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一击之功趁此万家灯火,月朗星稀,我们正好做短途的旅行。好在晚饭也吃过了,我们只带一个随身提包,除去咱四人之外,不必再叫第五人知道。”畸生说:“既然这样,我先回厅去了。”
他一个人走后,这三人略略收拾收拾,就在门前叫了三部人力车,乘上之后,走出有十几步远,才告诉他们,直赴东车站。及至拉到,天已经快十点了,再迟一刻,就要摇铃不卖票了,幸而奉天的大通车,尚未开到。戈二又同票房认识,匆匆忙忙地打了两张二等票,一刻没敢停留,便一直到站台来了。到了站台上,见二等车的人非常之多,男男女女,很是拥挤。荷楼再三请戈二回寓,戈二只是不肯,说少时车就到了,我们再候一刻,将两位送至车上,然后再回寓也不迟。三人正在说着,大通车已经开到了,戈二替他们提着皮包,一直挤上二等车,此时上车的人非常众多,由车上下来的人,更是不少。就在荷楼、见龙两个人要上的这一辆车上,忽然下来一男一女,正同曾、田走了一个碰头,这两人一齐伸手,将见龙拉住问道:“你到什么地方去,先不要走吧。”这一拦,突然把三人吓了一跳。若问此一男一女到底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八百罗汉同游贝子园一个英雄醉卧总统府
曾荷楼、田见龙等正在上车之际,忽然被一男一女把他们横住,而且那个男的一伸手抓住了见龙,叫一声:“老龙,你上哪里去怎么这样巧呢,我不来你也不走,我才来你就想走,这岂不成了尹邢避面了吗”始而戈二在一旁看见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有人识破曾、田两人的行藏,因此横住去路,后来听那个男人所说的话,又像没有什么恶意,并且两个人似乎还有密切关系。戈二心里似乎有一点觉悟,想到这必是某人某人,才要向见龙张口问话,见龙早已介绍过来,说这是文四哥,这是李芳园女士。又向文熊渭说:“这位便是我信上常常说的金戈二二哥,你两位虽然没见过,大约神交已久,不是一天了。”此时荷楼已经有些不耐烦,过来一把扭住熊渭说:“文老四,你做了议员,眼睛也大了,连哥哥我都不招呼一声,真真岂有此理”熊渭啊呀了一声说:“小弟真真该打,怎么连多年同学的老大哥,也认不得呢本来也难怪,你这一换中国装,又留下小胡子,猛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呢。你两位何必今天一定要走,废了那两张票,咱们盘桓几天再说吧。”见龙向熊渭一使眼色,说:“我们是有要事到天津去,过不了几天仍旧回来,四哥在北京候着好了,你有什么事自请向金二哥接洽,全是一样。并且他在北京人杰地灵,比我还强得多呢。”见龙说罢此话,车头上已经吹笛,文熊渭、金戈二、李芳园还有同来的两三位,谁敢再停,只得同曾、田二人匆匆握手告别。下车来,戈二问他们都有什么行李,熊渭说已经扣了牌子,等到分部后,再派人来取好了。于是大家雇好两辆马车,一直拉到南横街社会团分部。
叶树芬正在分部办公,见李芳园来了,亲自迎出大门,拉着芳园的手,一直拉到自己卧室,说:“我的李小姐,你怎么在上海耽误了这许多日子未起身以前,也不给我来一封信,幸而是遇着金先生了,要不然连一个接的人全都没有,岂不成了笑话”芳园笑道:“大姑太操心啦,要依着熊渭的意思,还想在上海再玩几天。后来接到参议院的电报说广东议员已经到齐,只差熊渭一个人,请他即刻起程。紧跟着又是广东同乡京官的电报,广东参众两院议员的电报,全是异口同音,催他赶速进京,他心里还在游移着,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硬买了三张船票。除去我同他之外,还带了一个听差的阿三,把行李收拾收拾送到船上,我捺着他一直捺到船上,他这才没得说了,要不然,还不定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呢”叶树芬朝着她笑了一笑,这一笑的里面很藏有无限文章,闹得芳园脸上一红,说:“大姑您这大年岁,怎么还是一肚子坏呢”树芬哈哈大笑说:“我怎么坏啦”芳园笑道:“您这一笑里头含着很多文章,要拿诚中形外的道理来讲,您简直是由里面坏到外面来了,还问我呢难为您还是老长辈,我们大姑长大姑短的,叫得不离口,还好意思拿晚辈取笑呢。”树芬听她话里话外,有点恼了自己,很惶恐地说道:“我的小姐,你千万不要多心,我生来就有这爱笑的毛病,要一定说我存什么心,特特地笑你,那可冤枉死我了。”