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利器,可以听不见一点响声,便结果了他的性命。纵然拖累几天官司,卑弁胸有主张,决不能吐露一言一字。”秉衡道:“这样好极了。后天我请他吃饭,你先在暗中认一认他,记住了他的相貌,免得临时闹一个张冠李戴,那就不好办了。”正义唯唯称是,告退出来。
第二天秉衡便下帖请桂生在宅中宴会。杨显功当然也在被邀之数,又另外约了两位,一位是公府秘书王子通,一位是公府的庶务处长季云九。五个人开怀畅饮。席间秉衡向云九道:“你终日不离公府,可知总统的腿病近来好一点吗”云九道:“此番总统的旧病犯得很厉害,偏偏那个治腿的医生又到河南去了。最近拍电报去请,还不知他何日能来,总统很是着急。昨天把我叫到病榻前,当面吩咐,说:殷某来京,我很想同他谈一谈,却不料这病闹得如此厉害。你可给天津交通银行拍一个电报,叫他拨十万现款给殷桂生,并告诉他,务必见着本人再付,免得出了差错。今天都督请客,所以我也未到桂翁寓所当面交代,请桂翁千万不要见怪才好。”桂生听见这个消息,真是喜出望外,连忙拱手向云九致谢,说:“在下这一点小事,既蒙总统挂心,又承云翁受累,实在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转过脸来又向秉衡致谢,说:“这全是都督吹嘘玉成,使职员终身拜云天之赐。”秉衡大笑道:“这一来桂生老弟可以遂了买山归隐之志。将来愚兄到江村相访,想锦里先生,或不至挥诸大门之外吧”桂生笑道:“都督说哪里话来,职员不但活着感恩,便是死后也要引为同志,欢迎还来不及,哪有挥诸门外之理呢”秉衡听他这样说,心想,好丧气,他死后还要引我为同志,我焉能受得了。哪知这一句竟成了日后的谶语呢。杨显功在一旁,也举杯致贺,说:“桂生兄高尚其志,总统是以严子陵待你,不以为臣而以为友,将来载在青史上也是一段佳话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拣桂生爱听的说,好劝他多饮几杯酒。桂生因为高兴,便也放量地喝起来。酒至半酣,秉衡郑重地向桂生说道:“此番老弟随我一同晋京,原为谒见总统,却没想到总统闹病,最近期内恐怕不能痊愈。看起来,谒见一层恐怕暂时提不到了,好在酬劳之费已经拨清。在老弟急待结束手下之事,当然不能久待。论理愚兄既陪你晋京,当然还须陪你返津,不过眼前因有几件重大问题,总统要取决于我,我暂时实在不能动身。老弟如能候几天呢,我们自然可以同走,如其不然,我便知照路局,替你预备一趟专车,你先回天津把事情清理清理。咱们迟早在天津见面也是一样。”桂生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已明白都督的意思,是叫他先走一步。自己一想,早走几天也好,一者免得夜长梦多,先把十万元拿过来,此什么全强;二者自己的太太郑彤云现在天津悬念着我,不知焦急成一个什么样子,我再不早点回去,未免太无夫妻之情了。况且她断定了我决不会享受十万元权利,还许遭意外之灾。我如今平安回去,并把十万元领出来,也好堵一堵她的嘴。自己把主意拿定,便含笑回道:“职员山野之人,见总统不见总统,本没有甚大关系。至于都督同我回津,那是更不敢当的,也不必预备专车。因为职员现在不过是一个平民,以平民而乘专车,不止自己觉着僭分,便是旁观也有些不伦。职员打算明天夜车便回天津,只需买一张头等票,有一座包房间。好在两三个钟头就可以到津,并无丝毫不便,都督尽可听职员自由好了。”秉衡道:“这样岂不太简慢吗这样吧,显功兄替我作代表,应当怎样办理请你全权做主好了。”显功连声答应:“是是,职员必替都督分劳,且能使桂生兄诸事满意。”秉衡道:“既然这样,今天这一席酒就变成送行酒了。”众人大笑,说:“敬祝桂翁一路福星。”哪知他路上没遇着福星,却遇着凶星呢。
