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据实地告诉我吧,不要打哑谜了。”士英这才把霍正义来家,前前后后的情形对德林说了一遍。德林不觉跳起来,拍着桌子骂道:“混账泼贼我早就料到怕有这一场,果然他还做出来,总怨赵都督姑息养奸。当日刺杀殷桂生,要把他当正犯办了,何至有今日呢”士英冷笑道:“你真糊涂,刺杀殷桂生,哪是他的正犯授意叫放他的,那才是正犯呢。”德林道:“旧事不提,咱们说现在的。这件事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呢”士英道:“我自有三分气在,总得同他法律解决。不过我能活着不能活着,就看你能保护不能保护了。”德林道:“我当然尽力保护。如今先问你,怎样法律解决”士英道:“当然我有法子。”随将提起刑事诉讼,及在外国报上登新闻的话,对德林说了一遍。德林听了,忽然鼓掌大笑起来。若问因何发笑,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观音庵变作屠兽场都督署扮演药茶计
杨德林一阵大笑,倒把文士英笑得摸不着头脑。忙问道:“杨二爷,你笑什么,莫不是笑我这种办法太滑稽吗”德林摇摇头,说:“这是法律上应走的途径,有什么滑稽可笑的我笑的是对人问题,不是对事问题。”士英道:“对人有什么可笑的莫非笑我的身份不配告总统吗”德林道:“法治国家,连君主也一样有人告,何况是总统呢那更没有什么可笑的了。”士英道:“你不必打哑谜了,实对我说吧,到底是笑谁”德林道:“我不笑旁人,单笑检察厅长高步云。他那种为人,又滑头,又脓包。上次在车站上我俩人很怄了一回气。如今你告项大总统,倒看他怎样提起公诉,怕不吓他一裤子屎这个难题是够他摆布的了。谢谢你,无形中算给我出了气,怎么不可笑呢”士英道:“你的气可是出了,我的事怎么办呢”德林想一想,说:“此事必须等到明天,外报如果登出来,我就有了把柄了。你今天先不要回家,就住在我们局子里吧。”士英大笑道:“我是既来之,则安之。实对你说,根本上就不打算走开。不过有一样,我嘴头子很馋,又有一口鸦片烟瘾,你可得供给着我,别叫我受半分委屈。倘然不可我的心,我就在你的局子里胡闹。”德林大笑,说:“议员老爷,自请放心。卑职是办差的老手,一定样样叫你舒适快活。我并且还约几位来,陪着你说笑吃喝,省得一个人寂寞。”他说罢便走出去,先把本厅的总务科长卞际清招呼过来,陪文士英谈话。随后又打电话将庄子模请来,陪着文士英在一处吃饭。这两个人,同士英全是老朋友。听说士英遭了这一场,全都愤愤不平。卞际清大骂项子城不是东西,为何竟用这样卑劣手段。庄子模用手捋着胡须,只是微微地笑,不发一言。际清问他是什么意思,子模却朝着德林说:“这件事你可不要轻轻放过啊借着文先生这个题目,斩草除根,给咱们天津早早去一后患。要不然,这个人在天津住长了,你的警察厅长恐怕坐不稳啊”几句话直戳德林的心。他听了立刻觉着不安,忙向子模领教:“如何办理才妥”子模低低地说了几句。德林笑道:“到底是老乡长,思想周密,手段敏捷,德林一定遵照办理。”说罢四个人便同桌吃饭。饭未吃完,都督署来了电话,说赵都督有紧要事同厅长面谈,请即刻就去,千万不要迟延。德林回说就去,放下耳机,向子模笑道:“果然被你猜着了。”子模道:“你就照着我的话向都督说,千万别答应调停,就此模糊过去。”德林道:“那是自然,我决不能再留后患。”说罢吩咐套车,他一直到都督署禀见。
赵秉衡即刻把他请至花厅。他一进花厅,便看见高步云正同赵督谈话。德林心里明白,却假装糊涂,向都督鞠躬,又向步云点首。赵督让他坐下,然后从桌上拿起一纸呈文递给德林。说:“你看一看这奇怪的呈文。”德林接过来看,正是文士英控告项子城、霍正义,请提刑事诉讼的一纸呈文。德林看完了,又双手交还。说:“此事职厅也略知一二,因为关系太大,在未得真相之前不敢冒昧向都督回。如今高厅长既来请示,但不知都督如何处理,请明白训示,以便职厅有所遵循。”赵督先不肯说自己的意思,却问德林是怎么知道的。德林并不隐瞒,将文士英如何跑到厅中求自己保护,前前后后的话,全对赵督说了,只隐起登外国报一重公案。