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瓶被吧嗒一声放在案上,常瑛伸手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膝盖,见赵恪强绷着脸不吭声,索性直接趁其不备撸起了他的裤子。
果然看到了那膝盖之上的一片青紫。
自第一日宋先生出事,赵恪便陪着他在州学内连跪了七日,膝盖早满是瘀血。若非他意志力惊人,只怕走回来都困难。
小姑娘冷着眸光,低声威胁赵恪不要挣扎之后,带着三分火气开始给他上药。
“阿瑛……”小心翼翼的声音没什么底气,“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夫子大仇得报,我高兴还来不及。”常瑛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动作。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赵恪低头认错。
“不会什么?”
“不会再以自己为代价,舍命去争公平。”
“那你以何去争?”常瑛收了瓷瓶,起身欲走。
赵恪一把拉住她的手,抬眸望着她:“我会好好念书,重回科场。再也不要做大人物斡旋的蝼蚁,要连累身边人才可以获得公道!”
第41章海晏河清“还算你聪明。”常瑛收回自己要走的步子,长者一般摸了摸赵恪的头。
漆黑柔软的发顶手感极好,惹得她没忍住,又摸了两下。
赵恪怨念地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
“我们的力量。”小姑娘有些叹息,“说到底,太柔弱了些。”
“不过,我是知道你的。”
“从前常家没有钱送你去读书时,你日日做了完了繁重活计,依旧手不释卷。”
“奋发上进之心,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今大仇算是得报,可不要因此而懈怠。我相信你会有蟾宫折桂之时。”
她知晓赵恪有一颗剔透玲珑之心,也不缺卧薪尝胆的隐忍。
而今这般深夜前来,说了那么一番话,既是勉励,也是宽慰。
宽慰他不要此番见识到一些黑暗与内幕,便就此一蹶不振。他们会相互陪伴着,一起强大起来。
赵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在月光下分外莹白的侧脸,见到常瑛停了话,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去把自己刚才被她弄乱的衣衫整理好。
白皙的耳尖泛起潮红,轻轻道:“阿瑛,多谢你。”
二人不是逆境里的一根苇草,有些事情无需多说便能意会。
“那便早些歇息下吧。”常瑛唇角弯弯,“多日不回松阳,只怕阿爹阿娘早已十分想念我们。”
“还有你脱离夔州赵氏,另立宗祠一事,也该到夫子坟前去拜祭,好叫他知晓。”
二人要回松阳的事情传出来,从高阳县府带出的一众护卫,极为高兴。
他们出来这些日子,早便盼着归家。
不过有一人捏着那好不容易理清的赵家账册,确是哭丧了脸。
“姑娘,您前些日子答应过老夫,要给老夫寻来几个帮手……”徐掌柜头昏脑胀,委屈得不行,“而今,松阳带来的伙计,也要回去一部分。你要是再忘了此事,我可真没法儿干了。”
“好好好。”趁着伙计和护卫们收拾箱笼的工夫,常瑛说话算话,只得分出空来,前去西市瞧一瞧。
而今常氏香坊初来乍到,为求稳妥,小姑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西市的人牙子处看看。
时序将近五月,不知不觉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有一年,匆匆忙碌的奔波占据了她大半时间,如此闲适自在地在繁华的大街上闲逛,倒显得极为珍贵。
赵恪陪在她身侧,看那阳光在小姑娘的发丝之间跳舞,步子亦是难得的轻快起来。
不过,待到进了西市人牙子的地盘,这万物可爱的轻松感被瞬间打破。
此处恶劣的环境,到底超出了常赵二人的预料。
身量未足的小孩子赤着脚被锁在一处,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烂不堪,目光呆板,毫无活气。
女人们的处境便更加艰难,来来往往人群中时不时便有淫.邪不善的目光来回扫视,更有甚者直接上手,让她们只能战战兢兢地缩在一处,不敢抬头。
抬手打断了人牙子为她热情介绍健壮男仆的话之后,常瑛指了指身边的这些落难孩童与女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我看他们手脚健全,为何沦落至此?”
人牙子陪着笑:“姑娘,这世道艰难,一旦发生大饥大旱,家中周转不开,哪里有粮食给家中的孩子婆娘吃饭呢?还有丈夫是赌徒,继母容不下前头生的孩子……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苦罢了。”
“您买人去做店里的伙计,还是要些健壮男子好,毕竟是要做活谋生。”
二人相视望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复杂的哀悯之色。
曾经在一年之前,常家与赵恪同样濒临绝路。若非常瑛那没得来由的制香手艺,如今他们多半也成为这些可怜人中的一员。
得到赵恪的肯定之后,常瑛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再次拒绝人牙子道:“我不要什么精壮男子,只要他们便是。”
听到这话的孩子与妇人纷纷抬头,拿希冀的眼光看着她。
常瑛不忍地转过头去。
她一人之力绵薄,把所有人都买回去既不理智,也不现实。只好避开那些殷切的目光,直接对人牙子开口: