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犹犹豫豫的没有一个决断呢。到底是怎样杀法,你先说给我听听。”长洪立起来道:“回少帅的话,要杀正义,似难而实易。比如要用力取,纵然有百十条壮汉,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要以智取,他本是一个极粗鲁极骄傲的军人,我们先用高帽子将他扣住,然后再用酒将他灌醉了,俟等他醉了之后,用手指粗的铁条将他两臂缠起来,他就有项羽拔山扛鼎之力,也无法施展了。那时想怎样处治他,便怎样处治他,难道还怕他逃走了不成”路公子道:“也只好这样办。不过你可要格外谨慎,手下应用的人,也得挑选以前同正义感情不洽的,免得预先走漏了风声,发生意外,到那时连都督都不好交代了。”长洪唯唯称是,并说:“少帅自请万安,差不多一个侦探局中,对正义全是怕好,面子上虽附和他,骨子里却非常嫉恨。如今听见这个消息,卑弁敢保没有一个不喜欢帮忙的,决不会走漏了风声。”路公子道:“如此甚好,你就赶紧去预备吧,大约正义明天不来,后天一准到了。”
长洪答应下来,回到侦探局中,先开了一回秘密会议,宣布总统来电,少帅交派的始末根由。并向大家说:“众位兄弟帮我这个忙,将来事成之后,全可以升一步。”大家听了果然欢喜踊跃。内中有一个侦探,外号叫小诸葛姜三的,尤其特别起劲。原来姜三是侦探局中一位广有韬略的谋事,从前霍正义当侦探长,关于采访案件,设法拿人,种种事情,姜三出的力很不少,等到擎功领赏,正义却不肯把他开在前边,因此两人很有嫌隙。后来正义走了,长洪接这个差使,对于姜三确是推心置腹,有什么功劳,总是把他列在前三名,领出来的赏金,也大股大份地分给他。因此姜三很佩服长洪,常常为长洪划策怎样可以实补这侦探长,无论如何不能使正义再回原差。如今忽然得着这种消息,真是天遂人愿,恰中下怀。本来侦探界中哪有讲道义的人何况正义平素行为又有自取之道。如今刀把子到了人家手中,焉有不设法宰他之理姜三对长洪道:“局长要办这件事,第一步得要离开省城。因为正义是都督第一个心爱的人,他一到省城必先去谒见都督。都督如果见了他,追念旧情,就许把他开放了,而别寻一个顶替的,到那时可就后患方长了。纵然都督不放他,我们在省城以内将他杀死,这个风声传进都督耳中,他也必要说我们不讲义气。那时侦探长这个缺,还不定落在何人手中,我们岂不是白干了吗”一席话将长洪提醒,忙向姜三讨主意,说:“必须怎样才可以免去后患呢”姜三道:“这事并不难。离省城八里外不是有一座渭阳镇吗那镇上有一座庙,叫作观音庵,是去年新修的,房屋整洁,院落宽敞。正义从旱路来,必然从庙前经过。我们只需如此这般,管叫他插翅也飞不出去。”他说到这里,向长洪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长洪点头称善,立刻调兵遣将预备一切。当日渭阳镇上便悬灯结彩,观音庙前交叉五色国旗。并在庙门前贴了许多标语,什么“欢迎除暴安良的霍侦探长”,“欢迎霍侦探长仍回原任”,“霍侦探长是西安的福星”,“霍侦探长是人民的保障”,红红绿绿五花八门,贴满了一座庙墙。长洪又约出本镇的几位绅商出来作代表,预备欢迎正义。镇上的人提起正义来,谁不惧怕乐得乘此机会,向他联欢。因此一约会便出来一二十位,全是衣冠齐楚的,等着迎接这位侦探长。
却说正义此次回陕,本是兼程并进。当贾长洪预备的那一天,他已经就快赶到了,坐着一辆轿车,带着一名跟人。赶车的知道这位老爷心急,皮鞭雨点儿似的向骡子身上抽打,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当天赶到渭阳镇,明天一早便可以进城。直到日落西山还不肯停住。正义问赶车的:“离镇尚有多少路程”赶车的回说:“只剩了七八里路了。”正义道:“既然这样,咱们紧着走,不必在村里借宿了。”赶车的答应一声,又在骡子身上抽了几鞭。那骡子仿佛惊了似的,向前直跑。掌灯以后,借着星月之光,远远地已经看见了那一座镇店。正义道:“咱们赶到了镇上,可投奔六义店,听说那个店比别家还干净些。”赶车的答应着,转眼已经来到镇上。这座六义店,是一进镇的东门,坐北朝南,很大的一座客店。正义的车才赶进店门,尚未跳下来,就听见有人招呼:“侦探长到了请大家快出来欢迎。”这一句才说完,就见从柜房中走出十几个人来,都穿着长袍短褂,一齐围在车前,高声说道:“本镇绅商,恭迎侦探长霍老爷。”正义此时倒不觉愕然一愣,心想,我来到这里,他们为何预先就知道了呢只得跳下车来,同大家周旋。