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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立刻眼也睁大了,精神也提起来了,倏地立起身来掏了一把铜子放在桌上,只说了一句“收茶钱”便立刻要下楼。哪知他走了没有两步,那同坐的乡下老戆忽然跳起来大声喊道:“别放他走他是小绺”说罢抢行几步,把黑巨鹰一把拖住,说:“你走不了”看神气大有拼命之势。黑巨鹰正急着要下楼,去侦探案情,却凭空出了这样的阻力,真是他做梦也梦不到的事。由力一推,将老戆推到地上,他还破口骂道:“混账东西你耽误了老爷的公事,把你送提督衙门。”一壁说,一壁还抢着要下楼。各茶座儿,有许多抱不平的,一齐把他围住,不放他走。乡下人也爬起来,仍然要同他拼命,茶博士也过来,说:“您先慢一点走,这事关系我们买卖家的名誉。您到底是拿他的没拿他的总得有一个交代。”黑巨鹰骂道:“岂有此理凭我是什么身份,至于当小绺窃取他的皮夹你们不要浑着心啦”说完这话,他便将随身带的一个小铜符号掏出来给大家看,大家一见这符号,全直着眼不敢再说什么了。乡下人还想动武,却被茶博士一把揪住,说:“你瞎了眼啦这位是提督衙门的大侦探。你硬敢诬人家是小绺,提防着半年徒刑吧”黑巨鹰冷笑道:“你丢了皮夹,只能问你对面坐的那人,怎么问我呢”一句话提醒了乡下人,急急寻找对坐的那个流氓,哪里还有一点影儿。大家此时也明白过来,说:“同你对坐的那人,果然像一个小绺。有人看见他神色仓皇地跑下楼去,那皮夹一定是被他绺走了,你就赶快地去追,不要再迟延了。”乡下人听大家这样说,赶紧跑下楼去追赶小绺。黑巨鹰也迫不及待地随着下楼去侦探那个卖糖的哑巴老人,哪里还有一点影儿他心中大为失望,怎么今天偏遇着这样意外缠腿的事明明可以成功的案子,却被他给耽误了。我此时却往哪里去探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我既告了奋勇,就不能从此罢手。他如果与联星有什么关系,一定要到南苑去,我不妨也走一遭,倒看看他俩是否到那里去。

他想到这里,便雇了一辆人力车,拉到永定门外小铁路的站台上,想搭南苑的车,实地去调查一番。哪知来到站台,南苑的小火车才开过了,他又觉着格外扫兴。但是已经到了这里,岂能再折回去好在这辆人力车走得飞快,他便包定了这部车子,拉他南苑来回,讲好了一块二毛钱,无论等到什么时候,也不加价。拉车的放开腿一气把他拉到南苑,他下了车,自己倒很犯踌躇,既不好到营盘去探案,却又不能离营盘很远,还得寻一个影身地方,而又能望得见营盘前的人,那才好呢他心里游移着,忽见离营盘不远,有一行松柏树,树底下有一个摆烟卷摊子的用几块木板支了一间小屋,屋外边花花绿绿,贴了不少的烟卷牌子。他便借着买烟卷为由,凑近屋前,要买一盒强盗牌烟卷。卖烟卷的主人钻出屋外,两个人一对眼光,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黑巨鹰脱口问道:“你不是高三哥吗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当,为何跑到这里来受清风”那人也笑道:“黑爷,你问我吗我还要问你呢你不在北京提督衙门,为什么老远地跑到南苑来”黑巨鹰笑了笑,说:“咱们是贼遇着翻子按:北京人呼捕快为翻子,谁也别问谁啦”高三把他让到屋里,亲手给他斟茶,说:“你先喝一杯,暖和暖和,咱们再各诉衷肠。”黑巨鹰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三哥,你决不能无缘无故地到这里来,大概总是奉了上峰之命,可否对兄弟我细细地说一说。”高三道:“我向来做事不瞒人,何况咱们做的是一件事。虽说不同衙门,到底吃饭性质是一样的,我又何必瞒你呢实对你说,我这次到南苑来做买卖,直接是受了吴总监的委派,间接是受了项总统的指使,所负的任务非常重大。”他说到这里,忽然拉开木槅子的门,向外探头窥看,只有拉黑巨鹰那个车夫远远地立着,他立刻掏出两毛钱来,招呼车夫道:“你拉的这位先生,得在我屋里坐一刻呢这里有两毛钱,你先拿去,从这里向东走,有一座小茶馆,带卖包子、面条,你先去点心点心,回来再等座儿不迟。”拉车的接过钱去,意思还有点游移不定,高三笑道:“你不用害怕座儿跑了,没有人给你车钱,回头朝我这烟卷摊子要人,没有人朝我要钱,还不成吗”拉车的这才放了心,欢欢喜喜地拿着钱去吃饭。