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着脚大骂满清不是东西,把自己祖宗三代全卷到了,后来居然借平民党的势力,而当选为国会议员。更有一班公子王孙,因为祖上多留了一些民脂民膏,赶上革命时候,生怕被人绑了票,于是甘心拿出几个钱来捐入平民党,换取一个党员头衔。钱多的也许被推为本党职员干事,从此就算有了保险票,依然可以花天酒地,在八埠横行。并可以这种头衔,夸耀于莺莺燕燕之前,自命为中华民国的新贵。种种奇形怪状,作者在北京时,皆曾目睹。试问以这种资格罗致党员,焉得不滥国华所派去的奸细,他们全是很有阅历,事事能投党之所好,又安得而不引为心腹呢
却说中央对于江西,究竟有什么秘计,不可不叙述一番。原来自赵秉衡身死之后,项子城环顾左右得力人员,要再求一个赵秉衡那样机警明决,能够担当大事的,实在没有第二个了,他心里每逢想起来,也着实难过。于是在文治派中,寻了一位姜凤飞,是前清的老翰林,曾与康梁一班人发起变法维新。也很得过光绪帝的信任,后来因为光绪失势被囚,姜凤飞也被革职永不叙用。并且还下旨通缉他,他便逃亡海外,鼓吹革命,但是他的宗旨,却与铁血团同盟会根本不同。他虽革命,却不主张排满,仍然是同康梁接近。自辛亥那一年,清廷大赦党人,姜凤飞当然也在被赦之列,他便跑回南京,在孙大总统任内,做了一回财政总长。后来孙大总统去位,他也连带下台,又到北京来谒见项大总统。项子城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嫡系民党,倒不十分防范他,便委他为总统府高等顾问,每月送他一千块钱干薪。这好比把他放在药笼中,预备有一个头痛脑热时,可以随时取出来备用。自从赵秉衡死后,内阁总理发生了问题,因为这个总理的缺本是赵秉衡的,他出任直隶都督,乃是临时派署,可以不开缺,而以各部总长中,选一个兼代总理,选的便是陆军总长段吉祥。这种临时调动,总统可以自由选派,并用不着两院通过。后来赵秉衡死了,总理的底缺,当然要随着开除。这个内阁,无形中已然解体,当然还得另提出人来,先交众议院通过,这乃是约法上当然的手续。项子城也不敢不遵,何况那一班议员,终日瞪大了眼睛,专等做这种有利的买卖,又焉肯轻轻放过呢接二连三地照会,催政府赶紧提人。头一次提出来的,多半是全国知名之士,在项子城理想中,以为必能通过了。哪知头一道关口便过不去,一律被众议院全体否决,这真出乎项子城理想之外。于是再改提第二次的人吧,项子城也是故意同他们捣乱,第二次所提的人,多半是些无名小将,庸庸碌碌之才,然而在众议院中,却完全通过了。不但众议院通过,连参议院也毫无疑难的,一致可决。那个姜凤飞便是第二次提出的国务总理,其实论他的资格,还够不上这一步呢,实在是侥幸得很。究竟为什么第二次的人这样侥幸,原来黑幕中也有不可说的原因。项子城偷偷地拨了一笔款,凡两院中好出风头、有一部势力的议员,多多少少在他们嘴上抹了一点油。因此把嘴粘住了,不能再说出反对的话来,完全通过。其实在项子城这是一种手段,头一次提有名的人,所为遮掩全国耳目,叫大家都知道总统是为国求贤。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不花几个钱是通不过的,但是他心里并不希望通过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既有才名,又有资望,将来入阁之后,决不能事事听总统指挥。乐得提出来,叫议院否决了,全国人民自然要痛骂议员不是东西,辜负总统求贤望治的苦心,这便是第一步成功了。等到第二步,专寻那二三等人才,能够奉令承教,不敢违命的,提到议院中,而暗中却实施其花钱运动手段,把他们一律通过了,全国人民自然要骂议员混账。而总统也跟着十分惋叹,说我提出头等人才来,被他们一律否决了,如今迫不得已,只好降而求其次,却没料到他们竟全数通过了,这不是捣乱是什么以堂堂国会议员,竟视国事如儿戏,而出此捣乱手段,这种议员还要得吗一方面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一方面又毁坏议员的全体名誉,这种手段,真是毒辣到一百二十分。可怜这些议员,还都蒙在鼓里,就知道眼前得几个钱,可以在八埠中多摆几台花酒,多叉几圈麻雀,足足地高乐一气,还管什么名誉不名誉呢项子城的目的既然达到,以后可以为所欲为,较比赵秉衡时代尤可自由。因为赵秉衡时代,有许多事他并不关照项子城,自己看着应当怎样办,便硬做主意办了。