又说自己将士英留在厅中,是恐怕总统对他真有什么意思,倘然他跑远了,连职厅也要担不是。因此用和平手段,将士英软禁在厅中,将来要人有人,如其不要人,这样优待保护他,当然也容易说话。赵督笑道:“你安置得很好。不过据我想,总统决不至做出这种事来,占十分之九是霍正义捣鬼。按情理说,我们原不应大惊小怪,给总统添烦。最好是私下和平了结,两罢干戈,叫文议员受点委屈也就算了。不过这样太便宜了霍正义,以后他不定还闯什么祸呢据我看,这件事倒得举火烧天,省得将来这个风声吹到总统耳中,连我们大家也要担一种蒙蔽的罪名,你想是不是呢”德林一听,心说:这个老家伙也辣得很,同庄子模比较,可谓英雄所见,大略相同。不过子模只料到他那第一步,却没料到第二步。足见子模的学问虽高于赵督,要论眼光心计,还有点望尘莫及呢如今既从他口中说出这样话来,我正好顺水推舟,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将来我无论怎样放手去做,也担不着不是,结不下仇冤,这岂不是绝好的机会吗他想到这里,便躬身回道:“都督防患未然,确是地方之福。应当如何处理,请训示职厅,以便遵谕办理。”赵督道:“这件事我们还不能自作主张,须当面请示总统。他要如何便如何,只好请你辛苦一趟吧。”德林道:“职厅应效奔走有什么辛苦可言。”赵督随将呈文交付德林,说:“你带着这一张呈文,另外我还有一封信,明天早车你便到北京去,向公府报到,即刻求见。见了总统,你将经过情形当面禀明,再将呈文私信递上。总统办事,向来是很敏捷的,当时必有一个下回分解。你当天就可以赶回天津来了。”德林唯唯称是。赵督便拿起笔来写了一封信,自己封固好了,信皮上写“杨德林面呈总统钧启”,然后交与德林。又向高步云说:“你回厅去吧,这件事也用不着提起公诉,就可以完了。”两人一同下来,赵督送了两步,又低声对他们说:“这事务必要严守秘密。”两人也低声答应,便各自回厅。
不提高步云心中仿佛去了一块大病。单说德林回到厅中,直奔自己的烟室。见文士英正同庄子模对面躺着吸大烟呢。卞际清在烟榻前立着,指手画脚,也不知说些什么话。一见德林进来,士英同子模略略地欠一欠身,际清却停住不说了。子模先问道:“结果如何”德林笑道:“不出所料。不过老乡长只猜着第一步,却没猜着第二步。这也真是始料所不及呢”子模忙追问所以,德林又详细说了一遍。子模叹息道:“人称赵秉衡是智多星。这样看起来,真可以当之无愧呢那么明天一早,你当然就得去北京了。”文士英插言道:“还有一件事,你要留意。霍正义那个泼贼,必须派人在暗中监视他,提防他闻风远扬。项老头子一生气,说不定当时就许毙他。那时派你捉人你向哪里去捉呢”德林尚未答言,卞际清“哼”了一声,说:“这叫多虑。项老头子要收拾霍正义,他决不鸣锣响鼓地在天津办理,略施一点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就要了他的命了。况且正义此时正在兴高采烈,他也决不跑,他身后边一定有撑腰的。要不然,也绝不敢这样做啊倒是明天的外报,厅长必须拿着。那是杀正义的利器,比呈文私信力量大得多呢。”德林道:“提起外报来,我始终没对赵督说,恐怕对他说了,他设法抽回来,便给正义减去了一部最有力的证据。”子模笑道:“你向来心直口快,是存不住话的。如今也会慎重起来,足见是有进步了。”德林听子模这样奖励他,心中很觉着高兴。第二天早晨,他厅中本有那一份外国报,德林拿着报去寻士英。士英尚在酣睡未醒,他便用力摇撼,将士英唤醒了。士英很不耐烦地说:“这是什么人这样淘气,怎么连觉都不许人睡呢”一抬头见是德林,忙坐起来,说:“你为何起得这样早,你不睡,也不许我睡吗”德林道:“你这人讲理不讲我要不为你的事,何必这样起早。你快看看,这一份英文报上可有那条新闻吗”士英接过来翻了两翻,居然寻着了。说:“难得他照原文登出来。我翻给你听听。”德林道:“算了吧,你用笔将它勾出来,有一个记号,我就好找了。”士英掏出随身铅笔,在新闻头上画了两个圈,便交与德林。德林也不顾同他再谈,便将报掖在革囊中,匆匆出厅上车,一直奔车站去了。