及至酒阑人散,仍是杨显功陪着他,一同乘马车回升官栈。显功在当日夜里,撺掇桂生一同到八埠寻欢。常言说:“人得喜事精神爽”,桂生因为十万元有了着落,真是意气发舒,说不尽的高兴。再被显功一撺掇,两人马不停蹄,即刻便跑到小班里,摆了一个双抬的花酒,又叉了八圈麻雀,直到天亮方才罢休。桂生想回升官栈,正式休息休息。显功说:“天光已经大亮,我们莫若到澡堂子洗一个澡,就在那里休息片时,天也就到了正午了。你昨天不是说想到西四牌楼吃一回沙锅居吗趁着尚未离京,我陪你去吃一顿。他那里的白片肉同猪下水,实在做得可口。尤其是卷肝鹿尾,别有风味。可惜你走得太快,要不然,连吃三顿也许吃不腻呢。”桂生当然赞成他的主张。两人出了班子,便一直到升平园,寻了一间二人的雅座,草草地洗了一个澡,要了几样点心,随便吃一吃。两人对面躺着,闭上眼睛略微休息片刻。无奈他们全是大鸦片瘾,虽在小班中吸了一个十足,但是方才一吃点心,不免又勾上瘾来。显功说:“咱们先回店吃几口烟,然后再进城不晚。”这一说,恰合了桂生的心思。他立刻取出五元一张票子来放在桌上,对茶房说:“连洗澡带吃点心,下余是酒钱,不必找了。”茶房高声谢谢。两人回升官栈,好在相离不远,进了店房。桂生的长班宋尔忠同显功的长班高大魁一齐围拢上来,先点烟灯,随后沏茶。高大魁跪在床前替他们烧烟。两人轮流着把瘾过好,特叫了一辆马车一同进顺治门去吃沙锅居。临行之时,桂生嘱咐宋尔忠,说:“今天夜车我们要回天津呢,你把行李收拾收拾,省得临时受忙。”宋尔忠连声答应,殷、杨两人方才上车去了。直到下午四点多,一同乘车回来。才一进门,高大魁拿着一封信呈与显功,又回说:“是大老爷宅里打发人送来的,说请老爷赶紧去才好。”显功很诧异地接过信来拆看,不觉把眉头皱得紧紧的,连说:“岂有此理,怎么这样巧呢”桂生忙问:“是什么事,可否对兄弟一谈”显功随把信递给他,说:“桂生哥请看,这是小侄写来的。家兄在拱卫军当军需官,昨天犯了疝气的病,要死要活。家嫂同侄儿也没主意,拍电报到天津叫我快来。天津回电,说我已随都督来京。他们又询问赵公馆的门房,才知道我同朋友住在升官栈。因此特特写信来请我。我今天夜车一定陪桂哥返津,哪有工夫到家里看病人呢”桂生道:“这可使不得,既然大爷有病,我兄应当即刻前去问安。手足之情比朋友又重十倍,岂可因为陪送小弟而置长兄于不问呢况且小弟是久走江湖的人,路上并无不便。何况京津相隔咫尺,两三个钟头便安然达到,又何劳我兄陪送呢”显功道:“桂哥你不要看信上说得那样厉害,那都是舍侄年幼无知。其实家兄的疝气是多年老病,决然不至有什么危险。小弟送桂哥到天津,然后再折回北京看他,或者也不至误什么事,何必忙在这一时呢”桂生道:“话不是这样说法。假如令兄的病阁下不知道,便再多耽搁几日也没有什么可说。如今既知道了,岂可因为没要紧的应酬迟迟不去虽说一天工夫为时有限,但倘然在这一天里发生什么意外,不但吾兄引以为憾,在小弟也自觉太难为情,还是早早去问病为是。送我的话不必再提了。”显功听桂生以大义相责,还有点迟疑莫决,说:“昨天赵都督当面委托了小弟,今天却这样有始无终,将来见了赵公将何词以对呢”桂生哈哈大笑,说:“这一层有什么可虑的将来都督到津,我决然对他说,显哥在当时是怎样陪我到津。难道他还寻一个人来作证见,到底问问他,殷、杨两人是同车来的吗”桂生说到这里,显功脸上微露喜色,仿佛是放了心,又至再拱手致谢。说:“难得桂生哥这样成全,并代小弟圆谎,实在令我感激之至,我就依实了。不过今天晚夜,小弟送你到车站,将包房间要妥,等桂哥睡好了,小弟再赶进城去看望家兄也不为迟。”桂生道:“这也可以不必吧。我一个人带着宋尔忠,打好了票,自然有包房间,何必又劳显哥玉趾,多费几点钟的时间呢”显功道:“这个你不能再拦我了,如果再拦,便是看小弟不至诚。我只有送你到天津,别无可说了。”桂生看此光景,知道再拦也是无益,只可点头应允。说:“好在这时候才五六点,离开车的时间还早得很呢。我们吃点东西,过足了大烟瘾,等八点钟到车站去也不为迟。”显功叫高大魁,从元兴堂叫了几样可口的菜饭,自己陪着桂生吃了一点,下剩的叫宋、高两个长班尽量吃饱。他们对灯躺着,有的是上好公膏,足枪大斗,放量一吸,真犹如长江大河,浑灏流转。彼此过足了瘾,桂生取出票夹子来要开发店钱。显功笑道:“不瞒桂哥说,店账早已付清了。”