才说了没有两句话,从店外又拥进十几个人,为首的越众当先,过来一把捉了正义的手,说:“大哥你可回来了,真要把小弟想杀。”正义借灯光一看,不觉失声叫道:“原来是贾贤弟,你们为何来到这里”贾长洪道:“大哥先不要问,我们一同到观音庙去吧,那里给您预备好了行辕,且比这里干净得多呢”一壁说着便将正义拉出店外,众人随在后边,如流星捧月一般,一直把正义捧到庙中。正义见庙外悬灯结彩,还贴着不少的标语,全是欢迎他的话,这一喜真非同小可,心说:我霍正义可真是要走红运啦还没来到省城,就有这许多人欢迎招待,并且侦探局的旧同事也都在这里,给我助威,明天到了省城,还不定有多少人要瞻仰我的风采呢此时连庙里的和尚,也披着袈裟出来欢迎,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霍老爷,今天又回来了,这真是我们西安人民的幸福,所以佛菩萨保佑您一路平安,大吉大利。”正义进至庙中,大家将他让至禅堂。只见禅堂燃着极亮的玻璃灯,陈设着老式的桌椅,还挂着围桌椅披。正义急不能待地问贾长洪:“你们大家为何知道我今日来到,特特预备这大排场的欢迎”长洪笑道:“这事谁不知道,都督给总统连去了三个电报,调您回来,好容易总统允准了。回电说已经打发您起程,我们大家便想着必须要有一种特别的欢迎表示。本想着在省城举行,偏偏昨天奉都督令,派到本镇采访一宗案子。是姜三出主意,说我们何不在本镇上先欢迎一番,也好叫乡间知道霍老爷已经回来,将来西安地方决不至再有什么土匪强盗了。这虽是为欢迎大哥,究竟也是为宣传咱们本局的名誉。因此同本镇的绅商一说,他们也都非常乐意,便寻到这一座观音庙。大家都说这个地方最为合宜,房屋既干净,地方又冲要,可以使本镇及附近各村庄的人民全都知道,这也是为大哥传名。将来再办什么案子,也一定格外便利。”正义听了,自然格外高兴。又当着大家极力吹牛,说自己在北京,怎样刺杀殷桂生,总统怎样奖励他,赵都督怎样倚重他。此次回陕,在总统本舍不得叫他来,是他托袁局长说了许多的好话,这才准了他三个月的假。将来假满之后,仍然得回京伺候总统。长洪道:“总统净顾自己便利,却忘了陕西的治安全是大哥一个人担负呢将来假满之后,尽可不必回京,请都督回一封电报就完了。都督如果不肯,我们大家情愿上公禀挽留,料想都督也不能违背大家的意思。”长洪这一套话,恰恰句句打入正义心坎。他益发欢喜踊跃,问长洪:“可有什么吃食没有我们走了多半天,心里早觉着饿了。”长洪笑道:“我们见了大哥,欢喜得只顾说话,却把吃饭忘了。其实酒席早已定好,这本镇上新开的渭阳楼,菜蔬很为适口。本镇绅商定了一桌,我们大家又定了一桌。今晚给大哥接风,我们大家正好痛饮。”随吩咐庙中的杂役:“快知照渭阳楼,这就摆桌,愈速愈妙。”果然不大工夫,酒菜俱已摆齐。馆子的厨房,早已安置在庙中,所以一声令下,就立刻调摆好了。大家拱正义居中首座,由本镇商会会长叫作朱子嘉的在上首作陪。本庙的当家和尚,叫作法了的在下首作陪。贾长洪同姜三,还有几名头等侦探,也一律坐在这一张桌上。其余的绅商同二等侦探,便在那一张桌上坐定。正义是大吃大喝,说自己一路上也不曾痛痛快快地吃一顿饭。今天酒菜全好,我们可得尽量地吃一回。长洪见他豪饮大嚼,便手执酒壶,说:“大哥向来是海量,这样小杯子你如何能用,快快换大碗来”和尚法了凑趣,说:“本庙有一只古瓷大杯,比茶碗还大两倍。美食不如美器,快取来给霍老爷饮酒。”左右将杯取来,是一只红花绿地的大杯,果然特别加大。正义接过来。长洪说:“不要辜负了这古磁大杯,大哥先干三次,然后再正式地喝。”正义果然干了三杯,连连赞道:“好酒啊好酒。”本来那壶中是净流干酒,并没有一点掺兑,所以饮到口中是甜的,然而后力却非常之大。正义喝了三大杯,足足有一斤多酒。长洪又继续着给他斟,接二连三,足足喝了有三四斤。在座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捧架这位侦探长,说将来都督如何倚重,前程如何远大,同座的人如何受他的庇荫。正义此时,仿佛驾了云一般,自己忽忽悠悠的,语无伦次。无非是吹他在北京的功劳同将来的发展,最后连舌头都短了,举起酒杯来,问长洪道:“我往哪儿喝啊”长洪笑道:“往嘴里喝,还用问吗”正义道:“我的嘴到哪儿去了,怎么找不着呢”长洪道:“大哥找不着,小弟替你找。”说罢抢过来,一手扶着酒杯,一手推着正义的头,大声说道:“张嘴”正义一张嘴,这一大杯酒完全灌下去了。他身子一晃,顺着椅子,早已溜到地下。