除非有什么军国大事,他才同子城商议。按说责任内阁原应当如此,怎奈项子城的天性专好揽权,他面子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很不满意。自从赵秉衡调外之后,国务总理由段吉祥兼署,吉祥却是小心谨慎,不敢学秉衡那个样子。无论什么事,总要先请示总统,因此项子城心里倒觉着十分满意。及至正式内阁成立,姜凤飞做了责任总理,他深知道项子城的脾气,表面上比段吉祥尤为恭谨,总统说办的,他便遵令去办;总统不赞成的,他便一字不提。项子城虽然有了全权,但是因此不免积压了许多紧要公事,因为无人负责,不能进行,便又想到赵秉衡的才识,确乎高出一切。尤其是叫他困难的,是正式总统选举会,再有两三个月便要举行了。两院议员,虽经赵秉衡在北京时大致已经疏通好了,但是眼前又发生了平民党反抗问题,他们在上海同江西全都有了预备。预备在选举以前,实行武力反抗,如果一发动了,无论他们胜负如何,与正式总统选举总不免有连带障碍。因此他心里对于这件事,时刻感到不安。自从正式内阁成立,他便想到这样重大的事,应当同国务总理秘密商酌,好想一个法子,消患无形。
于是这一天姜凤飞当晋谒总统之时,项子城特特将他延入自己养静的密室,还叫左右沏了一壶真正福建的雪蕊香茶,又取过上好的埃及香烟,笑着对他说:“你只管随便吸烟喝茶,咱们今天无事,正好畅谈一切。”凤飞见总统这样周旋他,自己真有点受宠若惊,反现一种蹐跼不安之态。子城笑道:“咱们原是多年的老朋友,当日南海先生受知德宗之日,你我本是志同道合,后来因为所事不顺,不得不分道扬镳。其实我们的交情,还不是始终如一吗”姜凤飞听他说起旧话来,自己心里想,你还有脸说呢,当年你如果不卖底,德宗何至抑郁身死,清朝又何至亡国败家呢但是面子上却不能不敷衍他,很恭敬地答道:“本来一姓兴亡,皆由天定。总因为大总统洪福齐天,应当总揽国权,为民造福,所以才有当年的阴错阳差。假如当年能顺水成章,又安有今日的局面呢”项子城哈哈大笑,说:“我这总统,也不过是五日京兆,有什么可以给人民造福的,看起来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呢。”凤飞很诧异地说:“总统为何存五日京兆之心这个真使凤飞不解。”子城笑道:“这有什么难解的,你难道不晓得我是临时总统,再过两三个月,就有正式的出现,我岂不是五日京兆吗”凤飞摇头道:“这个是笑话了,将来正式选举除去总统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当选吗”子城正色说道:“你快不要这样说法,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凤飞道:“总统不要这样说,其实外边连三尺之童,都知道正式总统,仍然是项公连任,可见天与人归。难道两院议员,就不顾及民意吗”子城叹息一声,说:“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内中的暗礁,还多得很呢。”凤飞道:“果然吗这个倒要请总统详示一切,凤飞不才,凡力所能为的,当然也要为总统借箸一筹。”子城见他恳切动问,便将最近的消息对他说了,又拿出几份电报来给他看。凤飞看过了,也不觉摇头叹气,说他们始终捣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子城道:“不过是想夺取政权而已,其实夺取政权,也未尝没有正轨可走,何必一定要称兵煽乱,使黎民百姓全跟着受涂炭之苦。他们终日高唱维护民生,结果还是蹂躏民生,这简直矛盾极了。”凤飞道:“总统可曾有防患未然的法子吗”子城道:“我哪里有防患未然的法子,今天把你请了来,就是想一个万全之道。无论如何,别叫他发动起来,我们先把他消灭了,将来正式选举总统时,自然也可以顺利成功。但是目前据南省侦探报告,上海同江西两处,他们已经预备停妥,至迟在一个月后,他们便要下手。自上海得了手,江西的兵便乘势进攻,先取江南。自把南京占领了,立刻便组织政府,同北方对抗,那时候所有在北京的两院议员,必有多一半偷偷跑回南京。不但正式选举会开不成,遇巧了,他们还在南京行使职权。这一来,北方的政府,岂不完全拆台了吗你看这种形势,有多么危险,我既知道了,怎能够不焦心呢”凤飞道:“他们举事,也不能这样容易。最好将上海一方面交给冯国华,叫他会同郑尔功相机办理。