桂生也不再让,只另外赏了茶房二十块钱,叫他们叫来两部马车,把行李放在车中,每人乘坐一辆。显功安然上车。桂生坐的这辆是套着一匹大青马。他才转过来要上马车,不料这匹青马两眼一岔,两个耳朵一支,四蹄咆哮,眼看要惊下去。幸亏赶马车的是一位大行家,忙跑过来用两手将马眼一捂,这马立刻安静了。桂生乘这工夫一跃而入。车夫也随着跳上去。宋、高两个长班早在车后立好,如风驰电掣一般,一直跑到东车站。两人下车入站。显功叫高大魁到票房购买一张头等,一张二等,自己陪着桂生想到候车室休息一刻。不料才走到候车室门前,显功又退回来,低声对桂生道:“今天真巧,天津警察厅长杨德林也在这里。他一定也是回津,我们要见了他,又招出许多无谓的应酬。桂兄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要再同他周旋,恐怕精神来不及,莫如我们早点上车,在包房间里一睡,乐得赚一个清静,何必自寻苦恼呢。”桂生很以这话为然,于是两人便一直到站上去。偏巧今天夜车停得很早。他们信步游行便步入头等。此时头等车中连一个客人还没有呢。茶房过来招呼,他认得显功,忙请安问:“杨大人今天回天津吗”显功说:“我倒不走,这位殷大人是赵都督最要好的朋友,你快给寻一间包房,而且只许让他一个人,不准再让旁人。到天津时,殷大人必然重重地赏你,你可明白我这话吗”茶房连声答应,说:“两位大人自请放心。这里有一间足可容开两人,就请您二位在这里坐。等人上齐了,车快开的时候再请杨大人下车,自然就没人到这里来了。”显功说好好。茶房把他两人领到包房间里,沏了一壶上好的小叶茶,又摆上四碟瓜子糖果之类。显功至再向桂生说:“桂哥此番回津,千万走得不要太快,务必等兄弟回津,我们再盘桓几天,少尽地主之谊,然后再挈嫂夫人南旋。”桂生笑道:“这个不劳显哥吩咐,小弟一半时不能离津,无论如何得同都督见一面。人家既这样优待咱们,哪有不辞而别的道理呢”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有天津人的口音,说:“茶房在哪里快给厅长找包房间。”显功笑道:“你听这是杨德林来了。”桂生摆摆手,说:“我们不理他吧。”少时是德林的声音,说:“这一间很好,就在这里吧。”恰恰在殷桂生隔壁,他两人这一搭街坊不要紧,少时便招出了许多是非。霍正义赶着打了两天官司,几乎把黑幕被德林揭穿。闲话不提,却说桂生看了看手表,见时候已经不早,便向显功拱手,说:“显哥请进城,看大爷贵恙去吧,车已快开了。”显功握了桂生的手,说:“祝君平安到津,咱们不日再会。”把手握得紧紧的,大有恋恋不舍之意。桂生反倒觉着可笑,不过几天的离别,何至做这样儿女之态呢哪知显功此时真有说不出的一种难过,两眼中几乎掉下泪来,忙勉强咽回去,向桂生道了一声珍重,匆匆下车,连头也没回。桂生却送出包房以外,见旁边的包房间中有一具铜床。德林在铜床上,地下站着两名警察,全是制服挎刀。心说:这必是他的卫队。忙低下头去,恐怕被德林看见。一壁又向他的长随宋尔忠说:“这几天你也很劳乏了,不必在这里伺候着,回二等去休息休息。我把包房门关上,也要正式睡一觉了。”宋尔忠是是嗻嗻地答应着,便一个人退入二等。
桂生将包房门扣上,铺上绒毯,盖上大衣,闭目合睛似睡不睡地在那里养神。隔壁杨德林也是一位瘾君子,而且他的烟瘾非常之大。等候车开之后,便吩咐伺候他的警察将皮包开开,取出烟具来,一个人在包房中过瘾。两个警察轮流着给他斟茶烧烟,在一旁伺候。车走到了落垡,略微停一停,再停车就得到杨村了。车从落垡开后,杨德林的烟瘾已经过足,闭着眼睛在床上休息。仿佛驾云一般,正在飘飘摇摇、十分舒适之际,忽听隔壁发出一种很大的声音,仿佛是桌凳碰到玻璃窗上,紧跟着又听“哎啊”一声惨叫,其音尖利。德林是最胆大的人,都为之毛骨悚然。随着惨叫,又像有人摔倒的声音。此时德林早立起身来,向两个警察道:“掏枪随我出去。”警察将饱好了的枪俱都握在手中。一个在德林身前,一个在德林身后,一直跃出包房间。却见隔壁包房间外才出来一个人,形色张皇,意思是想快走,一见德林带着警察从里出来,他反倒止住脚步,不肯走了。德林在电灯下见此人身上带有血迹,立刻高声说道:“不要放走了凶手你们快过去把他擒住,一抵抗就开枪。”两个警察过去,那人并不抵抗,很容易地用随身法绳捆住他的二臂。德林过去细看,很惊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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