高三回过头来,对黑巨鹰道:“老弟,你不要太大意,要叫拉车的扫着一点风声,咱们的事就要根本破坏了。你知道现在总统府对于宗社党非常注意,也不知是从哪方面得着消息,说宗社党最激烈分子,第一个是联星,此人现在吉林,与南苑的禁卫军有密切关系,他们时常通信,总统当面交派吴总监,叫侦探禁卫军消息同联星的行踪。又吩咐冯军统,叫随时注意下级军官的行动。我们总监奉了这种面谕,即日在署中开了一次会议,特派了三名得力侦探,先探一探这案中的线索,三个人职务不同,一个是专探联星的,一个是探锡龄的,一个是探禁卫军的。我负的便是探禁卫军的责任。请你想,这南苑中大海茫茫,有一两万禁卫军,叫我从哪里探起因此才想了这个做小生意的方法,索性把我这个身子长久寄放在南苑中,终日同他们耳鬓厮磨,或者还能得到一点真确消息。却没料到在这里遇着你,我想你决不能无缘无故地跑到这里来,多半也为的是联星这一案,并且我看你的神气,颇露一种得意之色,也是有了什么线索,你不要自己独霸这种功劳啊有什么秘密,不妨告诉我一两句,我一定帮你的忙,将来头功是你的,我只求沾着一点边儿,能得三头二百块的,也不枉白费了一场气力。”他说到这里,又顺手拿过两枚蜜柑来,亲自剥了皮,只手递给黑巨鹰,以表示特别优待之意,嘴里还说:“老弟先吃两块,润一润喉咙。”这时黑巨鹰心中盘算,我得的这一点线索,是对他说好呢,还是不对他说呢要这样轻易地告诉他,我费了两三天工夫却被他分去一半功劳,实在有点不合算;要不对他说呢自己觉着于良心又有点说不过去,况且一个人办案,总没有两个人得手,有他给帮帮忙,或者大功可以成就,也是说不定的。踌躇了半刻,最后还是决定向他宣布,因此将碰见哑巴卖糖的事,详细对高三说了,高三拍手道:“真是英雄所见大略相同,方才我也看见那个哑巴了,他一直向营里跑,看门的拦他,他指手画脚地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后来有一个年轻的跟过来,也不知替他说了些什么,居然看门的放他们进去了。我看这个人也有点蹊跷,无怪老弟你注意,咱们倒要看一个水落石出。我想联星这一案,多半还要在哑巴身上破呢无论如何,多少总要有一点关系,你不要心急。太急了,他们一有预备,咱们就无法下手了。”黑巨鹰道:“目前就得三哥出头,因为我同那少年是熟人,昨天已经同我撞着了,今天我再露面他一定认我有意侦探他,说不定就许要影起来。”高三道:“老弟你说得很是。回头他们出来时候,我自有法子侦察,你就看住了我的摊子,在小屋里隔着窗户向外看,我无论有什么举动,你千万不要管,这是机密勾当,稍一不慎重,就难免耽误事。”黑巨鹰连声答应,两个人直着眼睛向营门观看,不大工夫,那个卖糖的哑巴老头子果然又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便是赵家小伶,还有一个军官也跟在后面。高三认得那个军官便是案内重要嫌疑犯锡龄,黑巨鹰却不认得。高三此时胸中已有成算,外面却镇定着,一点神气不露,等那两个人走出营门,他便对黑巨鹰说:“老弟,你在这里候一候,我跟他们几步,去去就来。”说罢便匆匆出了屋门。他一直到东边小茶馆去寻那个拉车的,拉车的才吃饱了,正端着一碗茶在慢慢地喝,高三说:“你拉的那个座儿,今天不回去了。这时候天已不早,晚火车早开过啦。你赶紧拉我进城吧,再迟一刻,就赶不上城门啦”拉车的一听这话,心里很着慌,说:“好好你老就请坐上吧我这车是讲好的价钱,来回一块二毛钱,那位先生还没有给钱啦,你老可不能少给一个啊”高三笑道:“你别废话,快点走吧”拉车的绰起车把来,如风驰电掣一般一直跑回北京。

高三只在前门洞下车,开付了车钱,他一人站在墙根下,一动也不动,知道哑巴回来,决不能飞过前门。自己在这里老候,决然不能错过。前门洞两个值岗的警察,全认得高三,知道他是本厅的高等侦探,一律朝着他举手行礼,高三却向他们使眼色,又乘人少之时,凑过去同他们附耳谈了几句,两个警察点点头,说这法子很好,我们一定照办。高三又跑回墙根下立着,不大工夫,从城外跑进两辆车子,前面一辆是小伶,后面正是那个哑巴卖糖的。高三把前面车子放过去,一把手揪往后面的车子,大声喝道:“慢着走”拉车的不知是什么事情,吓得忙把车子停住,问道:“什么事呀你老”高三不问青红皂白,将哑巴从车上拉下来,大声喝道:“你欠我的账不还,想跑到哪儿去啊”联星无意中遇着这意外的横逆,有意要发作,自己一想不好,只可仍装他的哑巴,指天画地,嘴里乱呵呵。