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他嘴角弯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不羁洒脱。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耳边响起,满身污迹血痕的人缓缓闭上了双眼。
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到来,他甚至毫无感觉。
猛然睁开眼,一大片被劈得焦黑破损的山茶花瓣漫天飞舞。
奴百年前得恩公一救,方可偷生多年。
如今回报恩公一命,唯盼恩公能多多照拂奴的女儿。
女子的声音很快消逝,他艰难地转过头,一株带着泥土、洁白的山茶花静静躺在他身旁,浸到了他身下汇聚而成的血泊上。
渡劫成功的他直接飞升为上仙,谴生剑自发回到身边,多年来只出过几名小仙的苍荒派,掌门之位,理所当然地传给了他。
他将谴生剑融去,重新铸成了一把明亮透彻的仙器,山河明月剑。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拥有着的剑,只忠于他一人,受他差遣,愿意静静陪着他的一把剑。
但当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昔日仇人尽数被他报复之后,看着众多来贺人虚假的笑容,烛净蓦然又想起了不久前驾鹤归去的师父曾说过的话:
“你将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他想,他如今已是上仙,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只还有一事,那山茶花自从误染了他的血后,便只要他血当饲料,一日不喂便呈现枯萎之态。
为了只一恩念念不忘百年,最后牺牲自己报恩的花妖,无论如何,都要替她将孩子养大。
他嗤笑,一只被修仙者鄙视的山野花妖,品行比他那自小受尽道德廉耻教育的大师兄可高贵多了。
会当凌绝顶,坐拥修仙界最尊贵的地位,然而还是孤身一人。
苍荒的十二长老,除了为首的那几个,其余皆被他收拾掉了,提携新的弟子上去。遗憾的是,稍不注意,那几名弟子就被拉拢了去。
烛净才懒得理那几人。
他是掌门,又是上仙,要处置他们轻而易举,只是由头不好寻罢。
不过总会有的,谁能没一两件错事呢
十二长老包揽了苍荒大大小小的事,看样子是要架空他。烛净也乐得清闲,没事做了,便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时不时去陪陪栽在后山的山茶花。
渐渐的,山茶花开了灵识,在他靠近的时候,便会主动亲近他。或是蹭蹭他温暖的手掌,或是合上花苞,然后突然盛开,将被困在里面的五彩蝴蝶放出来,给他一个惊喜。
这种感觉很奇特,很陌生,让烛净冰冷的心忽然燃起了一簇火焰。
在这许多年里,从未有人主动靠近他,即使明明是他努力去争取的东西,也费尽心思地逃离他。而这朵山茶花,是那用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来报恩的花妖之女,两母女都是心地善良之人,都愿意回报他偶尔稍瞬即逝的温柔。
有小东西愿意依靠他,愿意听他说话,愿意逗他开心。这种感觉美好得几乎让他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送予它,只要它能一直陪着自己。
久而久之,烛净去后山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最后几乎是睡在了后山的草地上。
白日,他坐于山茶花旁,教它世间一切物事。有时会给它读苍荒派藏书阁内的古籍,都是些文绉绉的东西,是苍荒弟子入门必读的内容。夜间,则教它观星象,看星图,与它玩游戏。
山茶花总喜欢在烛净用手指抚它时陡然合上花瓣,将他手指收在里面。它还会摆摆洁白的花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不是对着师父的恭敬假笑,不是对着师兄弟妹的温润轻淡,而是心生怜爱的好笑。
“傻花。”他唇角弯起,低声呢喃。
预料之中,日日以他上仙之血饲养的洁白山茶花化形在一个月圆之夜。
明亮的月光铺洒在山坡之上,后山静谧而平和。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绿草摇摆之间,宛如新生婴儿般的她躺在草地上朝天踢着腿,发出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烛净将她带回自己殿内养着,并取名为耐冬。
耐冬是山茶花的别称,而他明白耐冬为妖,要于苍荒派立足实非易事,他不会放弃掌门之位,也不会放任她一人离去,于是希望她能耐得住未来必将会到的霜雪。
所有人皆以为耐冬是烛净漫长仙途中无聊的消遣物,只道他在后山中随意找了株山茶花用血养着,直至今日化形,他便得了个新玩伴。
烛净没有解释。若是和他们说清楚耐冬的身世,反而会让他们乐此不疲地指责那报恩花妖居心叵测。
耐冬长得特别快,不过几日的时光便能又跑又跳,再过十几日,宛若三岁儿童般,能结结巴巴地说话了。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娘亲亲”
烛净哑然失笑,抱她在膝上,捉住她两只小短手道:
“我不是你娘亲,我是你哥哥。”
“咯咯咯”耐冬学着野鸡的叫声,嘻嘻哈哈地喊着。
两人一起生活,烛净手把手地教她礼义廉耻,指导她修炼,他们亲密无间,耐冬很黏他,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让他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开心幸福。
随着年纪的增长,耐冬生长的速度慢了起来,最后渐渐与常人无异。
长大后,她明白自己尴尬的身份,很配合地只在后山和烛净殿中玩耍,烛净时不时会带她离开苍荒,去人间游玩一日。那是最欢乐的时光。
然而懂事后,每次烛净离开苍荒去其他界平祸时,耐冬又开始担心他,因为他总是将山河明月剑放于派中守着她。
一次烛净满身血污地回到派中,倒在了自己殿前,还是耐冬和见忧将他搬回床上疗伤。
烛净睁开眼的一刹那,耐冬搂住他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守了半个月,终于守到他回来了。
那一晚烛净抱她在怀中,两人说了许久的话,也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烛净伤好后,两人在后山拜过四海八荒,以天地为媒妁,结成夫妻。
后来烛净又带她去人间补了一场婚宴,围观祝福的都是乡里人。耐冬红盖头下明艳的双眼,烛净从此难忘却。
耐冬不止一次让烛净办事时带上山河明月,但是他多次承诺不会再受之前那样重的伤。独留她一人在苍荒派,他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山河明月剑。
耐冬担心着在外平乱的他,烛净又何尝不担心受长老们虎视眈眈着的她。
然而,变数来得如此快。
一次烛净在外诛杀几只上古妖魔时,忽然感受到山河明月剑的召唤,他暂时将它们封印,匆匆赶回苍荒派,却还是迟了。
他眼睁睁看着耐冬跳入神农鼎。
上古十大神器分别由几个德高望重的门派守着,有几个则在某些神仙手中。苍荒守的便是可炼化万物的神农鼎。
从来没人进入过神农鼎,因此也没人能回答他,耐冬是否还活着。只是山河明月与他的联系顷刻间便断掉,让他不得不去想,耐冬是否已经魂飞魄散。
脚下是满目苍夷的苍荒派,神农鼎在半空中静静旋转着,十二长老不知所踪,派中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唯一无恙的便是最恭敬他的弟子,见忧。
当从见忧口中得知是十二长老先私自祭出供奉在禁地的神农鼎,用其炼化幻境以引诱耐冬自取灭亡,却反而受神器反噬身死之时,苍荒派巍峨的山门被他爆发的仙力削成碎末,十二长老的大殿顷刻间化为齑粉。
万年未曾落泪的他,用手背遮着眼睛,泪水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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