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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拍至南京。第二天又接到南京的电,说是防患未然,所虑甚为周密。这里听见此信,也甚不放心。拟派大员三人,先到北京,恭候项大总统起居,并就便看一看京津情形,再定受任典礼举行之地。特此电商,请项公同意。

项子城见了这个电报,十分欢喜,立刻叫秘书处回电表示欢迎,并请把所派代表姓名,及启节日期,早日示知,以便派遣专员,欢迎保护,并预备驻节行辕。这电报去了,果然当日便有回音,说派的是汪杜鹃、陈元培、王保惠,准于正月初十日夜车,从南京起身,大约路上没有耽搁,十二日早晨,准可到北京车站。项子城得到这个电报,立时大张旗鼓,传警察厅长朱起秦,同九门提督乌谨,当面吩咐:十二日早晨,有南京三位大员,乘专车来京聘问。这是南北携手的第一步,官府商民,全应当有一种欢迎表示。你们两个人下去,要赶紧预备预备。所有悬灯结彩,铺路扫街,务要格外的风光富丽。至于三代表的行辕,最好就借用东城金鱼胡同拉中堂的宅子,自划出半所来,就够三代表驻节之用了。朱、乌两人下去,哪敢怠慢,立刻照着项大总统的吩咐,传知内外城铺家住户,于十二日早晨,一律悬灯结彩,欢迎南方政府代表。一面又由警察厅派岳大谊,提督衙门派申林,为伺应南代表专门办差委员。这两个人全是著名的干员,对于伺候上差,平日极有研究。如今奉到这种差使,知道这三位代表,乃是项大总统注意欢迎的人,自然更格外讨好。在岳大谊还没有什么,唯有申林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定。因为当日汪杜鹃谋炸摄政王一案,乃是他经手破获的。彼时汪杜鹃是囚犯,如今却做了南京政府的堂堂代表,俨然同钦差一般,自己偏偏又当了这伺应的差使。在汪某倘然要记念前嫌,处处挑剔,与我为难,我这差使,如何还能当得好呢只得硬着头皮,事事要格外讨好,来一个锦上添花,或者将他哄欢喜了,也许能够消释前嫌。他这样一打算,立时鼓起精神来,把一座拉中堂府铺陈得如仙人洞一般。金鱼胡同的东西口儿,全扎起松彩牌坊来,格外高大,上面用电灯做成“南北一家欢迎代表”的大字。连东四牌楼一带,全是用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拉府的门前,是用红绿彩绸,盘成各式花样,上面全镶着纸花同小电灯,夜间远远看着,尤其美观。至于里面的繁华富丽,那更不需说了。所有代表的住室,内中门帘帐幔铺盖等,一律全是大红缎子平金绣花。至于听差的人役,全挑选二十岁上下、干净漂亮、能够眉言目语的机灵小厮。一切全都布置好了。

