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如果不来,那我可真要恼了。”镜喜答应下来,顺道到镜芬家里,把项子城的意思对他说了。
第二天午后,镜芬坐着马车到公府求见。名片拿上去,传宣官即刻出来,请李大人到总统办公室会见。不让到会客室,偏要让到办公室,意思间是拿当自己人看待,决没有丝毫客气。子城并在屋门外相候,趋前握手,说:“老弟为何姗姗来迟,真叫愚兄望眼欲穿了。”镜芬道:“疏狂之罪总统不加责罚,已经万幸,何敢再劳总统盼想。”子城让他坐下,说:“贤弟哪里不好住,为何单要住青岛那种险地,当日德交涉决裂,我就很惦念你。难得你居然脱离虎口,这真是可喜可贺。”镜芬说:“此次日德交战,也实在出人意料之外。好在镜芬早有预备,一听见消息不好,即刻携眷北上,仰托总统洪福,居然安抵北京。以后在总统帡幪之下,倒可以常常领教了。”子城笑道:“老弟你还得帮愚兄的忙。目前青岛形势危急,国际风云四起,我有许多事得要向你请教。你还是到参政院屈就一席,于公于私均有裨益。”镜芬本是为就参政来的,如今经项子城这样劝驾,面子总算十足。便毫不客气地说:“总统既然有命,镜芬明日便去报到出席。”项子城道:“这样好极了。你从青岛来的时候,德日两方对于战事,想来全有充分预备。老弟亲目所睹,当然知道得详细。我们中国虽然保持中立,但是青岛那一块地方,究是我们中华国土。我们虽不能对军事有所致力,但是外交方面,我们总要早下手才好。老弟你看那两国形势,究竟最后胜利属于某方,我们也好事先有一个准备。”镜芬道:“总统是最圣明的。假如德国的实力,真能保守那一块土地,镜芬就不必到北京来了。这还不是最好的一个比喻吗”项子城点头微笑说:“你的话很有道理,一语破的。我此后也有了外交方针了。”镜芬见他很忙,不肯久坐,辞别项子城,出了公府,特到象坊街参政院报到。这个参政院是一位议长,两位副议长。议长是李天洪,副议长是溥伦同王大和。王大和也出于李家门下,同镜芬是兄弟,见他来报到,觉得十分诧异。立刻将镜芬让到副院长休息室中,大和亲自迎出来,一见面就大笑说:“你为何这时才来愚兄哪一天不盼望你,大概要没有炮响,还催不了你来呢。”镜芬到屋中对大和说:“一言难尽。”把自己的事约略谈了一番。大和说:“你老弟太固执了。咱们无论如何说是中华民国的人。项子城虽然不好,究竟是民选的一国元首,并非历史上谋国篡位者可比。你何必因为他一个人,连中华国民的资格都自己取消了,这岂不是自寻苦恼吗依我劝你,从此在北京忍着吧,不要胡颠乱跑了。”镜芬果然听大和的话,在北京一住,再也不敢到外省去了。
却说项子城他在满清时,曾任外务部尚书。他所抱的外交政策,向来是远交近攻,以夷制夷。他平日同德国最为接近,他最佩服德皇威廉二世,称为世界上第一伟人,意思间很想以德皇为法。因此他在北洋练兵时候,一切编制操法,无不取法德国。北洋六镇的将官,也多半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各镇的练教官,德国人也占去一部分。他最反对的,却是日本,因为他当年在高丽,同日人结下了不解之仇。他如今做了总统,这种芥蒂,依然不能消化。此番日德在青岛作战,他满心是希望德国胜利,将日本打得一败涂地方才趁愿。他虽不敢明目张胆帮助德国,然而在暗中,便想助德人一臂之力。他这种精神,虽不曾明白向人表示,然而在日本一方面,却早已了然于心。这时候,日本的内阁总理正是大隈重信,大隈在本年已经八十四岁了,真是一个狠心辣手的老外交家,他何尝把项子城放在眼里。此番日德交战,他料定项子城对于德国,一定有暗中帮忙的企图。便预先定好了锦囊妙计,授之于驻华日使小帆,叫他依计而行,不但可打破项子城助德的企图,而且还能使项子城转而助日。小帆受命之后,一步一步地做去,他先运动好了项子城左右几个亲信的谋士。有时候子城问到青岛战事将来结果何如,他们就是替日本铺张扬厉,说德国决不能长久支持。始而项子城还有点信不及,后来经李镜芬现身说法的一个解释,项子城的意思才有点活动了。小帆知道这个机会,便亲身来见子城,先说了许多奉承话,把这位项总统拍得十分满意,然后才慢慢说到青岛的事。小帆说:“青岛的事,敝国完全是给总统帮忙。