众人见正义倒了,朱子嘉同法了连忙站起来,一齐伸手去挽,却听贾长洪高声说道:“众兄弟可将庙门关好,不许一个人出入,快快过来动手”这一声令下,同座的与邻座的十三四个侦探,倏地一齐立起身来。有两个飞也似的跑出禅堂之外,其余的从身上取出手枪短刀铁条,像凶神似的把眼睛瞪得滚圆,大有吃人之势。这一来,可把在座的绅商和尚全都吓坏了。朱子嘉仿佛是一头猪仔,夹着尾巴就想跑。法了也变成了磨房的驴,一个劲地念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其余绅商,有抖作一团的,有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有一位山西掌柜吓了一裤子稀屎。贾长洪一壁指挥侦探捆绑正义,一壁向大家解释,说:“众位绅商同本庙当家的,千万不要害怕。本侦探长是奉总统同都督的命令,带领众家弟兄前来捕拿霍正义。因为他武术精能,颇难力取,只可将他灌醉了,然后下手,与众位并无丝毫关系。不过在未解决他以前,你们无论是谁不准出庙。谁要一定出庙,先把他捆起来,打四十军棍,然后再说。”众人诺诺连声,说:“我们一步也不走,静候侦探长发落。”长洪将众人稳住了。此时侦探等七手八脚,把一个烂醉如泥的霍正义已经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将他上身的衣裳一律扒净。然后取出很粗的铜丝电线来,将两臂缠了足有一百余遭。这种电线其性甚柔,而其质甚坚,缠在身上是无论有多大力也挣不开的。正义虽然沉醉,究竟不是完全失了知觉,两臂被铜丝杀入,哪有不疼的道理。这一疼,他那酒便醒了一半,何况上身衣服脱去,被凉风一吹,脑筋更清醒了许多。他微微睁开二目,见自己卧在地上,两旁立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人,全是从前同事的侦探,贾长洪也在其中。正义还认着大家是同他开玩笑呢,大声说道:“老贾你哪有这样胡闹的。大冷的天气,为何把我衣服全扒去你们拿什么捆着我的胳臂,杀得这样生疼,快快地解开,不要胡闹了。”他说到这里,酒往上一涌,哇哇地全吐出来,这一来更明白多了。贾长洪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公府的密电来,向正义道:“霍大哥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是多年的老同事,小弟决不愿动你一根寒毛。不过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己,只好求你原谅我们吧。”正义并非痴呆之人,他听了这几句话,心里还不明白吗当时把五斤烧酒的力量,全吓到九霄云外去了,激灵灵一个冷战,直着两眼问道:“什么上命差遣我不明白,你快快实说了吧。”长洪道:“实对你说,北京项大总统有电报来,叫杀你。你要不信,电报现在这里,我念给你听。”说罢高举着电报大声朗诵了一遍。正义一听,立刻把脑袋垂下,默然无语。少迟了一会,他又抬起头来向长洪道:“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就求贤弟把我解到省城,同都督见一面吧。”长洪听了,微微地冷笑一声。说:“都督要肯见你,就不叫我们在这里捕拿了。咱们同事一场,对于你的身后,必尽力办理。好在你只有一个从妓院领出的姘头,并无妻儿老小。有什么自管对我说,凡为我力量所能办到的,我无不遵照办理。”正义到此时,倒是很表现一种英雄气概。他哈哈大笑道:“我真佩服龙云从,他早就看到这一步。我是利令智昏,自投罗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自出世以来,直到而今,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这是冤冤相报,也不算委屈我。我死了之后,你们买一口薄材,把我葬在西安城外,我就感激不尽了。我那个姘头,她原是天津人,贾贤弟可以告诉她,叫她仍回天津。我这几年,虽然弄的钱不少,却都是随手挥尽。家中只剩了几箱衣服,还有家具陈设之类,统共算起来,也不值三千块钱。最好衣服叫我那姘头带了一走,家具陈设,你们大家分一分,作个纪念吧。”长洪道:“好好,我一定依着大哥的话去做,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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