这一天恰是十二日早晨。项大总统特派赵秉衡为代表,到车站去欢迎。所有各部职员,也都前往。并由总统府特备了三辆汽车,专供代表乘坐。要知这时候的汽车,还非常稀少,项子城宅中,仅仅有四五辆,还是外国人赠的。此次特特驾出来,欢迎代表,正是表示格外尊重的意思。还有总统府卫队、警厅保安队、南营游击队、各色军乐队,站里站外,全都挤满了。并且由车站直到金鱼胡同,沿路上全是双岗,真是威仪整肃,气象森严。少时汽笛一声,专车已经开进站中,慢慢地停了。先由车上跳下两个随从的侍卫来,接受欢迎人员的名片,拿上车去。然后传话,请到车上相见。赵秉衡在前面,领着许多人,一同上车。车上的三位代表,也一齐迎出来。汪杜鹃穿着一件灰布羊皮袄,青缎子马褂,头戴便帽,足蹬青布皂鞋;陈元培穿的是蓝洋绉皮袄,青马褂,也是便帽青布鞋;王保惠却穿着一身西服,外罩一件皮外套。彼此见面,握手为礼。赵秉衡说:“先请三位到行辕休息休息,然后再见项总统不迟。”汪杜鹃执意要先去觐见总统,陈、王两人,也说先见总统为是。赵秉衡道:“既然这样,我陪三位一同去好了。”于是大家一同下车,三代表分乘汽车,由赵秉衡、阮中书、杨修三个人陪着,一同来到项宅。项子城亲身迎至前厅,三人一同鞠躬。项子城还礼之后,又挨着个儿握手,笑道:“三位先生,一路很辛苦的,正好回寓休息休息,怎敢劳枉驾先来。如今民国告成,这全是孙大总统二十年革命主义战胜之结果,同诸位先生冒险努力之成功。我项某不过愤汉族凌夷,仅仅立于赞助地位,何德何能,竟承诸大议员,选为一国元首,实在惭愧得很。以后诸事全得求诸位先生帮忙,千万不要客气才好。”汪杜鹃道:“此番清帝退位,改建民国,全是大总统在中央操纵之力。孙公对于总统,非常钦佩。以为开国之始,这总统地位,关系很是重大,非得一威望素著,而且熟于政情国势的,决然不能胜任愉快。以总统从前的政绩人望,居此地位,甚为相宜。不过有一件事,孙公派我三人致意总统:北京这块地方,腐气过重,当君主时代,当然可以作为都城;如今既改民国,所有建设的方略,同以后施政的性质,与从前绝对不同,必须另寻一块好地方,作为都城,才足以振奋精神,刷新耳目,从根本上改善一切。因此请总统到南京接任,就便相度地势,迁都于彼,为中华民国建万年有道之基。这乃是开宗明义第一件紧要的事,务必请总统采纳才好。”项子城笑道:“这件事不但孙公虑及,兄弟也早有所见。兄弟在北京服官数年,时时刻刻,嫌这地方肮脏龉龃。常对朋友笑谈,说北京这块地方,在三十丈以上,没有好空气;在三十丈以下,没有好井水。至于饮食居处习惯,更没有一样不讨人厌的。尤其是一班在旗的人,他们那种面目神气,真令人见之作三日呕。我们如今既改民国,岂能使首都之地,再有这种遗传病。纵然孙公不提议及此,兄弟也要设法迁移,绝不久恋的。”三代表听项子城这样说,无不改容起敬。王保惠道:“适才得聆总统这一套伟论,与孙公不谋而合,真可称英雄所见,大略相同。代表们实在钦佩得很。”陈元培又进一步说道:“我们向来知道总统的为人,是坐而言就要起而行,绝不因循姑息的。这迁都问题,想来用不了几天,便可以完全解决了。”项子城道:“那是自然。不过目前尚有一种难题,想来三位先生尚不十分明了。这北京城地方,本是爱新觉罗三百年奠都之所,根深蒂固,它那一种潜势力,早已深入人心。如今仓促间将它推倒,它那暗中的势力,依然存在。所有宗社党、保皇党,结合一班亲贵,在暗地策划,想要勾连军警,伺机发难。别看这地方表面上极其平静,无形中却是险象环生,伏莽四布。因为有这种关系,早把禁卫军远远调开,却将第六镇曹虎臣召至北京,严密防守。不料这几天风声不好,听说第六镇的下级军官,被他们收买的已经不少。我今天正想叫曹虎臣来,叫他早早严防,别等到临时措手不及。看这形势,迁都的话,恐怕最近期间,不能实现。因为立国之始,根本不宜动摇。这一层还得求诸公原谅。今天难得三位到此,兄弟略备薄酌,作为接风。”遂吩咐在花园暖阁中设席,项子城亲自陪三代表饮酒。有两个三四十岁的军官,全是武装挎刀,在席前斟酒布菜,伺候得十分殷勤。

席散之后,项子城方指着那两个军官,给三代表引见,说那一个是第六镇统制曹虎臣,这个是卫队统领郑尔成,你们见一见汪、王、陈三位先生。曹、郑忙恭恭敬敬地行举手注目礼。这是以上司之礼待三代表,三代表深深鞠躬还礼。项子城又对曹虎臣道:“我听说你那镇部的风声,近几天很是不好。你可要用全副精神,早早防备。今天三代表初次来京,要倘然有些风吹草动,惊了他三位的驾,我可一定要不依的。”虎臣诺诺连声。项子城又说:“天已不早了,正好请三位先生回行辕休息。曹虎臣、郑尔成,再加派九门提督乌谨,你三个人可护送他三位回寓,并派得力兵弁,在行辕前值岗。”曹、郑答应下去,三代表起身告辞。果然由曹、郑、乌三个人,每人武装挎刀,坐在汽车前护卫,一同到金鱼胡同住宅。早有办差的岳大谊、申林,迎至门外,将三位代表导引至客厅中略坐,然后又请到内宅。每人占一所院子,全住的是五间正房。一切铺陈,上文已经表过,真是靡丽奢华,使人目眩。三代表本是多年奔走革命的人,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如今贸然来此,大有受宠若惊的神气。汪杜鹃向申林笑道:“申先生,咱们原是故旧之交。你何必这样费神,倒叫我格外不安了。”申林忙躬身回道:“卑弁理应伺候代表大人。如需用什么,自请吩示,没有不现成的。”此时曹虎臣、郑尔成、乌谨,将三人送入住室,然后辞别回去复命。