按照情理说,德国既同英法开战,在远东方面,就不能再把持中立国的军港,他本应当把青岛土地完全交还贵国,那才合乎道理。要不然,贵国中立,是决然无法保持的。然就目前的形势而论,贵总统既然宣布中立,决不肯同德国开衅,久而久之,必然引起英法的责言,贵总统那时左右作难,必至无法应付。因此敝国才仗义执言,愿助一臂之力。好在我们同英国是同盟,别的国也无可借口。将来青岛收过来,敝国并无丝毫野心,仍然双手奉还贵国。大总统认清此点,对于敝国的军事行动,自然要表十二分同情。并且敝国的大隈首相同总统是多年老友,他抱定十二分热诚,将来无论遇着什么问题,一定帮总统的忙,要帮到底。”他这样撒开一灌米汤,把项子城灌得晕头晕脑,反倒把日本看成了最亲切的好友,一来二去,将助德的心,竟转移过来,变成了助日。
德国在青岛方面,所存的军火本来不多,预料开战之后,最多不过能支持两个月。黑华便给天津德国领事去电报,叫他赶紧预备四车军火,却打洋行的旗号假冒土产,由津浦路运至济南,转车运往青岛。天津德领已经完全预备好了,假借大礼洋行的字号,说运的全是牛羊毛。这个消息,早被日本的侦探刺探明白了,以急电报给日使小帆,叫他快想法子制止。小帆即刻去见项子城,说:“德人私运军火,却借贵国的铁路运行,这明明是破坏中立。请大总统赶紧给济南都督去电报,叫他快截住,完全扣留。这是关系国际的大问题,总统千万不可大意。”项子城答应了,立刻叫机要处拍电到济南。此时济南都督是金云鲲,乃是项子城的心腹大将。他接到这个电报,不动声色,特派了两营步队,暗中把住了津浦车站。等津浦的车开到了,两个营长,一个叫王得胜,一个叫孙得功,两人一同跳上火车,见一连四辆车,全载的是德国出口的货物。孙得功问是什么人运的,立刻过来两个德国人,一个是大礼洋行跑外的,名叫巴里金,一个是津浦路跟车的,名叫柏可纳。原来那时因为津浦路曾借洋款,济南以北,归德国监视,济南以南,归英国监视。所以德人能利用这条路,私运军火,并派本路服务的人,暗中随车保护。只要能运到济南,再转车到胶东,自然就没有阻挡了。哪知济南方面,人家已经有了预备。他们一开进站来,见站上有不少的中国兵,便断定十分八九是泄露了机关。他们却沉住气,一声也不响,将火车停住。才要指挥接货的人往车上向下运,王孙两个营长早跳上来,问车上运的货是什么东西。巴里金会说中国话,说:“这里面都是牛羊毛,我们从天津办了来的,预备运往青岛工厂。”王得胜说:“我们不管是什么毛,必须打开验看,方能放行。”巴里金说:“岂有此理,你两位是军界中人,怎能干涉我们通商运货的事呢”王得胜笑道:“皆因我们是军人,所以才来干涉;假如不是军人,倒可以不必干涉了。”巴里金拿出强硬态度来说:“我们行里的货,在半路上,无论何人也不能开看。不要说你是一个小小营长,便是你们的都督来了,也做不到”孙得功说:“你既是文明国的商人,就应当懂得国际法,尤其是战时的国际法。你们在青岛,同日军开战,我国严守中立,对于你们两方,无论是谁,也决不偏袒帮助。你运这许多东西,用的是我们中国车,走的是我们中国路,我们怎能不检验,就放你过去比如日本也照样运了四车来,要把他轻轻放过去,你们贵国一定要提出抗议吧。”一席话将巴里金问得无言可答。柏可纳又过来搭话,说:“这四车土货,已经由我们车上检验过了,确确是牛羊毛,并无违禁之物,请你二位婉言回复都督,可以免验吧。”孙得功连连摇头,说:“这是军令,丝毫也不能通融。”他一壁说着,一壁招呼兵丁,将包拆开,当面验看。急得巴柏两人,恨不掏出手枪来同孙王对命。孙王派了八名兵士,将他两人监视住了,然后拆开一包,见里面子弹占其多数,子弹外却用牛羊毛裹住。一包如此,其余各包,当然可想而知。这一气便没收了四车军火。