高三却不听这一套,伸手便打他两个嘴巴,还不干不净地骂起来。联星到此时,已经忍无可忍,便大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并不认得你,怎么会欠你的账呢”高三一听他说出话来,真是喜出望外,心说我居然能挤得哑巴说话,这个案子可不愁没有头绪啦但是他面子上却依然不依不饶,说:“我只当你要装一辈子哑巴呢原来也有说话的时候。实对你说,今天不还我那两百块钱,你休想动一动”说罢又揪住联星的衣领,不肯放手。此时两个警察一齐跑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高三说:“他欠我二百块钱已经三年了,我连人也看不见。如今好容易遇着他了,岂能轻轻放过”联星说:“我们两个人并不认识,我怎能欠他钱呢他简直是讹诈”高三瞪眼道:“什么叫讹诈今天你不还钱,非同你打官司不可”联星道:“好好咱们就去打官司谁也不能含糊”两个警察也赞成打官司,说:“本来你们的说话,谁也不足为凭,还是到官面去,总有个水落石出。”内中一个警察又挺身自告奋勇,说:“我送你们上区”联星只得将车钱开付了,随他们一同走。其实到得区里,高三早跑到后边去见署长,署长是旗人,名叫恩纶,一见高三进来,忙让座,高三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恩纶哪敢怠慢,立刻备文把他两人送到警察厅。

其实这种案子,本用不着小题大做,在高三若直接着把联星拉到警厅,岂不直截了当,何必又转这个弯子呢殊不知在官的人,心眼儿最多,这原是一种很机密由上面交下来的重案,假如要明目张胆地将他逮捕,恐怕众目昭彰,走漏了风声,说不定就许发生什么变故。再说此时高三,还不知被捕的人就是主犯联星,他以为这是联星的党羽,倘然被外间知道了,联星乘机遁逃,岂不更误了大事因此他才做成索债的圈套,不只旁观的可以免去疑心,而且连被捕的,也有点莫名其妙,这正是他机警周密的地方。巡警同署长也很了解他的意思,所以一刻也不停留,立时用照例文章将他两人送到警厅。不用说,联星是押在司法科了,高三却跑到司法科长铁金声的屋中谈话,铁科长一见他的面,便哈哈大笑,说:“真有你的又打起债务官司来了。你欺负人家是哑巴,硬想敲诈人家二百块,这事说得下去吗”高三也大笑起来,说:“你先不要栽赃,你知道这个哑巴是什么人”铁金声笑道:“他不过是一个卖糖的苦老头子,你难道还拿人家当强盗办吗”高三道:“虽然不是强盗,但是比强盗案情更重,是大总统亲口交派下来的。”一句话点醒了铁金声,立刻站起来,凑到高三身旁低声问道:“这个人同联星有关系吗”高三道:“怎么没有关系我跟了他三天五夜,好容易探访实了,这才下手逮捕,难得很呢你回头好好地问一问吧我这就去见总监,面禀一切,还有他一党的人,赶紧知会冯军统,急速捕拿,一迟延就不好办了。”

高三说罢,立刻去见吴必翔。必翔因为这个案子关系重大,每天总要坐候到夜间十二点方才回宅休息。候了三天两夜,还不曾候着一点消息,他心中正在焦躁,忽见值日的警察进来回话,说侦探高步青,即刻求见,吴必翔连说:“叫他进来”高三走入总监的办公室中,脱帽鞠躬,然后侍立在一旁。必翔问道:“你探的那个案子,可有点头绪吗”高三忙回道:“侦探来见总监,就是为报告这个案子。”必翔听他这样说,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又一面催他快说,高三道:“侦探为这件事,费了三四天工夫,知道联星早同唱莲花落的髽髻赵两人关系很深,因此在赵家左近昼夜侦察,查出这个哑巴形迹可疑。今天午后,他到南苑卖糖去,侦探便随他一同到南苑,后来见他同那个锡龄,一路出来,锡龄原是本案的嫌疑重犯,他两人既在一起,当然里面有些缘故。所以侦探随他回京,借讨债为由,拉他一同到区,所为遮掩外间的耳目,免得案中主犯闻风逃走。应当怎样审讯,还得请总监的示下”吴必翔道:“这件事只能责成司法科长亲自提讯,又得秘密地用和平手段,慢慢诓他的供,千万不可急躁,一急躁倒怕闹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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