据我想,他们在暗中,虽有一种实力的集合,到底要比较正式军队,自然差得很远。如果不发动,倒是他们的幸事,倘然发动,其失败直可翘足而待。至于江西确乎不可轻敌,因为一省军权,全在李义真一人手中。李义真能征惯战,足智多谋,若不把他先解决了,实在是一块心腹之患。”项子城插言道:“你说得对啊我现在为此事,也十分委决不下,但是得用什么法子,才能解决他呢这个问题,只怕有点不易着手呢”姜凤飞想了想,说:“总统不必为难,岂不闻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一面布置实力,一面稳住了使他不疑,保管可以一举成功。”项子城很欢喜地说:“好一个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但不知是怎样进行”姜凤飞低声说了几句,项子城道:“果然是妙计,难得你想的这个人,真是再适当没有了。咱们事不宜迟,明天就如法进行,保管能使他自入圈套。我今天先给南京去电,叫他布置实力好了。”凤飞退下去,项子城吩咐秘书处,即刻给南京拍去电报。第二天早晨,又特特下了一道命令:特授王之瑞为陆军上将。此令。
你道这王之瑞是谁是前文所说,要放直隶都督,始终没有放出来的那位王先生。因为他逼跑了一位唐绍怡,又逼疯了一位臧汉火,结果不曾发生丝毫效力。可怜这位先生,便从此蹲起来,只给了他一个公府军事高等顾问,每月千元,就这样把他高高地供了起来。老先生真是进退两难,要投身民党吧,自己又没有这大胆量,并且民党中也不肯引他为同调。要钻中央的门径,求一个现任差缺吧,又为项子城所嫉,决不肯信任他。并且他在前清时,已经做到封疆大吏,如今再想出仕,局面小了,还有点不好意思迁就,只好耐心等候机缘,别无他法。他在北京东城置买了一所宅子,终日栽花种树,养鱼养鸟养蟋蟀,以此为消遣,聊以解嘲。其实他的雄心,何尝一日暂戢,终日魂思梦想,总是做大官,但不知这大官却在哪里。他向来起床很早,这一天早晨,他正在小花园中背着手儿,看在花瓣上的露珠,忽见家人冯升慌张张地跑进来,高声说道:“给老爷道喜,老爷升上陆军上将了,现有府院两处的长班,特来送报条给老爷道喜,他们还要大大地讨赏呢”之瑞本来有中将头衔,如今忽听说升为上将,他心里一动,无缘无故地,给我加这种空衔做什么呢继而又一想,这也许是要放实缺的先声,老项向来是好玩手段的,我也不可太大意了。他想到这里,做官之心,又不觉油然而生。立刻叫冯升从账房支了五十块钱,分赏府院两处的长班。自己吃过早饭,便到公府禀见,禀谢。项子城即刻把他请进去,正赶上姜凤飞也在座,之瑞见了总统总理,殷殷致谢。说之瑞本无军学知识,怎敢当上将重任。项子城大笑:“你太谦了,如今中华民国,照你这样文武兼备的军人能有几个,我所以升你为上将,正是叫你表率他们的意思。”之瑞见总统这样奖励他,心中益发高兴,说:“总统不以之瑞老朽,这样倚重,自当竭力报效,以酬知己。”项子城笑道:“好极了,早晚我一定有特别借重之处。”子城说到这里,姜凤飞忽然插言道:“真是我也忘记了,方才同总统谈的那一局事,何不就借重王老先生走一趟呢”项子城听他这样说,自己略一停顿,又仰起头来,仿佛是思索的意思,才慢慢答道:“其实呢,这种事王先生办理最为合宜,他也必能胜任愉快,所虑的就怕他不肯做,我们又怎好加以勉强呢”之瑞忙说道:“总统何必这样设想,只要之瑞力所能为的,无不可以效劳。”项子城听他这样告奋勇,便长叹了一声,说:“其实这种事也是国事,并不关系我个人之身,可惜他们两方全是误会,竟酿到这箭在弦上的局面,叫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之瑞道:“不知总统所指这两方,究是何人”子城道:“唉这两人现在全处在重要地位,一个是江南都督冯国华,一个是江西都督李义真,凭空竟发生了很大意见。据国华报告,说李义真图谋不轨,不日便要夺取上海,进袭南京,请我早早免他的职。并下令预备进攻,如义真不肯交卸,他便实行率兵入赣。然另一方面,据义真说,国华觊觎江西,非止一日,故意造谣说我要称兵作乱,好叫总统免我的职,他便可以稳取江西地盘,其实我拥护的心始终并无变更,只因国华从中作梗,说不定将来也许发生意外。总统如能下决心,将国华调至他省,将来无论何人继任江南都督,我决无二心,必能拥护中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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