德国失了这一批接济,军事上受的打击很不轻。假如这四车军火,一律转至青岛,日本虽然胜利,也得多费两个月时间,多出几千人命代价。总算是他们走红运,得了项子城这大的助力。当时连英法各国,都异口同声赞美项大总统处置得当。项子城在国际上,得了这意外的名誉,心中很感念小帆,是对他诚心要好。哪知日本人是得寸进尺,他见项子城既肯为他们利用,截取了德国四车军火,便认定中国已经由中立而变为帮助日军。他们的海陆两军,在青岛正面施行总攻击,打了一两月,不能攻入分毫,反倒牺牲了两三千军人。这实在因为德人防御工程,最为坚固,他们的炮台,是费了三年之力方才造成的,直然是铜墙铁壁。日本海军虽用大炮轰了多日,不能损其毫末。他们带兵官一看这神气,知道从正面攻,再攻三年也是无效的。他们一眼便看定了我国的龙口,如果派兵从龙口登岸,自侧面蹈瑕刺隙,必能事半功倍,青岛不难唾手而得。但是龙口乃中立地带,要明明假道,中国决不能允许。他们便来了个自由行动,特用战舰载着大批陆军,突然开至龙口,贸贸然一拥而上,先占了我国的地方,作为他们的军事根据地。项子城得着这种消息,当然大不满意,立刻叫外交部向日使小帆提出抗议,赶紧制止日军,不得在龙口自由行动。一面又电知驻日公使,向日政府抗议,不得故意破坏我国的中立。日政府对于这种抗议,直然置之不理。小帆公使,亲去见我国的外交总长路呈祥。他说得更好:“贵国大总统,暗中同我国有默契,情愿帮助我们夺取青岛,当然予我国以军事上种种便利。龙口进兵的事,正是仰承贵大总统的意旨,好早早驱逐德军,使贵国恢复故土。贵总长抗议,当然是表面上应有的文章,我们尽可以置之不理。就在这延宕期间,青岛军事,当然也可以结束了。请贵总长少安毋躁吧。”路呈祥听了他这套词儿,真有点哭不得笑不得,只好含糊其辞,说:“贵公使的话,究竟是一面之词,本总长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只可同我们总统再商议一番。不过这种军事行动,在邻国领土内,太以的自由了,不但破坏中立,直然是妨害我国主权。本总长责任所在,当然不能坐视不问。为两国邦交计,我劝贵公使还是电达贵政府,总要遵守万国公法,稍稍收敛收敛才好。”小帆哈哈大笑说:“本公使哪有权力干涉我国的军事。贵总长这番意思,我得有机会,必为转达好了。”他说罢便告辞而去,路呈祥越想越有气:这哪是两国交涉,简直是滑头无赖。他赌气去见项子城,将小帆种种无理的话学说了一番。项子城摇头说:“岂有此理,他竟自由行动,侵犯我们的主权,还要说是本大总统愿意这样,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们不能听这一套,还得再提严重抗议。”路呈祥答应下来。第二次抗议尚未提出,山东都督金云鲲又拍来十万火急电报,说日军不止在龙口登岸,而且还占了不少民房,又抓本地人民,做种种军事工作,因此闹得黄县人民纷纷逃避。请示总统,对于他们这种行动,是否可以强力制止。项子城见了这电报,心中虽然痛恨,但是统观全局,又不敢公然允许金云鲲用强力制止。因为强力制止,便是宣战的头一步。假如我国军队,也一样开至龙口,强制日军不许在这里进兵,他们一定不肯接受,必至同我国军队闹起冲突来,彼此立时开火。这一来,无形中反给德国解了围。我们中国,倒成了日本攻击的对象了。张冠李戴,是顶不合算的一件事。我岂可因为一时沉不住气,上了他的大当。想到这里,便吩咐秘书厅,即刻与济南去电,严嘱金云鲲,务必约束自己军队,不得与日军开衅。只需令黄县知事,妥为应付好了。这个电报拍去,未过一个星期,日军已经完全占领青岛。因为龙口的兵,由旁面推进,德军无法再守。日方司令官又给黑华下书,劝他退让,说将军以孤军困守青岛,至三个月之久,这种忠诚勇敢,已经显名于世界。目前我国军队,已由龙口登岸,两面夹攻。将军虽有贲育之勇,也无法应付,最好善自为谋,早行退让。本军对于贵军,决不妄伤一人,将军仍可全师回国,不亦美乎黑华接到这封信,自己一想:再抵抗吧,已经力尽筋疲。再说日军两面夹攻,人家的子弹又充足,自己已经弹尽援绝,又何必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呢况且当日德皇曾有电旨,电旨上也不是叫他死守,不过叫日人出一种代价而已。这三个月的战事,日军已经死了三四千人,消耗了好几船的军火,所出的代价,也实在不算少了。就此罢手,我们仍然可以全师回国,这岂不是最好的下场吗黑华想到这里,便复了日军司令一封信,提出几个条件:第一不得以俘虏看待;第二须准德国军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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