,所以不拦阻,一直放他进去。到了头一道门房,府中叫作侍卫处,有几个管门的侍卫正在屋中赌钱。伯泉进来招呼他们,这些人全同伯泉熟识,立刻止住了赌,笑道:“文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少王爷昨天还打听你呢。”伯泉忙掏出两个片子来,说:“有劳诸位,替我们回一声,就说我同着代表要见少王爷,有机密事报告。”侍卫说:“请你二位在这屋里暂候一候,我们少王爷在后花园调雕呢。他肯见不肯见,可没有一定,就是见你们,大约也得收了雕之后才能见呢。”伯泉道:“请你上去回他,一定见我。”侍卫拿着片子跑进去,不大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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