芳园见她诚惶诚恐,表示出很害怕的样子,自己不觉又笑了,说:“大姑,这是何苦,难道说自己娘儿们,我把这一点小事,还真放到心上吗”树芬听她又拉回来,心中才踏实了,说:“李小姐,我对于你的事,本来十分挂心,文四爷人才可依,我很希望你们能成就百年之好。不过话又说回来,究竟我们是局外,他的为人可靠不可靠,你同他往来了这许多日子,当然心里早有定衡。如其靠不住,那就不必说了,要果然可靠,你有什么碍口难说之处,不妨告诉我,我一定能替你想法子。按说这些话,我原不应当对你说,不过咱们既是亲戚,又兼你的为人,决无寻常儿女之态,遇事很有明断,这是关系你终身大事,当然更不至羞怯难言了。”树芬说了这一套。芳园倒觉着很受感动似地说:“大姑这一席话,侄女非常感激。我本是父母不要的人,要再没有长亲提携指导,我的命更苦了。实对您说,我自得遇熊渭以来,见他体格强壮,将来决能在社会中做一番事业,决不至毫无担当,这是第一件可取。第二样他性情豪爽,决没有半点龌龊之气,这更是与侄女最投脾气之处。第三样他家中既无父母,又鲜兄弟,仅仅有一位叔父,将来百年之后,一切财产除分给他的妹妹一人之外,其余全归他享受,就是不去做事,也衣食可以无愁。有此三件,可称件件可心,因此侄女以全副精神,又考查他两三个月,见他用情甚专,并无丝毫邪僻,这才死心塌地知道其人可依。在上海时他已经向我求过婚,我也完全应许了。所差的就是尚未举行结婚典礼。他的意思,倒是想在上海举行婚礼,我说上海不如北京。你既是参议院议员,为什么不到北京正式出席,也提出几个案子来,给我们这新成立的共和国家谋一点真实福利为什么长久蹲在上海呢假如我们在上海结了婚,不定又要跑到西湖去度蜜月,今年还有到北京出席的日期吗莫若我们同去北京,一方面你去尽你那议员之职,一方面我们组织一个小家庭,在北京举行结婚,把两院中有名出色的议员,也请上几位,大家热闹一天,借此也可以表示婚礼之郑重,岂不比在上海强得多吗他听我说得入情入理,这才完全依了我的条件。我们一同到北京来,大概他报到出席之后,我们的婚期也就快到了。这些话除去我们两人之外,本没有第三人知道,侄女实在是感于大姑的意思诚恳,所以才披肝沥胆地全都对您说了。不过在婚礼尚未举行之前,还要求您代为保守秘密。”树芬笑道:“大喜大喜,我一定替你们保守秘密。”两人正谈得高兴,金戈二叫听差的过来敦请,说已经预备好了接风的酒饭,请李、叶两位先生同到前边入席。两人随着听差的来至前厅,见文熊渭同金戈二正在高谈阔论,见她们进来一齐起身让座,叶树芬说:“我已经吃过饭了。”戈二笑道:“我也曾吃过,不过文、李两位先生才到,我们既预备酒饭给人家接风,怎好意思不陪一陪呢”大家说笑着一同入座饮酒,熊渭向戈二打听参议院在什么地方,戈二笑道:“明天早饭后,我必派专车送您到参议院出席,您一到那里,就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午后,戈二特特地叫了一部很漂亮的马车,请熊渭坐上,一直拉到象坊街参议院。到了议院门前,熊渭跳下车来。看神气今天好像是开会,因为门前停的车马很多,许多挂徽章的先生们,争先恐后地向院中走去。熊渭也毫不客气地挺着胸脯昂然直入。哪知这一只脚还不曾跨上台阶,早有人过来当胸把他横住,高声问道:“你是找谁的”熊渭连忙举目观看,见拦他的人正是院中值班的警卫队,自己心中不觉动了一点气,便高声答道:“我找参议院。”警卫也有点太不识窍,依然横着不放他过去,说:“参议院的人多得很呢,你倒是找哪一个,也得有一个名儿姓儿,我好领你去寻。难道偌大的参议院摆在眼前,你就看不见,还得找吗”熊渭听他说这许多连讥带讽的话,心中的气益发捺不住了,高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着不叫我进院。实告你说,参议院找我,我还没有工夫找参议院呢”警察听他口出恶声,焉肯示弱,当胸一把将他揪住,说:“这是有尺寸的地方,你敢咆哮骂人,我先把你交给警卫长,回头送到厅里,罚你三个月苦力,看你还横不横。”警卫口中第二个横字,尚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熊渭的巴掌早拍到他的脸上。警卫如何肯依,便也举起手来要打熊渭,熊渭体格雄健,又练过武术,哪把警卫放在眼中,上面一拳,底下一脚,早把警卫摔了一个仰面朝天。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越聚越多,警卫长张庆澄已经得到报告,赶紧自己跑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望见熊渭,心里便已明白了八九,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一定不小。