他是赶九点那一趟快车,十二点便到了北京。下车之后,只带两个便衣警察,在前门外吃了一顿饭。然后进新华宫报到,并要求传宣官说有要事面禀总统,请即刻上去回话。传宣官每逢年节全受过他的馈赠,怎好意思不给他回。不大工夫,就说总统传见。德林随着进去,见了项子城,只在旁边侍立着。子城倒是让他坐下,他执意不肯坐。子城问他:“有什么要事,特特地来见我”德林用简而明的话,将文士英遇事始末说了一遍。又取出呈文同私信来,双手呈上。子城只略略地看了看,便向德林索要外报,说:“你方才既说外报登出此事,料想必带来,可给我看一看。”德林忙取出来。子城的英文程度虽不甚高,但是普通的信件同新闻,他却看得下来。将报接过来,倒是很注意地观看,比方才看呈文私信似乎郑重多了。德林在一旁偷眼观看,见总统面上似有愠怒之色,不过一转眼又消失了。他看过将信同报纸呈文放在一起,然后用很和平的面目向德林说道:“你回去告诉赵督,就说我全知道了,早晚必有办法。至于文议员士英,你见他面替我道歉,就说我根本上就不知道有这种事,并且霍正义是在陕西任差,他私来京津,我必有法子管束他。这是小事,今后也就不便提了。”德林唯唯称是,告退下来。当日晚车仍折回天津。先到督署将总统的面谕说明,然后回厅见了士英,将总统抱歉的意思也代为达到。士英跳起来,说:“他只说一句抱歉就算完了吗对于倚势行凶的霍正义,难道也没有一个下回分解吗”德林道:“你这人真是毛净,凭总统的身份向你道歉,还要怎样呢他既说有办法,一定有办法,难道还能对你我具清折说明一切吗依我劝你,赶紧回家吧。这一场官司总算得到胜利,最好适可而止吧,霍正义他绝不会再去杀你。”文士英自己一想也笑了,说:“老项只看见那一张报纸绝不会饶他,我们看笑话吧。”士英回家。第二天早晨,托了一个朋友到侦探处去打听,回来说昨天夜车,霍正义同马子玉一齐回北京去了,究竟因为什么,外间还不知道。可见项子城的手段神速,不动声色就安排好了。做小说的一支笔难说两家事。
原来霍正义领着六名侦探从文家出来,一直回他们的下处。马子玉当然张罗一切,好买侦探长的喜欢。正义洋洋得意,自以为屈服了文士英,从此天津市上我可以横行无阻,从怀中将二百五十元拿出来,要分给大家。马子玉说:“这个使不得。大哥头天到差,便发了这样一个利市,理应留着这钱给大哥取一个吉利,以后再有外财,我们大家平分还不晚呢”众人听子玉这样说,也都附和着,不肯要这笔钱。正义说:“既然这样,我先带起来,留着咱们下小馆喝酒好了。”他将钱带起之后,马子玉抽了一个冷子,便到电报局去拍了一封密电,给警察总监吴必翔。将正义讹索士英的事完全说明了,并声明自己同众人受他威胁,不敢不从。不过赃款却一个也没敢要,谨先禀明,以免将来受了牵累,请总监训示做主云云。吴必翔的本意,原不愿侦探界中加入正义。当初云雷推荐时,他是不得已而附和。后来正义到了北京,挂上公府头等侦探头衔,也不把吴必翔放在眼中,连警察厅都不曾去过一次,却由公府侦探处知会必翔,叫必翔行文驻津侦探一律归正义指挥调遣。必翔心里老大不痛快,但是又不敢不遵。他在暗中,却知照马子玉诸事谨慎小心,霍正义胆大妄为,将来不要受了他的牵连。哪知正义头一天到差,便做出这样事来。子玉焉肯同他蹚这浑水所以秘密给吴必翔去电报告。必翔接着这个电报,便私自去寻公府侦探处处长袁家骏,向他报告一切,说:“将来正义如闯了大祸,我们警察厅的侦探可不能替他分担罪名。”袁家骏的为人很明白的,并不袒庇正义,说:“你自管放心,我早晚必设法将他调回北京,决不能任着他的性儿在外闯祸。”当日夜间,家骏见着总统便说:“霍正义野性难驯,总以调回北京为是。”总统点点头,当时并未十分注意。哪知第二天杨德林便来禀见,报告文士英一案。总统对景生情,这才明白昨天袁家骏的话确是有因而发。一面将德林打发走了,一面叫秘书厅的人赶紧给某外报去电更正,一面又传袁家骏,当面吩咐给霍正义去电报,叫他连夜赶回北京,有紧要公事等他去办。家骏下来便给正义拍去一电。同时吴必翔也有电报给马子玉,说是北京发生了一件无头案,必须他回来采访。两人同时接着电报,便商量乘夜车回京。及至到了北京,马子玉直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