项子城见他们回来了,传谕叫曹虎臣到密室来,有紧要的事当面吩咐。虎臣进入密室,内中只有项子城一个人,连左右近侍全都屏退。子城在暖椅上坐着,曹虎臣在一旁侍立。也听不见他两人说些什么,只见虎臣低着头,弯着腰,表示一种极端服从的神气。最后向子城行了一个敬礼,慢慢退出。才走出屋门,项子城忽然追出来,高声叫道:“虎臣”曹虎臣连忙回头站住。子城道:“方才嘱咐你的话,你可要牢牢记住,最要紧是千万不许伤人。风头要冲冲的,务必达到恫吓目的才好。”虎臣躬身道:“这个沐恩晓得,总统自请万安。”子城道:“这样好极了,你去吧。”虎臣又重新行礼,方才退出来。到了总统府外,骑上快马,一直跑回他的司令部。进至办公室中,连一刻全没敢停,立刻传令,召集参谋长,及协统标统,管带帮带等,在司令部开秘密会议。少时各员到齐。好在是总统交派的事,也用不着议,只向大家宣布一遍,谁敢不遵。各员听了,虽然全露着一点惊愕的神气,但是元首命令,只有服从。各员俱赶回本部,由管带传知哨官哨长再传知排长,由排长更传知什长伍长,由什长伍长传知众弟兄。全是用口头传令,并不发表官文。众弟兄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喜形于色,仿佛比在前敌打了胜仗,还觉着快活。这时候天已有下午四点了,正月的天气,四点钟已经快到日落。各军士全瞪起眼睛来,催伙夫烧锅造饭,像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必须吃得饱饱的,才好去做。各伙夫只得加紧赶做。少时饭做熟了,众弟兄狼吞虎咽地饱吃了一顿。这时候日光全落,天色快黑上来,大家将身上的军衣,结束结束,俱都拿起枪来,只等候动员令。若问有什么举动,同谁去交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造奇变放虎入羊群逞淫威飞鸿罹渔网

民国改元的第一年新正月,北京商民,熙熙攘攘,全含着一种新气象。以为从今以后,脱去君主专制,可以享自由幸福了,所以大家兴高采烈。凡是香厂厂店,以及各戏园落子馆,种种娱乐场所,全是满坑满谷,拥挤不动。就连前门外各大小饭庄饭馆,下至一间门面的小吃食铺,也无不利市三倍。自初一至十一,这十天以内,金吾不禁,处处笙歌,真是说不尽的繁华富丽。哪知道乐极生悲,眼前就要发生滔天大祸。却说金戈二、田念壬、余两吾三人,自从初二在聚兴馆宴会,经丁元珍使酒骂座,出了这口闷气之后,心里觉着十分快活。回家的第二天,三人又集合到一处。金戈二提议,说咱们闲暇无事,从今天起开始游逛,到正月十六为止。所有前门外各戏园,全都轮流着听他一天;晚饭专去吃小馆子,凡前门外有名的小饭馆,俱都吃遍,也算解一解去年的抑郁牢骚。田、余两人全赞成此议。于是从初三日起,便开始游玩起来。这一天已到了正月十二,三人起得绝早,一同到车站去看南代表。无奈军警森严,不能进站,只可远远地瞭望了一回。仅仅看见三代表的汽车,如风驰电掣一般,转眼跑进了前门。三人怅怅的。金戈二说:“当初汪杜鹃谋炸摄政王,下在狱中,险些丧了性命,如今居然做了南政府的代表,这样威武煊赫,看起来人的升沉哪有一定呢”余两吾道:“如今已经改民国,既是民国,就应当以人民为主体,所有从前君主时代的官府排场,当然没有存在余地。今天看他们欢迎三代表这种举动,简直与从前官府接钦差大臣,一般无二。这岂不是笑话吗”田念壬在旁微微冷笑,说:“我的傻哥哥,你怎么说起呆话来了。你要知道,这个国家,固然是改为民主共和,那个操国柄掌大权的,脑子里哪有民主共和比如孙大总统要现在北京,身当元首地位,你就是做梦,也梦不着这种现象。如今的那一位,他本是多年的老官僚,从几岁时候,耳所闻目所见的,无非官僚习气,你想叫他根本上铲除官派,哪如何做得到呢再说他今天这样铺张扬厉,还是别有用心,当然要锦上添花,与欢迎别个不同。”余两吾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那别有用心,用的是什么心呢可否说破了,叫我们也明白明白。”田念壬道:“我们在路上谈国事,提防叫侦探听了去,自讨麻烦,还是寻个地方去谈吧。”余两吾道:“我们到哪里去呢”田念壬想了一想,说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也该吃早饭了,我们何不到打磨厂东兴居,吃一回黄焖肉,它那里雅座倒还干净。金、余两人俱都赞成。好在打磨厂紧挨着东车站,三人也不曾坐车,只慢慢地走着。进了东兴馆,寻得一间雅座,堂倌先沏上茶来。两吾仍接续前稿,问念壬项子城如此欢迎,究竟有什么用意。念壬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头一样三代表乃是孙大总统派来的,欢迎他们,即是欢迎孙大总统。这乃是南北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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