张庆澄虽然年纪不大,他在官场却曾混过七八年,从前清时候就在外城警厅充当科员,因为他机警敏捷,很得厅长朱其秦的欢心。所以这次参众两院成立,照例须由京师警察厅拨一百二十名警察,分驻两个院内,专担任守卫一职,并须派一名警长,管理这一百二十人,随时指挥他们,看守大门出入,维持会场秩序。这种差事,本来非常重要,错非老于宦场,有随机应变之才,决不能胜任愉快。吴必翔小心谨慎,恐怕所派的不得其人,将来对于这八百罗汉,不能应付裕如,连自己也要担不是,受上峰的呵斥。因此他便想了一个不负责任的法子,把本厅的科长科员资格够上派警卫长的,一律开在单子之上,便去寻找内务总长朱其秦,当面恳求说参众两院警卫长一职,关系特别重要,职厅到任日浅,对于厅内职员,谁能负此重任实在不敢妄下判断。总长办北京警务多年,所有这些人员全是您的旧属,究竟哪一个可以担此重任,职厅已将他们姓名全数开来,求总长点派一个,职厅即日加委,也好叫他率领一班警察,早早到院布置一切。朱其秦何等精明,一听吴必翔所说,早已了解他的意思。便笑道:“这一点小事,你老哥尽可做主,看谁能胜任,就派谁好了,何必还同兄弟来商量呢”吴必翔见他推脱,自己索性揭亮了,说:“总长的明鉴,职厅也知道这一点小事,不应当来麻烦总长,不过事情虽小,前途的关系却很重大。那八百位立法神圣,连大总统还要畏惧三分,倘然警卫长伺候不周,职厅如何担架得起总长有知人之明,而且比职厅的阅历也深,您选派的人,当然可以胜任愉快。无论如何,求总长赏职厅这一个面子吧。”朱其秦听他揭开了说,自己倒不好意思说不管了,随把单子接过来,略略地看了一遍,笑向必翔道:“据兄弟看,张庆澄就很好,少年老成,而且性情和平,很能应付繁难。你老哥要以为可派,就派他好了。不过这是兄弟一己之见,不敢据为定评,你老哥如认为不妥,尽可再拟他人,千万不必看兄弟面子,非派此人不可。”必翔忙回道:“果然总长眼力高明,警卫长一席,诚然非张庆澄莫属,职厅今日便下公事好了。”说罢便起身告辞,他心里暗笑朱其秦,真不愧一位老滑吏,你已经举出人来,何必又说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难道我还能舍了你说的人,再换别位吗他一壁想着,回到厅中叫秘书处即刻办公事:特委张庆澄为参众两院警卫长,即日率一百二十名警察,分驻两院实行任事。该警卫长与各警察之原差原饷,均仍照旧。其各勤务警卫,恪恭尽职,无怠无忽。切切此令。张庆澄接到公事,赶紧谒见总监,当面谢委。吴必翔倒是开诚布公地对他说:“这次你的差事,是经我请示朱总长,当面指定了。这个差事虽然不大,责任却实在不轻。第一你要知道,一个上司好伺候,如今两院合起来,有八百多个议员,这八百多议员,全都是你的顶头上司。他们大家眼光,不过把你看成一个看家护院的奴才头儿,你要得罪了哪一个,轻则张口就骂,重则举手就打,他们全是不可侵犯的神圣。你时时刻刻得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要得罪他们。这是第一关,已经就很难办了。再说第二关,是议场上不定什么时候,就许打起架来,什么墨盒笔架,全是他们应手的武器,你既负有弹压议场之责,假如这一班神圣,打得头破血出,不必问他们谁是谁非,第一个担不是的,可就是你。这是第二道难关。还有第三道难关,责任更大,事情更棘手了。大总统默地有交派,说这八百多个议员,内中暴乱分子很是不少,当警卫长的,务必随时随地要注意他们的行径。在议院以外,固然也负不了那样广大的责任,我当别派专员,查视他们院外的行踪。至于议院以内,只好责成警卫长,在暗中监视。他们如在院内有何不轨行动,必须先期报告于警察总监,再由警察总监报告于总统府,以便先事预防。这便是第三道难关。今天我开诚布公,将这三道难关,完全向你揭明,你可要牢牢谨记。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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